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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跟結了冰似的陷入死寂中。

“小榮他就是脾氣烈了點,去日月之輪練功也是為了提高修為,為日後能幫上一些你我的忙。”薛錄頓了良久,接道:“我念他一片赤誠,便罰他禁足金祿樓,算是小懲大過,給個教訓。”

一片赤誠。

“主君。”薛妤像是難以忍受般抬眼,一字一頓道:“若我說,薛榮有不臣之心呢。”

薛錄食指敲了敲桌沿,沉默良久,長長歎了一口氣,道:“此話從何說起。”

看看。

這樣的反應,說薛錄對此毫無察覺,恐怕他自己都不信,可即使如此,他還是要嬌慣著一個廢物,任由他胡作非為,肆意行事。

因為他對死去的兄長有愧,他時時記得自己握著兄長的手答應過什麼。

其實,千年前的薛妤麵對此事尚且能容忍一二,她明白,即使身居高位,血緣往往也是斬不斷的羈絆。精明如人皇,麵對裘召的一再犯蠢,不也是忍了再忍,從輕發落嗎。

如果真像薛錄所說,她這位堂兄一片赤誠,隻是腦子不頂事,脾氣有點急,那沒事。不論是哪個聖地,亦或是朝廷的皇城,都不知養著多少縱情聲色、驕縱無度的浪蕩子。

總不見得每家兒郎都是年輕有為的人物。

事實上,前世的薛妤也顧及著薛錄的感受,薛榮每次惹了事犯了罪,都是她身邊的人去打點,或道歉,或安撫,或賠禮。

可到頭來。

鬆珩大軍壓城,薛榮有機會,有時間提前通知薛錄,告知薛妤,可他沒有,他甚至主動打開了日月之輪,讓鬆珩的天兵毫無阻礙地長驅直入,直搗黃龍。

縱容養不出一個人的真心,隻會滋長更大的野心。

薛妤甚至都不用細想,都知道那一刻的薛榮在想什麼。

薛錄自撐封印,而薛妤呢,她引狼入室,識人不清,才讓鄴都蒙此大難,她不配再掌權。

所以鄴都的王位,有且隻剩一個人選。

一個人可以有野心,有對權力的渴望,可如果上位的手段是背叛故土,背叛家國,薛妤無法忍受。

她突兀的回到千年之前,又漸漸的在忘記這千年裡與自己無關的,沒有牽扯的事,這些變化一件一件都令人不安。她甚至沒法保證自己會不會在第二天日出時忘記千年後的一切,徹徹底底與當下的這個世界融為一體。

有的隱患,她必須儘早拔除。

前世,她回來得晚,回來時日月之輪已被薛錄出手修複,這件事被藏得嚴嚴實實,壓根都沒落到她耳朵裡。

所以她一聽說此事,便當機立斷讓朝華去拿人,既是為提醒薛錄,也是為了警告已故肅王侯一脈。

正當此時,殿外內執事尖聲稟告:“陛下,殿前司指揮使和二公子到了。”

薛錄眉目一凜:“帶進來。”

很快,一男一女走進殿內。

男子生得高大,光看相貌,亦是一表人才,翩翩風度,特彆是拱手往下拜時,那雙下垂的眼,那道問安的聲音,真是像極了他父親:“臣見過陛下,見過殿下。”

相比之下,朝華身材嬌小,又長了張可愛的臉,兩頰都帶著點肉,腮上暈紅,乍一看,像個尚未成年的小女孩,就連聲音也是脆生生,甜滋滋的,與外麵的傳出的種種惡名壓根重疊不到一起。

“稟陛下,殿下,日月之輪受損一事,臣已查明,罪證確鑿,按律當執棍刑一百。”

薛妤看向主座的鄴主。

三道視線的注視下,薛榮一掀衣袍跪下去,聲音是說不出來的低落:“臣——知罪,但憑陛下發落。”

