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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

果不其然,路承沢皺了下眉,率先開口:“儘快安排吧。年關一過,我看諸位都有事要忙,沒法在審判台耗太長時間。”

確實。

年關一過,去年沒能完成天機書足數任務的通通要趕在五月前補齊,看看薛妤,以及才趕過來的昆侖,北荒等人就知道。

因此這個提議很快得到了陸秦的支持,一身白衣的劍修苦笑著道:“我同意。若再被我抽上幾個難纏的角色,我今年任務又要完不成。”

這句話顯然戳到了其他幾個人的心坎上,誰也沒有提出異議。

羲和的長老見狀,了然地撫了撫長須,道:“既如此,請諸位上審判台。”

一路到山腳下,長長的階梯連上天穹,像從山腳懸上山巔的一根細線,薛妤一步步走上去,越朝上,神情越冷。

審判台周邊一個挨一個站著身著銀甲的執事,脊背筆直,神情肅穆,周圍懸著許多麵雲鏡,將四周情形照得纖毫畢現。這些雲鏡連接著世間各處,今日這裡發生的情形,很快就會長了翅膀似的飛向街頭巷尾,鬨市小巷。

審判台十九道台階之上,列著數張寬大的道椅。在道童刻意拉長了的唱報聲中,薛妤等人一個接一個落座。

沒過多久,叮當的鐵鏈碰撞、交錯聲由下而上傳來,像是有什麼沉重的東西踉蹌著禹禹而行,一聲一聲悶而低的叩擊在人心上。

路承沢忍了忍,沒忍住去看了眼薛妤的臉色。

毫無異樣。

她將神情把控得那麼好。既看不出任何心軟不忍之色,也沒有落井下石的快慰之意,仿佛她和鬆珩當真不相識,他們之間也沒有那互相欣賞信任,羈絆不斷的千年。

能擁有這樣的心性。不愧是薛妤。

十六個人依次被押上台階。

聖地裡尚處於冬日,山頂雲霧厚重,長風吹來寒意。被強硬摁在台上跪著的十六個人齊齊垂著頭,手腕粗細的鐵鏈捆住他們的手腳,每個人身上的囚服上標著數字,奴隸似的供人挑選。

鞭痕累累,氣息奄奄。

有羲和的弟子捧著整理出來的小冊本井然有序地行至台上幾張道椅旁,行於薛妤身後的弟子將手冊奉上前,講解時細致而恭敬:“殿下請過目,上麵記著台下囚犯名姓,畫像,生平與所犯之事。”

這些東西薛妤前世已經看過一遍了。

她凝著眉,沒有去接那本手冊,而是抬了抬下巴,清聲道:“讓他們抬起頭來。”

下麵跪著的人均被廢除了修為,又受了嚴重的傷,無法也無力反抗,很快都或高,或低地仰起了臉。

十六個少年,十六張迥異的臉。

穿過繚繞的雲霧,鬆珩一眼就看到了薛妤。他落魄狼狽得不成樣子,脊背卻永遠是挺直的,看不出什麼有求於人的殷切姿態。

她依舊是記憶中的樣子,隻是千年前的她更柔軟些,精致的臉上還帶著點少女的靈動氣,一雙眼像是含著雲山上的煙氣,朦朧又迷離,隻是看著他時,顯得格外冷淡。

格外無情。

在她視線淡淡挪開後,麵對鞭刑也不曾變臉色的鬆珩緩而輕地握了下拳,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幾乎是不可遏製地湧上心頭。

不同於路承沢心存僥幸的“情侶間鬨鬨矛盾哄哄就好”的想法,他了解薛妤,於是比誰都清楚——

薛妤很聰明,也很果斷,同樣的錯誤不會再犯第二次。

她不會再朝他伸出手,不會再施舍他丁點善意。

她巴不得他去死。

薛妤身邊坐著的是那位北荒佛女,名叫善姝,在坐六人,隻有她將那本手冊仔仔細細,從頭看到了尾。合上手冊後,她側首,輕聲問聖地的弟子:“哪位是溯侑?”

弟子指給她看。

薛妤聽了動靜,順著方向看過去。

滴水成冰的冬日,少年一身單薄的囚服,囚服上是用朱筆勾畫的“一”字樣,他眉眼間淌著血,被執事摁著肩強製跪著,即使是這樣的姿態,渾身上下卻像是滿滿當當長著一萬根荊棘反骨。

凶得像頭受了傷的小狼崽子。

察覺到有人看他,少年抬眼,深黑的瞳仁裡像是捧著霜白的一叢雪,寒意驚人,戾氣叢生。

薛妤愣了一下。

他長了一副令人失神的好樣貌,不似同齡少年郎一樣意氣風發,清風朗月的姿態,他容貌堪稱驚豔,五官是勝過女子的精致,即使是輕扯嘴角的惡劣嘲諷動作,也透著一股驚心動魄的勾人風骨。

薛妤見過形形色色的少年,單純的容貌不足以讓她失神。

她看了看身邊的善殊,又慢慢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名冊,目光定在“溯侑”兩字上。

現在她和善殊並不熟悉,可在前一世的後來,她算是薛妤少有的能說說話,談談心的朋友。

對“溯侑”印象深刻是因為有一次,善殊聯合昆侖,接手了一樁很棘手的任務,結束後沒回北荒,而是去找了薛妤。

她尤記得善殊那時的神情,是一種複雜的,難以形容的被人牽動的難過,那夜,她和善殊肩抵著肩,聽她一字一句地說:“對峙三十餘日,那隻妖鬼的怨念終於被我們捉住了。”

“我佛家心經突破到二十七層。”

“卻依然渡化不了他。”

“我看了他的記憶。”

