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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打算了。

他指尖夾著那張薄如蟬翼的靈符,話語冷靜而清晰:“朝年,將靈符交到女郎手中。”

這段時間,薛妤信他,看重他,總將重要任務教給他,朝年於是沒問什麼,匆匆說了句:“等著。”

身後銀絲一樣的刀光帶出破空之勢,由遠及近朝溯侑站著的方向斬去。

他似是早料到這一幕,身形驀的倒轉,借著腳下磚瓦的著力倏的躍至半空,沾著冰冷濕氣的發被高高束著,勾勒出少年那張美得極有侵占性的臉,全是某種蓬勃抽長的生動之氣。

溯侑的袖中飛出一把巴掌大的青銅鑰匙,箭矢般朝著身後終於現出身形的幕後人而去,還沒等來人看清鑰匙的真麵目,它就在半空中猝不及防炸開,“砰”的一聲,像孩童惡作劇般在半夜點燃的煙花。

來人瞳孔一縮,迫不得已抽身而出改了軌跡,暫避鋒芒。

而溯侑借著這股巧勁,落葉般飄到城南的巷口,朝著最裡麵那座像是在吞雲吐霧的府邸而去,反震的力道將他暴露在外的十指炸得鮮血淋漓,他垂著眼,壓著唇,恍若未覺。

那位斷臂的黑衣人才進府門,被劇烈的疼痛折磨得反應都慢一拍,等察覺到不對時已經來不及了,隻見“砰”的又是一聲,他睜著眼倒在絢爛的火光中。

“豎子爾敢!!”身後是那個緊隨而至,卻不得不避著那團光走,怒到目眥欲裂的老者。

靈寶自爆,不認主人,溯侑離得稍遠,也被這樣的力道震得五臟六腑都仿佛騰挪了位,他不甚在意地擦了擦唇角口鼻處流出的血,抬眼朝府門前的牌匾上望。

這一次,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隻見牌匾上霧氣不再,而是用正楷提著三個威嚴端肅的字——昭王府。

原來是這樣。

另一邊,靈符才傳到薛妤手中,便是接連兩聲山搖地動般的響動,薛妤霍的起身,遙遙看向雲跡酒樓的方向,像是很快意識到什麼,問:“你在哪?”

“女郎。”溯侑長而瘦的指骨根根收攏在斷臂黑衣人的喉骨處,直到一聲聲傳來清脆的碎骨聲,他才慢慢垂手,顫著長長的眼睫,條理清晰地說自己的猜測:“與妖僧,鬼嬰有勾搭的,是昭王府。”

“宿州城的資料全部整理好,放在——”

“溯侑。”薛妤一字一句冷了下去,話語中難得帶著點色厲內荏的意思:“立刻退出來。”

“臣被圍困。”溯侑璀然一笑,衣擺迎著夜風獵獵作響,仿佛又成了審判台上那個渾身是刺,渾然聽不進任何一句話的樣子,“沒法退了。”

他這輩子活得卑微而艱難,像野草想儘辦法求生,卻自有骨子裡的傲氣,一生不為臣為奴。

這是第一次,好似隻有這樣,才對得起她從審判台上將他救下,接經脈,賜丹藥,給秘笈,又牽著他將他從引妖的陣法中走出來,不遺餘力栽培付出的種種心力。

“一刻鐘。”薛妤噌的邁開腿往外走,“溯侑,用你任何保命的辦法。”

“撐一刻鐘,我馬上到。”

第36章

作為人皇一母同胞的兄弟,昭王府戒備重重,絕不隻有護衛親兵,相反,府上時時住著大能級彆的人物,平時不顯山露水,一到關鍵時刻,便昭顯出作用來。

見了血,溯侑體內的凶性徹底控製不住,可頭腦反而越來越清楚,他精準的計算著身後老者的距離,眼前是從王府內飛速趕來的幾個同等裝扮的黑衣人,每一個氣息都深不可測,不是他在對抗的程度。

