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1 / 1)

,他終於得以解脫。

金光流淌到最後一滴,彙覺顫著唇親了親洛彩的指尖,一直從容不迫的人喉嚨裡也終於有了哽咽的破碎之音,他道:“我也喜歡你。”

很喜歡,很喜歡。

那是一句遲到千年的回應。

可素色再也聽不到了。

他們最後的結局,不過是她生,他死,兩人死生不複相見。

“睡一覺起來,以後什麼都是好的了。”彙覺笑著鬆開她的手,任由金光將她嚴嚴實實裹住,也任由自己像砂礫般消散在半空中。

片刻後,洛彩睜開眼。

她對上薛妤等人複雜的視線,又看了看身處的環境,最後掀開身上的被子坐起身來,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我這是怎麼了?”

“夫人這兩日可有見過什麼和尚嗎?”薛妤垂著眼,神情看不出什麼變化,試探般地問了個早前問過的問題。

洛彩仔細回想了半天,搖了搖頭,道:“不曾見過。”

第35章

雲跡酒樓視野極好,南通北透,站在屋頂,能同時將東西兩街和城南巷口的動靜收入眼底。

溯侑在這裡等了一晚。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溯侑和薛妤是同類人,他們心思同樣縝密,因此很多事總會想到一起去。

比如來雲跡酒樓盯梢。

在來之前,他得了朝年傳信,說塵世燈已經被女郎取下,妖僧也已經入局。

情況發展到這一步,幾乎已經接近尾聲,來雲跡酒樓不過是圖個安心。

溯侑坐在酒樓屋簷之上,半截衣擺懸空,像裙擺一樣被風吹得撒開,花瓣似的一片片剝開,現出一番旖旎的風韻。

妖蕪果能緩解他體內疼痛,卻不能根治。才經曆生長期的妖對這個過程總是難以接受的,那種疼痛,即使服了上好的藥,一動不動躺在床上休息,也覺得整個人連呼吸都是破碎的,挪一下手指都是傷筋動骨的痛。

在這個過程中,體內的妖性會被激發,血脈越純粹,承受的痛苦越大,像九鳳那種的,若是輕易放出去,說不定會短暫喪失本性大開殺戒。

按理說,一隻隻有一半妖族血脈的妖鬼,不會經曆這個過程,即使經曆,也隻是走個過場。

可就是在這樣的諸般前提下,溯侑仍覺得自己每呼出一口氣都是滾燙的,兩腮像發高燒一樣紅潤起來,他輕輕闔著眼,一下覺得身體像是浸泡在岩漿裡,一下又被屋頂的風吹得猛的一個戰栗。

這些都是次要的,最要緊的是,一股不受控製破壞欲從心底升騰而起,在突突跳動的血管裡橫衝直撞,像小鳥一樣拍打著翅翼喧鬨叫囂。

他的生長期出乎意料的來得迅猛而熱烈,好似身體裡藏著的那點稀薄血脈原本就是什麼高貴而神秘的東西。

彎刀一樣的清月升至半空,溯侑算著大陣開始的時間,抬頭朝城南方向看去,眼底幾乎是沉甸甸的一片黑。

因為布置了隔絕大陣,他看不到什麼,也感受不到裡麵山崩地裂的搏殺對弈。

視線中久無動靜,他卻仍儘職儘責地守著,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能做的,好像永遠隻有這些小的,微不足道的事情。

小半個時辰之後,溯侑身體微不可見繃了繃,手指垂在一側琉璃瓦上,淺而短地落了一筆。

“……被殺意鎖定了。”他輕喃出聲,呼吸滾熱,思緒在永無止歇的疼痛和漸漸難以控製的躁意中維持清明。

這個時候附近能出來修為不俗的人查看,並且悄無聲息鎖定他的氣息,懷著殺人滅口的心思,隻能證明一件事。

有什麼不能讓聖地知道的人或家族要出麵行動了。

奔著城南去的,去做什麼?要麼救妖僧,要麼救鬼嬰。

這件事,若是宿州世家跟妖物勾結作亂,溯侑幾乎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到,那人該是怎樣的生氣,失望。

