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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妖都世家之人,也沒有聖地傳人,沈驚時和溯侑兩個算是知根知底,同時上過審判台的人說話無疑直白許多。

沈驚時一邊朝皇宮飛掠,一邊道:“當初定下人皇兩脈,我們這一脈的先祖是遠古實力最頂尖的那批,因此不願廢除修為去當人皇,裘家順勢而上登人皇位。”

“事情到這一步原本應該結束,但後來扶桑樹曾落出化身,親自去先祖家走了一趟,說了什麼不清楚,但從那以後,我們家和人皇一族還是脫不了乾係。雖然不用和人皇那樣學習平衡朝堂之術,也不用批奏折,但像皇宮地圖,護國陣法這些皇室子弟知道的東西,也會送一份給我們。

“也因此,那些上萬年來附庸裘家的世家見了我們,也會喚一聲公子,彼此都還算客氣。”

“從遠古至今,未曾變過。”

“但從裘桐登基以來,便明裡暗裡的打破,挑釁這個不成文的規矩。先是那些每年都會送來的文書沒了蹤影,後見這種行為沒有遭到聖地和扶桑樹的製止,就變得明目張膽起來。”

“我們這脈就我一個嫡係後嗣,平時又懶怠,吊兒郎當無所事事,沒表現出怎樣過人的才能和天賦,反而溜貓逗狗惹人嫌比較在行,因而日子起先不算難過,但——你知道鬆珩吧,按照鄴都殿下和你的覺察能力,應該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那我也不藏著了,他是自我們一脈中分出去的另一支,跟我截然相反,他從小就有君子之風,芝蘭玉樹為人稱頌,裘桐怎麼容得下他。”

“他上審判台是因為刺殺了朝廷的王爺,可真實緣由是,那位一把年紀仍風流不減的鈞王看中了他母親的姿色。”

“鬆珩父親早早去世,是他母親將他一手帶大的。遇上這樣的事,他母親不堪受辱,自儘以保清白,來這麼一出,再冷靜的人都瘋了。”

“偏偏就是那麼巧,當時保護在鈞王身邊的守衛隻有歪瓜裂棗的那麼十幾個,埋伏在暗處的守衛又恰好在鬆珩殺害了鈞王後全衝出來。”沈驚時呐的一聲,頗為唏噓地道:“礙於不敢踩上最後一根底線,裘桐沒敢直接殺了他,而是交給聖地處置,不管能不能活下來,反正修為一廢,汙名已定,再也不會對他產生任何威脅。”

“其實裘桐這個人,真的可怕,這份計謀若是能放在為蒼生謀福祉上,必成一代明君。”

自從知道鬆珩這個人後,各種事情上總有牽扯,有意無意,陰魂不散的糾纏著。

溯侑看向沈驚時:“你呢?因為什麼上的審判台?”

“顯而易見,還是構陷。”沈驚時居然還笑得出來:“因為有鬆珩的對比,我小時候過得不算好,爹不疼娘不愛,也沒什麼遠大的抱負和追求,用一句老話說,就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日子越得無聊透頂。”

“到這一代,裘家後嗣不豐,裘桐身體又不好,生怕江山旁落,除掉鬆珩還不放心,沒多久就將目光落到我身上,但是對我並不那麼上心。我當時正在嶺南一帶遊玩,那邊正舉民力修一道水壩,我好奇,湊過去一看,你猜怎麼著?”

沈驚時像是在講一個什麼笑話似的做了個手勢:“轟隆一下,山崩地裂,塵土萬丈,那好端端的水壩倒在了我麵前,當場砸死了不少人。這項投錢又投力的巨大工程因我而損毀,總之,我很快被抓了起來。”

“當地知府對我動了不少刑,那三四天,我過得叫個慘呐,疼得齜牙咧嘴的,還想著等我父親周轉一下,好歹將我保出去給個說話的機會吧,結果真等來了他。”

“就隔著一道囚籠,他站在外邊,我跪在裡邊,他一句都沒問我,就用那種恨到極致,怒到極致的眼神看著我,最後一甩衣袖,說就當此生沒有我這個逆子,說完就走了。”

