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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閉了一下眼。

看,傷不在自己身上人都不會覺得疼。

鬆珩可憐,鬆珩情有可原,他是大好人,大善人,即使違背仁義,恩將仇報,也是為了蒼生著想。

所有人都應該原諒他,體諒他,包括薛妤。

“路承沢。”薛妤根本不想浪費口舌和他說那麼多,她彎了下唇,語帶涼意:“審判台開啟後,他生不如死之時,你記得幫我問一問,他怎麼就要因為區區一個茶仙將我得罪至此。”

說完,她垂著眼攏了攏袖邊,轉身散開結界,離開廂房。

廂房內,路承沢眼裡的疑雲被那句“茶仙”擊得煙消雲散。

如果鬆珩封禁鄴都妖鬼是因為彆的原因,那薛妤這樣的反應確實有些不合常理,可偏偏,是因為一個女人。

在舉世皆知他和薛妤是一對的前提之下。

這讓薛妤的麵子往哪擱。

換成誰,誰能不氣,誰能不心寒。

路承沢想想接下來的局麵,不由撫著額慢慢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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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之後,西樓越發熱鬨起來。薛妤等人被安排在三樓住著,來回行走伺候的是榴娘精心挑選過的人,動靜小,手腳輕,個個都是機靈能乾的模樣。

輕羅和梁燕就在小院門前掛著的花燈下等著,見她回來,一前一後迎上去。後者在薛妤耳邊輕聲道:“女郎,方才我們探查過了,赤水這次來的人不少,明麵上有三十多個,暗裡還不清楚,由聖子路承沢與聖女音靈帶隊。”

薛妤頓足,點了下頭示意自己知道,旋即目光在梁燕臉上滑過,緊接著落到難掩緊張忐忑的輕羅身上。

沒見過世麵的小妖頂不住壓力,她還未曾說話,輕羅發絲間就“嘭”的冒出了一雙耳朵,耳尖朝後壓著,一副受了驚的模樣。

薛妤默了一瞬,在小妖跪下來請罪之前開口:“傳信給朝華,讓她去查鄴都大獄裡是否關著一位茶仙。”

萬物有靈,相對於生來就有凶性的豺狼虎豹,人對這種蘊天地精華而成的花草樹木,霜雲雨露總是免不了生出一兩分鐘親近之心。於是這樣的精怪若是機緣巧合拜入某個正道門派中修習仙法,便會得人稱一句“小仙”,若是沒有那種機緣,憑本能修習妖法,便是“小妖”。

鬆珩口中的“茶仙”,說白了就是一隻修了術法,又犯了事被關進鄴都的小茶妖。

據說,鬆珩前去鄴都,最初隻是為了找這麼一個人,他是在聽了那茶妖的話之後,突然決定出兵鄴都的。

能誘得鬆珩大開殺戒,薛妤是真想見識見識這茶妖的本事。

輕羅愣了愣,回過神來顫聲回了個是。

薛妤走後,梁燕從身後托了下輕羅的脊背,有些好笑地看她呆滯的表情,道:“乾站著做什麼,女郎吩咐了事,還不快去做?”

輕羅手忙腳亂地掏出腰間聯係人的靈符,才要點燃,手指尖又停了下來,她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有些遲疑地問梁燕:“可是——女郎為什麼……”

梁燕含笑拍了下她的肩,“你沒有父母,又沒有什麼可以投靠的親朋好友,若是讓你走,能去哪呢。”

在山海城這種修士和人族各占一半的大城池,一隻連耳朵都控製不住的小妖,基本上隻有死路一條。

所以即使現在的她是個累贅,什麼也不會,女郎也願意給她一次機會,將她留在身邊做事。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梁燕眼神柔和下來,道:“等你跟在女郎身邊時間久了就知道,女郎的心腸,比誰都軟呢。”