這樣的卑微,惶恐,經不住便叫人想起,若是肅王侯還在,他何至於落到如此境地。

或許,今日殿中坐著的是誰都說不準。

這一招,薛榮百試不爽,次次奏效。

能坐到這個位置的,哪有什麼軟心腸,真仁慈,人皇如此,鄴主也如此。

權力和榮譽之下,全是鋪就的累累白骨。

可鄴主唯獨有個死%e7%a9%b4,便是薛妤的大伯。

果然,鄴主的臉色一會陰一會晴,那句將薛榮拖出去行刑的話,左思量又猶豫,愣是沒說出口。

半晌,他揮了揮衣袖,擺了下手,道:“行了,你們兩先下去。”

見狀,薛妤知道,這便又是不了了之的意思。

她抬眼,卷起衣袖一角,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腕骨,上麵落著一個淺淡的星形印記,“百年前,兒臣尚年幼,曾因過錯導致法陣逆轉,傷及婦孺無辜,在三千雙眼睛的注視下受罰。”

鄴主瞳仁微縮。

他自然記得當年的事。

那會,她尚且年幼,鑽研上古陣法本就是危險的事,誰也不知道那個陣法會有那樣大的威能,能將防護罩衝碎,在晨練台三千弟子的注視下擊傷帶著孩子前來探望夫君的婦人。

薛妤當時亦是一身血,小小一個,抿著唇跑上去善後,而後主動受罰,生生挨了兩道靈鞭。

她是靈陣師,身體上的傷即使過去百年也依舊留有痕跡。

鄴主擺了擺手,道:“就按朝華說的罰。”

薛妤退出內殿,朝華和溯侑默不作聲跟在她身後,等到了宮牆一角,她眺望遠方,輕聲開口:“派人盯著薛榮。”

朝華聞言捧著張小臉笑成了花,她躍躍欲試道:“殿下,我們要對肅王侯舊脈出手了嗎?”

“先不管他們。”薛妤摩挲著手腕上的疤痕,道:“安排一場意外,待薛榮出鄴都,截殺他。”

朝華愣了下,驀的沉下了眼,聲音反而輕下來:“他惹殿下了?”

溯侑也跟著抬眼。誠然,薛妤不是個濫用權力的人,很多時候,她甚至隻將自己當成再普通不過的凡人,可以被人拒之門外,也能接受被人掃地出門,若是沒有被觸碰到底線,她不會輕易開口要取人性命。

薛妤沉默了半晌,在他們以為她不會出聲的時候,她道:“背叛之人,不值得原諒。”

“也沒有改過重來的機會。”

因為這一點頭,兩句沒頭沒尾的話,留在原地的兩人心情皆是顯而易見的不好。

朝華盯著溯侑那張令人挪不開眼的臉看了半晌,道:“我聽朝年在靈符中提起過你,殿下第一次在審判台救人下來。”

“進殿前見你,我還以為殿下是看上了你這張臉。”

溯侑抬眼,眼尾稍稍勾著,眼皮上壓出一條不深不淺的褶,哪哪都是溫柔的模樣,唯獨那雙深邃的瞳仁,寫滿了涼薄二字。

和方才在殿下麵前,簡直判若兩人。

朝華深褐色的瞳仁朝他逼近,道:“既然是殿下救的,就該好好想著為殿下效命,為殿下分憂,你也看見了,鄴都的事,天機書的事,哪裡都是一堆爛攤子壓在她肩上。”

“若是有點出息,就儘早從洄遊裡出來,入殿前司任職。”

溯侑像是被某個詞砸中,他動了動唇,問:“儘早?”

