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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洗去身上鉛華,身上令人如沐春風的君子之風更盛。

幾樁大案子下來,見過他出手的人將他誇得天花亂墜,神乎其神。

也許是被誇得久了,也許是已經真正有了在塵世間來去自由的實力,鬆珩開始忙很多事,可每次聽聞薛妤接高星任務時,仍會放下手邊一切事趕到她身邊。

即使心裡比誰都明白,她根本不需要人幫忙。

他時常看著她笑,眉目間寫滿了溫柔,眼神像人間三月的風,四月的雨。

薛妤提筆蘸了蘸墨,又寫下第三行。

——聖地與朝堂關係惡化,世間妖族同氣連枝,民基動蕩,山河滄夷,鬆珩求共建天庭,允。

這是最令人難忘的幾百年,薛妤最擔心的事仍避無可避的發生了。

裘桐肅厲的朝堂之風曆經幾代子孫,卻奇跡般的留存下來,且一任人皇比一任人皇強硬果決,朝堂經曆幾次血洗,擰得跟鐵桶似的,每日早朝站在金鑾殿裡的,全是實打實的皇權派。

除此之外,朝堂請了幾位德高望重,在修真界也頗有名望的老先生出山,建了學堂。

人間芸芸學子成長起來,進入官場,朝堂,為人皇效力。

他們開始處處排擠,針對聖地。

可區區幾百年成長起來的那些小少年,如何能跟聖地上萬年的底蘊相比。

朝廷不再讓百姓去請聖地出麵解決事情,一些小妖小怪他們尚能應付,可妖力深厚,出手肆無忌憚的大妖呢。

他們束手無措,不知所措,卻仍要強撐著,好似爭一口氣似的,堅決不讓聖地出手,於是深受其擾的百姓流離失所,叫苦不迭。

於此同時,塵世間的妖族忍受不了聖地和朝廷常年累月的鄙夷,獵殺,他們團結一致,擰成了一股繩,率著野獸,使用妖術衝進人類的村莊,與朝廷的精兵對峙,想要通過戰爭和鮮血獲得和其他生靈平等的地位和尊重。

日日碰撞,日日都有數不清的人和妖死去。

人世間亂成了一鍋粥。

鬆珩幾乎住在了人間,薛妤也常隱匿身份出鄴都幫忙,驅逐妖獸,給流民安家,可這根本不是長久之計。

對此,她其實早有預感。

朝廷會不滿意聖地地位特殊,處處高於他們,當野心滋長到一定程度,隻需要幾任英明的人皇,他們便能將計劃化為行動,而這期間,免不了動蕩和犧牲。

妖精鬼怪一流,因為生有異力,少時皆難辯是非,隻靠本能行事而被世間不容,千萬年來受打壓,欺辱,動輒成為可以被肆意踐踏的對象。這種怨氣在每一個妖怪心中滋長,總有憋不住爆發的時候。

除此之外,還有個躲在背後看好戲的妖都,每當妖族分隊的小首領遇到了麻煩的人物,諸如鬆珩,薛妤及同樣偷偷前來人間幫忙的善殊等人時,妖都裡便也會出來幾個難纏的角色。

各路勢力錯綜複雜,宛若一團剪不斷的亂麻,滾雪團似的越滾越大,越滾越亂。

薛妤沒有辦法。或者說,所有人都想不到辦法。

這像是個無解的死局。

一日,薛妤和鬆珩無言地走過一個被血洗的村莊時,鬆珩握著拳,眼眶紅著似是下了什麼決心般看向薛妤,他聲線哽咽,頭一次試探地叫了她一聲阿妤。

相伴數百年,鬆珩了解薛妤,因此知道她亦為眼下的情形揪心。

有時候,什麼也不說的人往往更難受。

他說:“阿妤,不能這樣下去了。”

薛妤看向他那雙時時溫柔,與數百年前毫無變化的眼,沒有計較他的失禮,她問:“你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有。”鬆珩迎著她的目光,堅定地道:“我想建立一個新的勢力,叫天庭。”

“不吸納勳貴世家,不依靠聖地朝廷,引進來的將全是看不慣亂世,有心出力的人,他們來自五湖四海,形不成家族勢力,我會嚴加教束,他們不會如聖地那樣高高在上,目下無塵,經此一事,也不會效仿朝廷,肆意絞殺妖族。”

“天庭不受聖地朝廷差遣,聽的是百姓的訴求,辦的是於民有利的事,因為根基淺,利益不衝突,人皇急於解決眼下的困境,他不會拒絕。”再怎麼,也比又給聖地一次出頭的機會好。

薛妤靜靜地看著他,張了張唇,道:“長此以往,它將成為下一個聖地,這方法治標不治本。”

鬆珩苦笑著道:“阿妤,你看眼下這情形,我還管得了本,顧得著日後嗎?”

薛妤回首看身後被掃蕩一空的村落,還有隔壁山頭橫死的數百小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鬆珩最後道,阿妤,我需要你陪我走這一趟。

為民,為這山河,為他們心中信念。

可這對薛妤而言,意味著要放棄鄴都皇太女的身份,她隻能孑然一身,不代表聖地,此事方能成。

薛妤與她父親長談一夜。

及至天明,鄴主指著兩鬢的發,苦笑道:“父親原本指望你能早些上位,頂替父親的位置,也讓父親去逍遙快活幾年,現在看來,這個擔子還不知要挑多久。”

說完,他正色,道:“如此一來,你和鬆珩即使不成,也得成了。此去困境重重,你可決定好了?”