輕羅捏著手中燃起來的靈符,重重地點了下頭。

薛妤吩咐完事情,並沒有在自己房裡久待,很快像陣風一樣出了西樓。

天地一線,銀月如鉤。整座山海城像潛伏在霧氣和夜色中的巨獸,安靜盤踞著,二月末的風一陣接一陣吹過街市兩邊乾枯的銀杏枝頭,吹得枝乾相撞,劈啪做響。

薛妤足尖輕輕一點,躍上西樓房梁,朝後望去,視野中是空茫茫的一片,一盞燈,一簇火光也沒有,像是有什麼東西強硬的將這塊地方和熱鬨非凡的西樓隔開了。

那是羲和聖地。

羲和向來神秘,規矩頗多,行事一板一眼,因為神樹扶桑和聖物天機書紮根於此,即使嫡係支脈人丁凋敝,在天下人眼中還是一等一的特殊,聖地之首的位置從未變過。

如今聖地尚未開啟,薛妤進不去,也看不到被關在大獄裡的鬆珩。

不知道當慣了高高在上的天帝,也開始將萬物生靈的命視為草芥的鬆珩,再一次回到命運被他人掌控玩弄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心情。

這一次,即便路承沢能救下他,但在嫉惡如仇的赤水,他鬆珩能獲得怎樣的栽培,得到幾分重視呢。

路承沢再想幫他,能怎麼幫?

把自己的聖子之位讓給他去當嗎?

第5章

入住山海城的第二天,城中天氣突變,原本已經有些開春意思的氣溫陡然下降,一場夜雨淅淅瀝瀝下到清晨,花草葉表麵覆起一層蒙蒙的霜,街頭巷尾出門采買的人又裹上了厚厚的襖子。

不同於縱情聲色的夜晚,西樓的白天留給了啜飲清茶的文人雅客,大多時候都靜著,偶爾飄出幾句壓低了的交談聲。

自夜裡回來之後,薛妤就沒再出過門,開始專心療傷。

這具身體和狼妖周旋時受了點輕傷,前幾天她心底疑雲重重,又忙著趕路,沒有及時沉下心仔細查看身體狀況。

直到昨夜見到同樣摸不著頭腦的路承沢,薛妤明白,她回不去了。至少短時間內沒有辦法。

對這件事,她接受得快,並沒有怎麼驚慌或不安。

不論從哪個角度看,比起在羲和大獄裡苟延殘喘的鬆珩,她都無疑占據了絕對的上風。

隻是重頭再來,擺在她麵前要她處理的絕對不止審判台一件。

她是鄴都長女,生下來就是清清冷冷,不愛熱鬨的性格,不像同齡的宗門貴女,總喜歡些新奇的漂亮的東西。她的時間大多花在鑽研靈陣和處理鄴都事務上,除了這些,就是出門捉拿棘手作亂的妖魔鬼怪。

年複一年,日複一日。

在此之前,她得保證自己的身體狀態。

這次的傷並不嚴重,薛妤體內紊亂的氣勁在用了幾顆恢複的丹藥之後慢慢平息下來。

她掐著點出房門的時候,山海城的祈風節已經過了,距離聖地開啟隻剩幾個時辰。

梁燕在外間的長廊上跟人輕聲細語確認著進聖地的事宜,事無巨細,一遍又一遍,生怕有遺漏的地方——她身為妖族,沒有身份牌,是沒有資格跟薛妤進羲和聖地的。

輕羅輕手輕腳進了屋,一張標誌的鵝蛋臉因為緊張憋得有點紅,看著薛妤時烏溜溜的瞳仁縮成窄狹的一條線,但比上回好些,至少沒再控製不住露出兩隻小貓耳朵。

“女郎。”小妖垂眉順眼的,“早上,鄴都傳來了回信。”

薛妤手裡握著一卷上古的殘陣圖,在聽到這話時眼神閃爍了一下,須臾,她抬眼,將竹卷放到身側,問:“如何?”

