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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勢洶洶,聲勢浩大。

薛妤屏息感應,而後起身,流光溢彩的珠穗係在她盈盈腰身上,長長的裙邊從座椅上旖旎的掃下來,像一朵徐徐綻放的花。

“羲和。”

“終於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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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隱匿最深的大獄裡。

黑暗在這裡化成了粘稠的水,一點一點將屬於人的氣息蠶食,吞噬,任何一點微弱的動靜都會被放大無數倍。

數十個巨大的囚籠宛若一張黑森森的巨洞,裡麵死寂一片,明明關著人,卻看不清人的輪廓,隻有裡麵傳出鐵鏈拖行的動靜時,才能繼而捕捉到一些微弱的呼吸聲。

這裡關著要上審判台的人。

一共十六個。

鬆珩就被關在其中一個囚籠裡。

從他莫名其妙回來,到被關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大獄裡已經有四天了。

他手腳筋齊斷,體內就像個被戳破氣的皮球,全身上下的經絡都在叫囂著疼痛。身上僅僅披著一件破布似的長衫,上麵的血色還未乾透就已經染上了新的,顏色深得辨不出原來的樣子,還散發著一股腐爛的稻草的味道。

這是他第二次捱這樣深的黑,第二次受這樣重的傷。

他人生僅有一次這樣的苦痛。

他當然知道自己這是在經曆怎樣的事,又重新回到了什麼樣的時間點。

從生殺予奪的天帝到人人鄙夷的階下囚,不過隻是睜眼閉眼的時間,中間那努力朝前爬的千年,像黃粱一夢。

這些天鬆珩反反複複發著燒,瞳孔渙散時總是想起薛妤的樣子,她清清冷冷,繃著小臉,極偶爾的時候笑起來卻如稚童般純粹。

想到最後,浮現在眼前的,卻總是她氣極,不遺餘力要殺他的模樣。

鬆珩不止一次苦笑,心想,莫非這就是因果輪回的報應嗎。

她曾那麼信任他。

他卻從背後捅了她一刀。

和鬆珩關在一起的是一位少年,年齡不大,一臉生死看淡的懶,即使死亡的氣息一日一日逼近也沒受什麼影響,看管他們的人來送飯時,他總是第一個開動的。

能被關在這裡的都不是什麼好人,即使同在一個囚籠裡,可誰也沒精力,沒心情多說話。

這樣的情況一直延續到大獄裡突然照進亮光,隔得極遠的守衛處傳出交談的話語聲。整座大獄才像是終於蘇醒了一樣,開始響起接二連三的鐵鏈拖動聲和含糊的拖得很長,很細的說話聲。

鬆珩跟著抬頭。

“聖地開始迎客了。”他身邊的少年挑了下眉,眉尖凝著紅色的血痕,看上去無辜滲人,他自己卻不以為意,隨意一擦後伸了個懶腰,渾身鐵鏈鈴鐺一樣叮叮當當作響,“審判台終於要開了。”

他這話說得和“終於可以去死了”沒什麼差彆,語氣中甚至隱有期待。

鬆珩不由側目。

“誒,你彆看我。”少年笑嘻嘻的,他生了張乾淨明%e5%aa%9a的臉,出去放到哪都是富貴家庭小公子的做派,即使落魄成這樣也不顯得寒酸:“說得好聽審判台會給我們一次機會,可關在這裡的哪一個,做那件事之前想不到自己的結局。”

死路一條,沒得逃的。

“你長得這樣斯文秀氣,修的還是仙法,犯了什麼事被抓進來的?”少年笑起來唇邊現出兩個小渦旋,看著年齡更小,像是才成年沒多久,見鬆珩皺眉抿唇不說話,也沒多問,他無所謂地聳聳肩,道:“被關進來的人中,我隻知道個名氣最大的,叫溯侑。”

那少年掃了鬆珩一眼,搖頭道:“你應當不是他。”

許是被關的時間太長,氣氛太沉重,鬆珩也想說些什麼來壓一壓心底那種無處釋放的壓抑。他張了張嘴,發現喉嚨乾啞,重重地摁了摁之後才勉強發出聲音:“為何?”