雖然她從不表達出來。

溯侑依舊垂著眼,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心裡卻飛快計算著。暗中潛伏的人現在不殺他,無非是看他修為不足,氣息紊亂,乾預不了他們的大事,而他們有更緊急的事要做,不便在這個時候打草驚蛇壞了好時機,那麼,他會在事情辦成之後再動手。

這之間,都是他的時間。

他身上還有三件靈寶,是早前混得風生水起時在一處秘境中所得。

他們既然這樣藏著掖著,說明對薛妤和善殊有所忌憚,實力不在大能級彆,也不會是那種活了數千年的老怪物,那他借著靈寶之力,哪怕受點傷,也能成功逃脫。

而在這之前,他要看到今夜出手的是哪家人家。

事實證明,溯侑在算計人心這方麵幾乎有著令人驚歎的天賦。

潛伏在暗中的人果真沒有即刻動手殺他。

他賭來人張狂自大,賭他不將自己放在眼裡,亦賭他們心有顧忌,不敢聲張。

他一樣不錯,全賭對了。

沒過多久,城南一座宅中有了動靜,先是兩三個套著灰撲撲仆從衣裳的人開了一處側門,探頭探腦地往外張望,伸長了脖子,像灰頭土臉的滑稽小醜。

很快,那幾個仆從匆匆跑出來,兩個在前一個在後,如水的月光下,他們那身衣裳後刺著的紋路,以及代表著家主的姓氏,隔著遠遠的距離,無所遺漏地落在溯侑的眼中。

一個謝,一個雲,一個令。

都是宿州城的大戶人家。

這麼拙劣的障眼法,幾乎是在將人當傻子糊弄,溯侑倏而失笑。不知是因為成長期流轉四肢百骸的劇痛,還是因為些彆的什麼,他眼中映著璀然熠熠的光,明豔張揚到幾乎不容人忽視的地步。

他靜靜坐著,脊背挺拔而直,姿態認真到像是在聆聽先生講課的學生。

那幾個仆從耍戲一樣出來跑了一圈,又原路跑了回去,再走出來的是一個全須全尾佩戴了麵具、連半寸肌膚都沒露在外麵,看不出男女的黑衣人,他輕功極高,低著頭極快地朝城南掠去。

溯侑掩唇低低咳了兩聲,硬生生將破碎的血腥氣沿著喉嚨咽下,手掌放下來時,肩頭因為忍耐輕而促地顫唞。

城南每座宅子都建得氣派非常,大門上無一例外懸著府邸牌匾,一眼看過去,是誰是誰,一目了然,清晰分明。

可這座宅子不一樣,溯侑看過去,全有一片蒙蒙霧色,彆說牌匾上的字,就連裡麵的房屋樣式都看不見,唯一能看見的,隻有一麵刷了漆的紅牆。

而整個城南人家,全是這種外牆。

“雲霧陣。”溯侑在心底將這陣的名字咀嚼兩遍。這些天他跟在薛妤身邊,學了不少東西,從為人處世的態度,到秘笈術法的差異,甚至她時常還會讓他看一些並不常見,可查事時說不定就會遇上的陣法。

雲霧陣赫然在其之列。

這陣是典型的隱匿陣法,陣開啟時,外人看不清陣內的任何事物,可那屋卻實實在在擺在那裡,即使他此時拿著城南所有人家的名冊一一對過去,到最後人數和姓氏也全是對的。

破局的方法唯有一種。

他進到陣中,撥開雲霧,看清那牌匾上的字。

可若是如此,他等於一舉撞入不知深淺的敵營,再有靈寶傍身,也必定活不過今夜。

太過極端的手段,薛妤從來不喜歡。

於是隻能之後再查。⑥思⑥兔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過了一刻鐘,先前如大雁般沉入夜色的黑衣人飛速奔了回來,模樣格外狼狽,一頭被一絲不苟梳起的發被打得散開,右手死死捂著左手臂膀處,鮮血止不住的一路淌出來,氣息紊亂得像是體內在經曆一場火山噴發。