無人知道他們那夜說了什麼,隻知道晨光乍破時,鄴主拍案而起,大發雷霆,旋即頒布了一道令四海震驚的旨意,他暫廢了薛妤的皇太女之位,並且封宮待命,命她靜思己過。

天下側目,眾說紛紜。

很快,他們得到了答案,鄴都皇太女薛妤出鄴都,和那個被她從審判台救下,如今已大有成就的鬆珩建立了天庭。

這個小子,拐走了鄴都未來的女皇陛下。

難怪鄴主氣成那個樣子。

於是一時之間,羨慕鬆珩的有,說鬆珩不厚道的也有。總之,借著這一陣風,天庭確實初步長成,並且很快乾出了一番作為。

彆人不知,薛妤心裡卻清楚,鄴都,她遲早要回去,因此刻意不乾預天庭大事,隻出力,常接天機書的任務往人間跑。

鬆珩被推舉擁立成了天帝。

加冕禮的那一日,鬆珩難得喝了酒,那是他曾經的師門珍藏的佳釀。

是夜,他春風得意,佳人在側,看著薛妤那雙眼時,隻覺得自己不醉都醉了。

他從身後小心地擁住薛妤,唇瓣落在她耳畔,一下一下,低著嗓音,近乎廝磨地懇求:“阿妤。”

阿妤,阿妤。

他一聲接一聲,像是要磨到她心軟似的,他看著衣袖上的九道盤龍紋,像是終於有底氣吐露心聲:“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薛妤不懂情,不通欲,看人全憑直覺,接觸到的人全被她分為了討厭與不討厭兩類。

她不討厭鬆珩。

燈火下,她看著鬆珩因為連日的操勞而遮掩不住湧上眉眼的疲憊,想起這人從鐐銬滿身一步步走到今日,想起他眼中的煙火人間,道:“好。”

思及此,薛妤眼中冷意分明,她落下最後一行字。

——同行千年,鬆珩率天兵,入鄴都,鎮鬼城,百眾山六萬妖鬼如臨煉獄,永世不可再出。他以此舉為證,以儆效尤,震懾人間妖物。

直至那時,薛妤方才徹底清楚。

那便是他的理想,他的抱負。

他眼中的人間。

薛妤目光定定落在這四行字上,良久,突然“啪”的一聲將手冊合上,半晌,又打開看了一眼。

不得不說。

有了這令人印象深刻,永生難忘的第一次,救溯侑時,她的情緒更淡,麵色更冷。

她仍忍不住起了惜才,栽培的心思,這次卻學會了防備。

比如,即便她讓他入洄遊,進殿前司,那顆隨時操縱他生死的玉青丹,仍在他體內。

薛妤想到她回來的這兩個多月。

心中隱隱有了點猜測。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

她站起身,將那本手冊攤開,又細細看了一遍,而後皺眉。

這盤錯綜複雜,難以平衡的棋,即便重來一回,也依舊叫人毫無頭緒,難以下手。

聖地,朝廷,妖都,哪一麵都是難題。

當務之急,還有她自己倒退上千年的修為,得抓緊時間補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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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此同時,金裕樓,三樓包間內。

垂簾漫下,薛榮趴在長春凳上,身後侍女正給他上藥,像是知道他心情不好似的,動作輕了再輕,卻依然惹得前者重重錘了下拳,她身體一哆嗦,即刻跪在地上請罪。

“罷了。”旁邊一位褐衣男子擺了擺手,道:“將藥給我,你退下吧。”

那女侍如蒙大赦,逃也似地退出了房間。

“阿榮,我跟你說過許多回,要沉得住氣。”

“我怎麼沉住氣。”薛榮費力側首看向來人,咬牙道:“從父親死到現在,多少年了,薛妤今日一聲令下,我便成了這個樣子,再這樣下去,我拿什麼跟她爭!”

“你看看我這樣子,看看。”

男子目光掃過他青紫一片,幾乎不成樣子的雙腿和%e8%87%80,皺起了眉,頓了頓,道:“我問你,為何那麼多地方不去,你非得去日月之輪練功。”

言下之意便是,明知自己勢弱,還往人槍口上撞,這不是傻是什麼。

薛榮閉了下眼,啞聲道:“若是我父親仍在,我想去什麼地方不能去?”

褐衣男子不由搖頭,心道,可肅王侯就是不在了。

若是他父親還在,肅王侯一脈,何至於淪落到今天,他們又何必苦苦護著這根不知天高地厚,喜歡胡作非為的獨苗。

“元離,你說薛妤她,到底怎麼突然就對我出手了?”薛榮用力摁了下拳,冷靜下來後道:“我與她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就算她性格古板,一根筋認死理,也常看在她父親的麵子上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何這次一反常態非要處罰我?”

“她是不是知道我們的計劃了?”

元離將手中的藥珍重地放在桌麵上,道:“我來就是為了跟你說這件事。”

“阿榮,人間的事,你近期不要再管了,就留在金裕樓好好養傷,哪都不要去。”

“薛妤手握殿前司和翊衛司,她若是想對你出手,鄴都之外,你隨時性命不保。”

可薛榮沒將這番話當回事。

他仗著鄴主的寵愛有恃無恐,壓根不覺得薛妤真敢將他怎樣。

不然,也就不止這一百棍了。

薛榮心係自己的大業,傷還沒養好,心就飛到了塵世間,因此不過十日,他便暗中點了幾個從侍連夜出了鄴都。

哪知一出鄴都,就遇到了狀況。

一夥不知從哪重來的蒙麵人見他們的車架堵在窮山惡水,人煙稀少的地方,借著夜色掩護,他們口中喚著:“快追,就是前麵那夥人偷了少主的蛟龍剪。”

馬車一個踉蹌顛簸,薛榮掀開車簾,看到前麵的陣仗,不由麵色一變,朝身邊從侍瞪過去,後者會意,立刻高舉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