“據我所知,他樣貌盛極,天生一副好風骨。”少年看了眼鬆珩,後者生得清風朗月,典型的君子長相,好看歸好看,但稱不上“盛極”二字,“前段時間鬨得沸沸揚揚的雲散宗滅宗的事你知道吧?”

“就是他乾的。”

“他天賦高得驚人,引得羲和判定的執事都起了忌憚之心,險些不讓他上審判台。”少年聳了下肩,又補充道:“不過這上不上的,也沒什麼差彆。”

“隻可惜這次沒和他關在一起。”

許是這段記憶太深刻,即使時間過了千年,鬆珩也還是能清楚的記得,那年的審判台,包括他在內,一共有三個人被帶走。

少年口中這個溯侑有沒有活下來鬆珩不知道。

他隻記得其中一個的名字。

遠處依次有緊繃著臉的執事進來將人帶走,鬆珩看了看少年的側臉,突然開口道:“沈驚時。”

少年驀的抬頭,細細看過鬆珩兩眼之後笑了下,很有幾分頑劣孩童的意思:“你從何處知曉了我的名字?”

“莫非我也同溯侑一樣出名了?”

前來押人的執事動作還算輕,可能是怕他們受過刑的身體撐不到審判台上就閉了眼,鬆珩跌跌撞撞出囚籠的前一刻,在經過沈驚時身邊時低低說了一句:“你會活下來的。”

按理說,這對即將上審判台的他們來說是最令人寬心的好話。

沈驚時臉上的笑卻宛若變戲法一樣一下子落了下來。

第6章

鄴都派來的人訓練有素,在西樓開啟前一個時辰就收拾好了東西,在長長的描著金色碎影的廊邊等著,此刻羲和一有動靜,隨時可以出發。

西樓今天很熱鬨,喝茶吃酒的人一坐下來就跟生了釘似的,茶續了一杯又一杯,眼神過一會就往沒什麼動靜的三樓飄。

山海城是一個藏不住消息的地方。審判台開啟,目的本就為警醒世人,因此不論是心有憧憬的修士,還是單純隨大流看熱鬨的年輕人族,全都早早接收到了這個風一樣傳遍全城的消息。

正值客滿,榴娘帶著幾名小童婷婷嫋嫋上了三樓,她換了身衣裳,束著腰,襯得%e8%83%b8`前豐腴,眉間一顰一笑全是動人的風情。

三樓住著的不止薛妤一個,太華和赤水的人也在,幾方勢力各自為營,隊伍整整齊齊排列著。一眼看過去,唯有鄴都的人最特殊,個個臉上蒙著青麵獠牙的麵具,連眉眼都遮得嚴嚴實實。好在在場諸位不是頭一次看這樣的景致,稍稍瞥過後便習以為常地錯開眼。

薛妤踏出房門的時候,北荒和昆侖的人才到。

“被困在荒山了。”昆侖領頭的人是掌門首席弟子陸秦,他將手中的劍挽了個漂亮的劍花,藏於鞘中,身上尚帶著趕路的匆匆之色。他理了理衣襟,笑著衝大家解釋道:“前段時日恰好和北荒接了同一個任務,那精怪修為不弱,且會隱匿之術,我們很是費了一番時間才降服,險些錯過羲和開啟的時間。”

他長相不出眾,氣質卻令人如沐春風,因為脾氣好,跟誰關係都不錯。他和路承沢互敬過禮後笑道:“從前都是我們來得早,赤水和鄴都掐著點到,這次怎麼全積極起來了。”