“阿妤。”善殊說:“如果早知道一隻妖鬼要承受世間這樣的惡意,當年那場審判會,我會去的。”

能救一個,是一個。

現在的善殊不知道百年乃至千年後會發生的事,可薛妤知道。

她知道。

可她皺著眉,並沒有出聲。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不得不承認,她怕遇見第二個鬆珩。

善殊也沒有出聲,這樣的場合,即使她和佛子都來了,其實也做不了什麼。眾人對北荒的印象大多停留在大好人的層麵上,他們固然可以救無辜的凡人,卻不能在無數雙眼睛下對這些犯下錯事的人伸以援手。

另一邊,像是知道薛妤鐵了心不會再搭理鬆珩,路承沢不得不一邊皺著眉一邊在自家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點名救下了鬆珩。

除此之外,一名叫沈驚時的少年被陸秦點名留下。

審判會到這裡,已經接近尾聲,其餘十四人的頭頂上,一道接一道疊加的雷電若隱若現,已經有數個人心如死灰地閉上了眼。

那名長老站出來,才拖著長長的調子說出“結束”二字。

一道清冷女聲突兀地響起:“等一下。”

人人側目。

數十雙眼睛的注視下,薛妤睫毛上下急促地扇動兩下,她伸出長指,點了下渾身都流淌著惡意的少年,道:“我要他。”

不可能上第二次當的薛妤犯了和千年前同樣的錯。

她又從審判台救下了一個人。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鬆珩驀的抬眸,麵色刹那間白如紙張。

第7章

“我要他”,區區三個字,落下的效果卻宛若一聲炸雷,變的不止有鬆珩的臉色,還有左右兩側或詫異,或好奇的注視。

這審判台說起來,不過是個不得不做個樣子的幌子。因為被押上來的都是犯大死之罪的惡人,身為聖地傳承者,他們自然不會對這樣的人懷有什麼憐憫之心,可既然有這麼個形式,一個也不選那就成了誆騙人。

所以慣來的規矩是意思意思挑一個出來。

薛妤不愛管這些,北荒的人更是隻來湊個數,赤水呢,巴不得將他們全部處以極刑,以儆效尤的好。所以這個任務,就無需直言地落在了昆侖首席陸秦的身上。

這次卻出了兩個意外。↓思↓兔↓網↓

先是嫉惡如仇的赤水開了口,再是最清冷沒人氣兒的薛妤跟著留人。

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朝年也覺得不可置信,等審判台一落,周圍數百麵雲鏡撤下,他頓時憋不住地扭頭,低聲道:“女郎,咱們真的要他嗎?”

彆不是指錯人了吧。

他看著下麵跪著的十六個人中,就這個最凶,彆說悔改之意了,簡直渾身都淌著一股不服的反勁。

薛妤美眸微落,不高不低地嗯了一聲,聽不出是怎樣的心情。

善殊被這一聲引得看過來。

生長在佛洲的佛女坐得安寧,行事說話都是婉婉儀態,她將手冊遞給羲和的弟子,思忖半晌,同薛妤交談:“來前,我與佛子關注過雲散宗滅宗之事,緝拿此子時,亦有北荒之人在場。”

“此子心性不差,若好生教化,是個可用之人。”

薛妤手腕微動,圈著的玉鐲從衣袖裡落出來,在腕骨上鬆鬆掛著。她朝善殊頷首,道:“我曾聽父親說,佛女生在佛洲,修有世間最玄奧高深的心法,格外能感知善惡。”

“有佛女這句話,我也算安心了。”

其實彼此都清楚,這不過是往來間的客套話。

能上審判台的人,再善能善到哪裡去呢,彆說還是滅宗這樣的事,一聽就足夠叫等閒人毛骨悚然。

善殊彎著眼笑了一下:“若這樣說,我看女郎才是在座最心善之人。”

因為身份相當,在場諸位其實常有聯係,誠然,在善殊眼裡,誰都有股浩然之氣,可在這股正氣之下,到底各有不同。

例如她也想不到,赤水那位人緣最好,整日快快樂樂跟誰都能談天說地的音靈聖女,擁有一顆堅若磐石的道心,而世人口中冰冰冷冷,常年隻有一個表情的鄴都公主,擁有著連佛子都不及的柔軟心腸。

善殊不是外向的性格,薛妤更不是,略略聊了兩句後便各自歇了腔。

沒過多久,薛妤等人離座,前三個後兩個地從審判台下來,聖地裡有弟子來請他們去各處觀光。

一下來,音靈就翻臉了。

“路承沢,你腦子進水了麼?”她臉上花一樣的笑變戲法一樣消失,“整個審判台,就你最出息是吧?”

陸秦看了看路承沢,又看了看一臉生人勿近的薛妤,也好奇地道:“今天你們一個兩個都有點反常啊。”

“怎麼這次審判台是有什麼說法嗎?”

“能有什麼說法。”音靈天生一張小圓臉,掛著點肉,訓路承沢時幾乎帶著點嬌蠻的意味,“這下好了,又得陪你挨訓。”

路承沢被她無賴的說辭氣得笑起來,他點了點自己的鼻尖,道:“又陪我挨訓?”

“每次是誰被誰連累,大小姐您心裡是真一點數沒有啊。”

“你真是吵死了。”音靈提著裙躲到陸秦和太華聖子身邊,對路承沢的說法很是不滿:“你自己看看,瞧瞧,哪家聖子像你這樣話多。”

路承沢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就沒見過像音靈這樣的聖女。

七個人的小隊裡三名女子,一個薛妤出了名的冷美人,一個心善如水的佛女平時也不說話,唯有音靈,跳跳鬨鬨的,全然就是她這個年齡少女該有的樣子。平時大家都對她更包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