輕羅精神一下抖擻起來,在最初的磕絆之後漸漸將話說利索了:“朝、朝華大人來信,說連夜查過鄴都大獄,沒發現被關著的茶仙。”

“大人說,花草樹木成精的小妖心地一般良善,鮮有存害人之心的,即使犯事,也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管束之後並不在獄裡關著,而是放到山脈中打打雜做事。”輕羅將這兩天背得滾瓜爛熟基本跟朝華一字不差的話重複:“大人還說,她親自去山中看過,因為惹事進來的茶妖確實有幾個,不過沒有修仙法的,都是懵懵懂懂,頑皮搗蛋的小刺頭,還未成年呢。”

對這個結果,薛妤沒覺得意外。

千年的時間,鄴都大獄裡出出進進的妖鬼數之不儘,一個修仙法的茶妖,如果沒犯什麼性質惡劣的大事,根本不會被關上那麼長的時間。

就算真發生了什麼大事,主抓這一塊的薛妤也會從下屬的稟報裡得知詳情。△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而她全無印象。

這就證明那隻小茶仙是後邊犯了事被抓進去的。

薛妤長指微動,低低地應了一聲,目光落到幾步之外僵著脊背站得筆直的小妖身上。

她常常獨來獨往,不喜歡每次出門呼啦啦被一大圈人簇擁著,一是嫌吵鬨,二是辦事不方便。當初讓輕羅跟著也是因為急著趕路,沒時間安頓這隻涉世不深,膽子又小的小貓妖。

千年前,審判台開啟後,輕羅被她放在了一個依附鄴都的小門派中。

她實在太忙了,等再次想起去留心過問時,小門派的弟子名冊中,早沒有了輕羅這號人。

當時她隻是拿著那本名冊,仔仔細細地從頭掃到尾,看完後沉默了一段時間,卻沒有問什麼。

問了也無濟於事。

人族有多排外,薛妤再清楚不過。

她救不了那麼多人,也無法憑一己之力改變他們某種根深蒂固的觀念,說得越多,問得越多,便越覺得自己置於一種無能為力的境地。

貓妖有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前幾天裡麵還全是懼怕和警惕,今天就已經帶上了試探和親近之意。

薛妤不說話,她也不敢說話,屏著氣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膽子明明小成這樣,卻敢在那隻狼妖眼皮底下悄悄放人。

“做得不錯。”迎著輕羅一瞬間亮起來的眼睛,薛妤失笑,她摩挲著竹卷不平的邊緣,像是在仔細思量著什麼。良久,她開了腔,問:“願意跟在我身邊嗎?”

像是命懸一線的人腳突然落了地,輕羅豎起來的瞳孔一瞬間縮到極致,而後慢慢變回原來的樣子。

“願意。”輕羅不迭點頭,連連說著一聽就是梁燕教給她的話:“能跟在女郎身邊伺候,是輕羅的福氣。”

“你在山裡長大,不懂人世間的規矩,這些尚不要緊,日後跟著梁燕慢慢學。”薛妤知道她年齡小,聽不懂拐彎抹角的話,便明明白白攤開了講:“但跟在我身邊,有兩條規矩一定要記著。”

“一,不論何時,不論何事,不論麵對何人,不能枉斷,不能濫殺。”

“二,鄴都不容許背叛。”

說起背叛,薛妤不免又想起鬆珩。

那時將鬆珩從審判台上帶下來,她也曾這樣鄭重其事地問過狼狽不堪卻笑得感激的少年,願不願意跟在她身邊做事。

不得不說,清俊溫和的少年郎確實迷人。

他是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薛妤見過最特殊的那個。

都說男子當冷靜,理智,果決。

薛妤不一樣。

她獨獨欣賞少年如水般柔軟的心腸。

憶起往事,薛妤勾了下唇角,拉出一個微弱的帶著嘲意的笑。

輕羅才要應聲的一瞬,窗外突然風聲大作,西樓後方靈氣噴薄,很快將周圍數十裡全數籠罩進去,像一條橫空出現在天穹上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