奇異般的,在這種時候,溯侑居然沒什麼懼怕的,後知後覺的求生心理。

從進來起,他就沒抱著什麼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僥幸心理。

他的結局,隻剩一個死字。

他身體像被風吹起的紙片,輕飄飄朝後去,直到抵在那堵朱色外牆上,身前身後再無退路,他才倏地抬眼,等人齊齊逼到前後不過百米的距離,十根鮮血淋漓的指骨根根收攏,隻見一枚攜帶著靈光的令牌再次破空。

那令牌速度極快,攜帶著破空之聲,轉瞬就到眼前。

“小畜、生!”

一馬當先追殺向前的老者沒想到他還留著靈寶,更沒想到他能有幾乎以死換死的魄力,猝不及防之下,躲避不及,驚怒交加時,一團熱烈的,帶著能將人灼化般溫度的熱浪在眼前陡然炸開。

這一擊,不止前來捉拿他的人,溯侑自己也處於熱浪中心,千萬鈞力道砰的重重打在他身上,像是一根足以開山平海的巨棍橫掃在%e8%83%b8`前。

他重重皺了下眉,血液爭先恐後從喉嚨裡湧出來,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視線昏沉下來前,餘光儘頭是那幾個如折翅的鳥兒般橫飛出去的黑衣人,溯侑扯了扯嘴角,撐著後牆支離的砥柱,感受著體內飛快流失的生命力,懶洋洋地闔了下眼。

說來奇怪,他一直認為自己骨子裡存著貪生怕死的劣性,所以哪怕從前活得再艱難,狼狽,也咬著一股勁不肯輕易去死,現在臨到死前,他問自己,後悔嗎。

答案竟是否定的。

溯侑閉著眼,腦中情形似乎還停留在一個多月前,天寒地凍的二月天,審判台上滴水成冰,她一眼掃過來時,姿態無疑是高高在上,不可攀近的。

有人告訴他,救他的人是聖地傳人,鄴都公主。

彼時,他滿眼戒備,渾身是刺,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想,最多不過一死而已。

那個時候,他不曾想到,一個人,原來不必說什麼話,不必做什麼笑%e5%90%9f%e5%90%9f的姿態,便可以那樣令人心安,依賴,甚至眷戀。

一個月的時間,在妖動輒成百上千年的壽命中,實在太短了,短得臨時回顧起來,那些零碎的記憶像是眨眼一晃似的就溜過去了。

可他偏偏願意為這一個月的溫暖,信任,尊重,從容赴死。

潮水般的倦意和冷意呼嘯著傳遍四肢百骸,溯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沒有骨頭一樣順著牆邊滑坐在地上,鴉羽似的長睫顫顫眨動兩下,最後無聲閉上。

長風呼嘯,殘垣斷壁的破敗間,少年身影瘦削單薄,十指耷拉在膝頭,根根血肉模糊,臉微微垂著,脊背仍挺著,像一根在發射前驟然失力的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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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夜晚,昭王可謂過得一波三折,水深火熱。

他時時關心著今夜的事態,既不甘心就這樣將鬼嬰舍棄,又不得不顧忌裘桐的警告,不敢招惹到薛妤和善殊眼皮底下去,於是隻能老老實實縮在府裡,最按捺不住的時候,也隻派了兩個人出去營救,甚至下了大血本給出大量靈寶。

結果呢。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來。

若說鬼嬰沒救成功隻讓他緩緩沉了臉色的話,那“鄴都公主身邊的人闖入昭王府”這個消息,令他當即掀了案桌,勃然大怒。

“人呢?!”昭王一把揪過前來傳話人的衣領,因為驚怒,手背上繃起根根青筋,他問:“人放走沒?”