“我當時就覺得,可真沒意思。”

說到這,他們已經擠入一條狹小的地道中,沈驚時才往前探出一步,就被溯侑拉著猛的扯了一下,連著往後倒退了三四步。

後者收斂氣息,往四處探了探,冷聲道:“東南西麵都有人。”

“還剩個北。”沈驚時飛快反應過來:“走北麵,北邊沒人。”

“北麵有個陣。”溯侑麵色凝重,聲線緊繃:“是皇宮的護國大陣。”

這種巨陣存在上萬年,一代比一代堅固,威力驚人,有它鎮守北麵的人皇寢宮,即便無人看守,也固若金湯,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去。

沈驚時此時也回過味來了,他意味莫名地看向溯侑,敬佩般的一眼,嘖嘖歎道:“明知這樣,你還打算孑然一身闖皇宮,為了鄴都殿下的一句話,這麼能豁得出去?”

“但想想也是,你一向能忍。”沈驚時歎為觀止地朝他比了個手勢:“這麼一闖下來,若人皇計劃是真,你趕過去及時阻止,那是皆大歡喜,若人皇計劃是假,反正也隻有你一人受傷。”

“不過你放心,今天不一樣。我既然跟著你來了,那這皇宮大陣,我們必定走得順順當當,無人察覺。”沈驚時嘿的笑一聲,搓著手躍躍欲試:“也算報一報人皇當年算計的仇。”

“皇宮,聖地乃至妖都的護國大陣最初的雛形都是由扶桑樹親自出手敲定,一旦開啟,隻認自家最純粹的血脈,而後世的加固,修改都是在這最基礎的雛形上進行的。聖地如何我不知道,可皇宮裡的護國大陣,可不僅僅隻認裘家人為主。”

說完,沈驚時以指為刃,劃在另一隻手腕上,鮮血蜿蜒成一條線順著白皙的皮膚滴答滴答落下去,在兩人觸到護國大陣凜厲的攻勢時化成一道無聲的氣浪漣漪。

兩人暢通無阻。

沈驚時一邊捂著傷口,一邊道:“裘桐生性多疑,他不會將最重要的寢宮交給人族大能鎮守,他情願相信一座死物。這對他而言是永遠可靠,不會背叛的倚仗。”

“去主殿。”他往前帶路。

溯侑卻停頓著看向側殿的位置,話語說得平靜而篤定:“換命術重在兩邊,主殿中躺著裘桐,就算現在外麵無人鎮守,裡麵肯定有,相對而言,側殿中躺著的另一位身邊人少,更好出手。”

兩人對視一眼,很快改頭換麵,抹一把臉變成來來往往,步履匆匆的宮女,順利地潛了進去。

一股血腥味撲麵而來。

隔開視線的屏風規規矩矩立著,隔絕了所有探究的視線,外麵鴉雀無聲,裡麵卻傳來半大孩童破碎的,半昏迷中下意識的迷糊痛哼聲。

他們進去的時候,恰好一位麵目嚴肅的女官進來,對在榻邊守著的老嬤嬤低道:“最後一碗了,讓太醫繼續抽。”

老嬤嬤揮揮袖子,太醫頷首,手下的動作穩而準。

整個場麵無情又殘忍,沈驚時震撼地睜大了眼,還未出聲,就見溯侑從袖子裡撚出一根無火自燃的香。濃鬱至極的花香味在頃刻間散發出去,很快察覺到異樣的女官和嬤嬤們反應過來,才要朝後張望,便被沈驚時一鞭子放倒在地。

一聲驚叫全卡在喉嚨裡。

溯侑飛快繞過那道屏風,床榻上的一幕再無遮擋的顯現在眼前。

隻見一名約莫十歲出頭,披頭散發的半大少年身著素衣躺在床榻上,伸出的手腕仍在持續不斷的被藥物催出血液來,臉色烏青,唇色蒼白,全身都在細細地發抖。片刻之前還能發出垂死的掙紮聲,現在卻連手都抬不起來,眼看著進氣多,出氣少。