“按理說,是沒這種可能,十個進洄遊的人裡,有八個半過了兩百年還挑戰守衛失敗的。”

“丟人現眼。”

朝華掃視般看了看他,拍了拍手,道:“自然,凡事無絕對,有兩個人提早出來過。”

溯侑靜靜看向她。

朝華勾唇一笑,咄咄逼人的氣勢收斂,又成了小女孩一樣的嬌俏天真:“一個用了三十五年,一個,隻用了十年。”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她朝著他丟過去幾本黃皮書,道:“鄴都勢力分布,殿前司職責所在,以及百眾山的一些概況,進去了看看,彆出來之後還跟無頭蒼蠅一樣什麼都不懂。”

“我沒這個耐心教人。”

朝華最後悠悠說了兩句話:“用了三十五年的是我。”$$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另一個。”

“是殿下。”

第42章

是夜,圓月高懸。

薛妤幾眼掃過鄴都近段時間處理過的種種事,確認無紕漏後放下了筆,骨架纖細的肩漸漸鬆下來。

鄴都和彆的地方不同,這裡關著的妖鬼不知何幾,有真做錯了事的,也有外邊人蓄意陷害進來的,鄴都私獄裡的血水每天都能涮下好幾層。

在她接手之前,鄴都獄中上下四五百個獄卒,個個都當得上“草菅人命”一詞。

高高在上的觀念留存在聖地住民的心中,根深蒂固,非一日可變。她三令五申,以瀆職之罪懲罰了不少人,加之殿前司上任接手,這樣的情況才有些許好轉。

薛妤深知,也許是一刹的失神,在奏本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便有數十條性命流逝,其中或許就有兩三個是被冤假錯案纏身,無辜喪命的。

她身在其位,需擔其責。

薛妤用手撐了撐額心,靜默片刻,又提筆蘸墨,在靈戒中翻出來的一冊紙本上落筆。

——天恒三五三年,審判台開,鬆珩年二十,入鄴都,儘心培養。

幾乎在最後一個字落下的霎時,薛妤像是撥開了層一直刻意忽視的迷霧,一抬眼,一蹙眉,幾乎是避無可避的,想起了千年前的種種如煙往事。

她並不罔顧人命,卻自認配不上“心地良善”這四個字,審判台在她眼裡,不過是個擺設。會帶鬆珩下來,連她自己也沒想到。

鬆珩當年二十,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笑起來便似和風細雨,是如玉般的公子。

薛妤起先對他並未另眼相待,也不曾起過栽培的心思,隻是因為時間緊急,帶他做了那一次任務。

鬆珩極有涵養,即使手忙腳亂幫錯了忙向她請教尷尬得直撫鼻脊,也仍是含著笑的。相處的時間長了,薛妤便發現他這個人對彆人有著說不出的耐心和善意。

他喜愛夏日聒噪的蟬,喜愛冬日沁涼的雪,喜愛人世間的熱鬨和繁華。

他常常能在高高的城樓上,伴著如水的夜色,陪薛妤看人間一場接一場綻開的煙火。

不同於朝年小心翼翼的觀察她的臉色,也不同於朝華陪著時的百般無聊,薛妤不經意回首時,偶爾能看到他的眼,溫潤通透,如水般包容,裡麵寫著“人間”二字。

薛妤不說,可確實,她喜歡那種明豔的純粹的東西。

鬆珩是人族,曾拜入一個修仙門派,天賦不錯,憑借著那些不入流的功法秘笈也能小有成就,冷靜地潛入親王府行刺,並且沒有誤殺傷害除那位王爺以外的任何後眷護衛。

薛妤培養他,像培養今日的溯侑一樣,隻不過前者打動她的是%e8%83%b8懷,後者打動她的是智慧和天賦。

薛妤提筆落下第二行字。

——入洄遊,上雲端,五百年苦修,時值人間動蕩,共破獸潮、浮屠案。

鬆珩沒有薛妤和溯侑那樣頂尖的悟性和天賦,可他時間多,勤奮肯鑽研,修的還是人世道。那是他和薛妤在一處大秘境中找到的天階秘笈,像是為他量身定製的一般,兩者相輔相成,契合度高得驚人。

五百年之後的鬆珩,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