左手臂膀往下,齊齊斬斷,空蕩蕩一片,格外滲人。

顯而易見,既沒有搶到東西,又賠了一條手臂。

血腥氣在溯侑眼前成百,成千倍放大。他像是被一盆涼水潑中,身體徹徹底底僵下來。

那些噴湧而出的殷紅血滴,對成長期的大妖來說,是致命的引誘。

有一瞬間,溯侑幾乎忘記了背後時時盯著的那股殺意,也忘了眼下的處境,他隻想不顧一切撲上去,吸食新鮮的血肉,再將這城南用一把火燎遍。

他骨子裡需要那些東西,渴望那些東西。

溯侑的手掌緩緩握攏,重而急地閉了下眼,艱難算著身後那人出手的時間,喉結幾乎是不受控製地上下滑動,氣息如岩漿般滾熱,兩腮紅得像是重重塗上了姑娘家新製的脂粉,濃墨重彩的兩筆。

他的狀態受血氣的影響,變得越發惡劣,腦中繃著最後一根理智的弦,搖搖欲墜。

那根弦不是仁義道德,世俗成見,不是人們臉上將會掛著的驚恐和稚子無辜的啼哭。

那根弦叫薛妤。

他從來沒將自己看得很高很重,於是知道,若是真發生了這樣的事,不必身後藏著的那位出手,薛妤會親自了解他。

他可以死在敵人手中,可以被拋屍荒野,化為膿水爛到泥土裡,可唯獨,他不想死在薛妤手裡。

不想叫她知道,她花了心思認真培養,覺得尚能有救的人,骨子裡還是這樣卑劣,醜陋,不堪的東西。

火冰二重天的儘頭,理智徹底支撐不住的前一刻,他腰間的靈符恰到好處地燃燒起來。

朝年的聲音傳出來:“溯侑,你在哪呢?我怎麼沒在執法堂看見你?”

溯侑%e8%88%94了%e8%88%94唇,默了片刻,開口時聲線難得的啞著,像一捧粗糲的砂:“我、沒在。”

朝年在寒風中吸了吸鼻子,聲音刻意壓低著,顯得有些著急:“你快回來。我們這突然出了點變故,女郎讓我收集整理宿州和周邊城池所有世家的資料。”

“女郎為留下鬼嬰強行動用封印,受了不輕的傷,方才還吐了血,我實在放心不下,將輕羅和梁燕留下整理了,但女郎要得急,她們兩個沒你懂那些,需要你幫忙才來得及。”

溯侑熊熊燒著的一腔滾燙血液被幾個字眼鎮壓下來,他瞳仁裡映著天穹上一輪彎月,聲音輕得能揉碎進夜風裡:“受傷了?”

他的尾音勾著,現出一點不近人情的漠然,反正聽不出什麼關心的受牽動的意思。

朝年習慣了他這麼說話,悶悶地嗯了一聲,道:“原本一切順順利利的,誰知出了個黑衣人……”像是知道自己又說多了,他潦草地總結:“這事說來話長,跟我們先前想的不大一樣,總之你快回來,回來再說。”

溯侑站起身,身影搖搖欲墜,像一根踩在鋼絲線上隨時要掉下去的鳥雀,而原本那些不受控製,躍躍欲試,衝動渴望,通通收斂進身體裡,唯有眼底沉甸甸的黑,昭顯出另一種不同往常的恣睢。

一個城有多大,光是城南這片地區的世家,她就足足看了兩三天的地圖資料。

更彆說周邊城池。

根本看不完,就是看完了,等他們分析出來了,幕後黑手早將一切抹得乾淨,換個地方銷聲匿跡了。

溯侑沒做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