溯侑靠在床榻上,臉上看不出什麼神情,眸色透出一種無動於衷的冷漠。

就在此時,那個抽取裘仞血液的術法仍未停止,像是另一邊有人同時操縱似的儘力壓迫,汲取這年輕身軀中的活力和生氣。

悄無聲息抽暈殿內所有人的沈驚時跑過來一看,目光在裘仞手腕上流動的那層薄薄金光上凝了凝,重重地抿了下唇,眸光閃動:“還真是喪心病狂,裘桐真用了這種方法為自己續命。”

“看來被你猜對了。”他掃了眼四周的環境,指了指那層流水般的屏障,解釋道:“這是玉璽印,非大事不能啟用,裘家前幾代皇帝可能都沒有能用上的地方,於是到裘桐這,終於積蓄下足以啟動一次的靈力。有這東西護著,少有人能出手破壞這個環節。”

“我也沒辦法,玉璽印數萬年來都為裘家所用,已經是他們的私有之物。”

“我們怎麼辦,聯係外麵的人逼宮吧。”沈驚時說著拿出了靈符。Θ思Θ兔Θ網Θ

“來不及了。”溯侑說著,在沈驚時震縮的目光中伸出手,一把扼住裘仞伸出床榻邊的半截手腕,重重地往錦被上一甩,像是在隔空粗暴地扯斷某根相連的繩索,在清脆的一聲“哢嚓”聲後,裘仞的手臂終於停止了往外淌血。

“誒誒,你的手,手!”沈驚時嗷嗷叫著,視線幾乎停滯在溯侑的左手手背上。

隻見原本泛著冷白色澤的肌膚從外到裡潰爛,一股無形的力量憤怒地糾纏上去,像扭動的鬼影在不顧一切進食。

金光與妖力抗衡僵持,而在這個過程中,劍修乾淨修長的手指有三根露出森然白骨,突兀而顯眼地垂著。

“沒事。”溯侑言簡意賅,臉上的血色飛速褪去,他卻不以為意地瞥向那碗鮮紅的血漿,用完好的食指撥弄了下半空中斷掉的一根弦,哂笑道:“儀式單方麵斷了,但以防萬一,給裘桐加點東西送進去。”

“跟你為敵,是真有點可怕。”沈驚時拍了拍牙關,道:“你是真沒感覺嗎,你不怕疼的啊?”

說完,沈驚時往碗裡丟了一顆敗血丹。

緊接著,他們以嬤嬤的裝扮踱步到正殿,將那碗鮮紅的血液送進去,沒過多久,裡麵傳來“噗嗤”一聲,接著是人影簌簌,兵荒馬亂。

一疊聲的驚呼中,溯侑與沈驚時慢慢退出殿內。

“走了。”步出主殿後,溯侑衣影婆娑:“這裡不能多待,不出一刻,人族大能便會在此地雲集。”

兩人從護國大陣原路摸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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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命儀式失敗,裘桐接連吐出汙穢物和臟血,直到吐無可吐,又開始自嘴角流淌出清液和苦汁,嬤嬤們拿著帕子擦了又擦。

此刻歪在枕上,雙目緊閉,臉色灰敗,瘦得不成人形的男子,再看不出半分朝堂上號令四海帝王的威儀模樣。

幾位德高望重的人族前輩也擦了擦頭上的冷汗,為首的那個又是給裘桐灌藥,又是拿針灸刺激,半晌後將一塊被冰水沁過的帕子丟在銅盆中,神色頹然,說話時唇顫唞著蠕動:“有昭王的血在中間做引支撐,加之及時控製了敗血丹的藥性,陛下的身體還能再撐兩個時辰。”

“接下來我會下針,使陛下清醒過來。”

雖未明說,但他話中的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披堅執銳趕來的驃騎將軍握了握手中的劍,悲聲道:“我去點兵,把那些蓄意謀害陛下的——”

白訴打斷他:“薛將軍!那些人我已讓人族前輩們去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