“沒、沒。”幕僚也被這樣的變故嚇出一身冷汗,他一邊從牙縫裡吸著氣,一邊道:“人留下來了,但幾位大人都受了傷,還、還死了一位。”

昭王聽了這樣的說辭,狠狠閉了下眼,道:“不過是聖地傳人身邊的一個侍從,一個侍從。”他連著念了兩遍,一字比一字重。

“就能有這樣的能耐自由出入王府傷人,我昭王府供菩薩似的供著那些人,是讓他們來當擺設享福的嗎?”

這話幕僚不敢接,他垂著頭,大氣不敢喘,等昭王情緒平複下來,才小心翼翼接話:“王爺,現在怎麼辦?要不要告知陛下?”

“告知。誰去告?”昭王深深吸了一口氣,煩躁地扯了扯衣袖,陰惻惻問:“你擔這個責任,還是本王擔?”∫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那幕僚哆嗦了下,默默閉緊了嘴。

“闖進來的人什麼身份,現在是什麼情況?”昭王頭腦清醒了點,又問:“死了沒?”

“回王爺,人沒死,剩著半口氣,不是從聖地出來的住民,好似是隻半妖。”

好容易遇到自己能回答的問題,幕僚事無巨細補充道:“遊先生說,此子在昏迷前曾點亮過靈符,不知是不是在與聖地那邊聯係,又有沒有說出咱們王府的情況,因此臣等不敢擅作主張要他的命,特來請示王爺,要不要連夜審問此子,我們也好提前有個對策。”

昭王一顆狠狠懸在半空的心,在聽到“半妖”這個字眼時終於稍微放鬆下來。

彆說聖地傳人了,就是塵世中一般的達官貴族,都看不起妖,特彆還是隻半妖。

他好歹是人皇的胞弟,正兒八經受過冊封的人族親王,真算起來,地位不比聖地傳人低到哪去。沒有誰會為了一隻半妖追到親王府邸要人。

退一萬步講,就算真來了,他死不承認,那位鄴都公主能奈他何,強搜親王府不成?

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是要好好審一審。”昭王抵著眉心重重碾了下,道:“走,去私牢。”

說著,他一步當先踏出書房,房內兩位幕僚麵麵相覷,其中一位朝另一位擺擺手,拍了拍軟倒的牙根,急急道:“快去聯係陛下。”

“這邊若真出了什麼閃失,彆說我們了,就連王爺自己都得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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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侑是被在經脈中一冷一熱橫衝直撞的兩股野蠻力量脹醒的,幾乎是在有意識的一瞬間,他的肩骨便出於本能的低低壓了下去。緊接著便在左右手腕處感受到了阻礙,那種冰冷的,禁錮的感覺太熟悉,儼然與羲和牢中受刑時彆無二致。

他第一時間辨認出來,這是在昭王府的私牢裡。

生長期撞上兩波靈寶自爆,他力竭閉眼時感受自己破碎的五臟六腑,認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再醒來時傷勢反而在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在修複,仿佛有什麼蠻橫的力量在強行把生機胡亂湊合著沾粘在一起,勉強保住他一條命。

可即使如此,這具身體還是太虛弱,像一個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舊布娃娃。

他連動動手指都費力。

像是查覺到他醒了,淌遍四肢百骸的疼痛又如春潮奔湧般蘇醒,齊齊湧向大腦,那種綿長的餘韻深刻進血肉裡,能將人逼得發狂,發瘋。

溯侑睫毛覆在眼瞼下,形成一叢濃鬱的陰影,宛若墨筆凝成的兩點。

哪怕是這個時候,他一張臉仍顯得安靜,甚至透出一點蒼白的虛弱與純真的乖順。

耳邊漸漸傳出壓得格外小而低的交談,是從旁邊囚牢中鑽出來的。

“看看,又來一個。”這人說話時透出一股毫無生氣的漠然,甚至還隱隱帶著點幸災樂禍,“一天三個,三天十五個,這王府裡凡是看了那湖的,全得遭殃。”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話彆人。”另一人的聲音稍弱些,牙關打著顫似的,好似拚命忍著哭腔似的:“那麼大個湖擺著,誰知道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