薛妤和他互相頷首,目光落在一來就安靜充當木頭人的北荒眾人身上。

六聖地中,北荒常常是最不管事的。

上一世,北荒這兩位佛子佛女就沒來。

薛妤三人的到來,無疑讓很多事情發生了變化。

“佛子,佛女。”榴娘上前行了個迎客禮,美眸中含著笑,話語中也帶著稀奇的意味:“難得見兩位一起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特彆是審判台這種場合。

榴娘話音才落,靈力沸騰翻滾不休的羲和突然平息下來,像是有人往咕嚕嚕冒泡的沸水中加入了冰塊,緊接著,一座巨大的門戶緩緩現身在世人眼前。

見狀,陸秦朝榴娘一笑:“麻煩娘子了。”

榴娘說了聲客氣,轉身接過小童遞上的玉牌,往漆紅的牆柱上不輕不重一摁,這座綴滿人間燈火的西樓終於向世人顯露出了它獨特的一幕。

隻見整個西樓樓頂從中而開,巨於樓中的人抬眼便可見天穹。無數飛簷瓦片像是被根根絲線扯著停滯在半空,現出一種錯落的彆致感,有許多穿著擺裾,提著香爐的童子魚貫而出,立於兩側。

“聖地迎客。”榴娘立於一邊,視線透過羲和那扇巨大的門,凝滯在更深處,她朝薛妤等人伸出引路的手勢,高聲道:“諸君請。”

薛妤一步橫空,身影很快穿過聖地之門,匿入更深的霧色中。

這次跟著薛妤進羲和的人中,除了她父親身邊的人,還有個熟悉的麵孔。

“臣上月成年,在姐姐手下領了個差事,管百眾山外圍的瑣事。”朝年緊跟在薛妤身側,道:“臣先前陪女郎來過一次聖地,聽說女郎這邊缺人,於是便自告奮勇來了。”

朝年是朝華的弟弟,不同於姐姐的穩重,弟弟更活脫,比起戰戰兢兢的小妖,他更敢和薛妤攀談些。

“你不是嚷嚷著打死也不管百眾山的事麼?”薛妤眼中掠過聖地無數重山水,聽到這裡,側目問了一句。

朝年被她這麼一看,忍不住伸手捎了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姐姐說先給我個差事練練心性,若是這個都乾不好,就彆想著旁的了,全是白日夢。”

薛妤忍俊不禁,很淺地勾了下嘴角。

朝年往周圍一看,發現都是上次見過的熟麵孔,各聖地的接班人。

除了北荒。

“女郎。”他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壓低了聲音問:“佛子和佛女都來了?”

薛妤嗯了一聲,算是肯定,朝年頓時訝異地睜圓了眼,聲如蚊蠅:“那這次審判台,豈不是有大半的人會活下來。”

佛渡眾生,最看不得的,就是這種人命在眼前凋敝的場麵。

既然看不得,那就不看。上次審判台開啟,北荒隻是意思意思派了個人來,全程目不斜視,壓根不往下麵掃一眼。

朝年縮了下脖子,想想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畫麵,又道:“北荒和赤水不會打起來吧。”

這兩個聖地,一個講究以法治惡,一個講究慈悲為懷,一個負責扣押審問,嚴刑逼供,一個負責普渡亡魂,安撫眾生。不論表麵關係如何,背地裡總是會起摩攃,彼此都不能認同,這一點從兩地繼承人從未在一起接過任務就能窺出一星半點。

“你小瞧北荒的心境了。”薛妤隨著接引童子一路向前,聲線冷靜:“北荒是個清靜地,不代表從裡麵出來的人都見不得殺、戮。”

朝年不知聽懂了沒懂,總之點頭的動作十分熟稔:“女郎說得都對。”

躍過一處山水,審判台的輪廓隱約出現在眾人眼前。出來招待他們的是羲和頗有名望的一位長老,道骨仙風,眯著眼笑起來說話時很有一番老年人的慈善意味,他征求薛妤等人的意見:“一切準備就緒,審判台何時開啟,全看諸君意思。”

薛妤不著聲色瞥向路承沢。

一心想儘快將鬆珩保出來的路承沢哪願意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