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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為知道,她在這一刻才會在一聲呼喚之後死死抓住顧涔觀的手。

她害怕顧涔觀悲痛之下做什麼傻事,這裡是皇宮,不是其他地方,若真的做出什麼傻事,或是露出半點端倪,怕是會讓場麵更加混亂。

可顧涔觀什麼都沒有做,他隻是仿佛提線木偶一般愣愣地跟顧映秋回了家中,將自己關在房內冷靜了三日之後,再次打開門,顧映秋隻覺得自家哥哥整個人都變得有些不同了。

仿佛剛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鬼,打算找誰去追魂索命。

顧涔觀出門的那日陽光正好,他抬眼瞧見那懸在天上的金烏,隻想著可惜季茗笙看不到這樣的好天氣。

顧涔觀的手下每日都會來看看自家主子什麼時候緩過來,是否需要直接將凶手做掉。

但顧涔觀不下命令,他們也隻能猜著主子的心意先將事情查出個大概來。

今日這手下剛好到顧涔觀院子裡來瞧瞧主子緩過來沒有,一來便瞧見顧涔觀站在陽光下不知在想什麼。

能出門,那定然是緩過來了。

手下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將自己查到的事情都報給了顧涔觀,又低垂著頭等自家主子下命令。

顧涔觀聽著手下的話,咀嚼著“任秋鴻”三個字,危險地眯了眯眼,說:“查查他的底細。”

手下以為顧涔觀因為英國公家不敢對任秋鴻動手,多說了一句:“主子彆擔心,那任秋鴻是英國公夫人成親前懷上的,還不知道是不是英國公的種呢。”

這話倒是給了顧涔觀幾分思路,掀了掀眼皮,隻看了手下一眼,說:“那就查查英國公夫人,看看任秋鴻究竟什麼來曆。”

原本在這方麵顧涔觀並不抱希望,他隻想著若能多一個把柄在手裡,還能讓對方失了英國公這個助力,查到了更好,沒查到也無傷大雅。

便是抓不到任秋鴻的小辮子,他也是要殺任秋鴻的。

之後的許多日子,顧涔觀都早出晚歸的,連平時不過問他們如何過日子的淮安侯夫婦都擔心起來。

但這二老從前不太管兒子,如今想要管總不知如何開這個口,最後也隻能讓顧映秋去打聽打聽顧涔觀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麼。

顧映秋也不用問,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自家哥哥是為了太孫的事情在忙。但父母既然要求了,她也還是得去問一問。

所以某一天晚上,顧映秋在顧涔觀院門口等了老半天,終於等到他回家來。

見到顧映秋在等自己,顧涔觀也不意外,隻冷著臉往裡走,沒阻止對方進來,但也沒問什麼。

顧映秋走到他身邊去絮絮叨叨說一大堆你這樣太孫一定不喜歡之類的話,想勸她哥哥能有個人樣一些。

不過,這話顧映秋沒敢說出口,怕如今仿佛煞神的哥哥頭一個殺了她。

顧涔觀聽著顧映秋嘮叨,突然就想起小時候顧映秋頭一回見到顧涔觀,半點不怕生,還敢追在身邊絮絮叨叨說一大堆孩子氣的話。

顧映秋一向比顧涔觀孩子氣一些,顧涔觀很小的時候便已經沉穩下來了,而顧映秋卻是像那個時期的小孩一般鬨騰。

當年顧涔觀以為季茗笙會不喜歡,可季茗笙卻很照顧顧映秋,送顧映秋出宮的時候還讓她以後常到東宮來玩。

也許是沒得到顧涔觀的回應,顧映秋也沒再嘮叨,隻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借著外邊的月光看她哥越發瘦削的那張臉。

今夜的月圓得好,亮光斜斜照進屋內,正好打在顧涔觀臉上,叫顧映秋看清他那一雙如死水般的眼。

“繼續說,他喜歡這樣的熱鬨。”顧涔觀抬了抬眼皮,沒去看顧映秋,隻看了看外頭的圓月,不知在想什麼。

顧映秋也沒什麼好說的,隻能將父母交代的話翻來覆去地說,說到嘴巴都乾了的時候想著歇一歇,又順著他的目光朝外邊看去。

原以為是外邊有什麼好看的,跟著看過去才發現是在看那如圓盤般的月,顧映秋瞧著那寓意團圓的月,忽的就有些傷心,呢喃了一句:“太子妃娘娘一定很傷心吧。”

顧涔觀這會兒終於看了顧映秋一眼,順著對方的話想起前些日子去東宮看望太子妃的時候。

太子妃瘦了許多,原先姣好的容顏如花枝枯萎一般變得昏黃,頭上多了許多白發,再不複平日潑辣嬌氣。

皇後也沒好到哪裡去,那日顧涔觀去的時候剛好撞見皇後來安慰太子妃,一進門便瞧見明明自己都蒼老了許多的皇後紅著眼睛安慰太子妃想開一些。

那時候的太子妃身上披著寬大的袍子,懷裡抱著一個不算特彆大的盒子,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連皇後的話都隻是偶爾用微弱的聲音應上幾聲。

顧涔觀走近一些向太子妃行禮,仔細一瞧便發現那寬大的袍子是從前太子穿過的。而太子妃懷裡的盒子,花紋十分獨特,是當年太子親手畫好了特意讓人去做的一個盒子。

那盒子裡邊裝的都是季茗笙從前的東西,從嬰兒時候的長命鎖,太子妃為他做的第一件衣服,到第一顆換掉的牙,第一次給爹娘畫的扇麵,第一次被皇上誇的字,第一次寫的詩……許多有關季茗笙的回憶,都放在了那個盒子裡。

顧涔觀堅持了小一段時間沒掉的眼淚,幾乎在瞧見太子妃的時候決堤,可他不能在太子妃麵前哭,這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

那日之後的顧涔觀更是瘋了一樣的找任秋鴻麻煩。

起先任秋鴻不知道他為什麼跟自己過不去,還親自去見了顧涔觀,皺著眉質問他為了什麼利益相關的東西與自己作對,還說自己不是不能讓出來。

任秋鴻那時候已經頗有手段,但他第一次沒把顧涔觀徹底絆倒,後麵顧涔觀越發熟悉這些事情,隻會越發的難纏。

任秋鴻打算讓大梁一蹶不振,再回到北夏去當皇子,拿到兵權來攻打大梁,到時候捏著兵權又有軍功的自己定然比那些養在宮中的皇子有競爭力。

可他錯算了眼前這個瘋子,全然不計代價隻為與他作對的瘋子。

任秋鴻沒有時間,更沒有精力跟一個與自己計劃無關的人周旋,他隻想讓對方不再妨礙自己。

顧涔觀冷眼看著任秋鴻,滿眼陰鷙,叫人望而生寒。

他本就沒打算瞞著,若任秋鴻想死了也做個明白鬼,那他也不是不能告訴對方。

“我要季茗笙,你給得起嗎?”顧涔觀一雙眼睛仿佛一塘死水,不僅充滿陰鷙仿佛一個地獄歸來的惡鬼,還像是能將人拽入死水當中殺死的水鬼。

任秋鴻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他在對方眼中看到濃濃恨意,可他不想承認自己錯了。

季茗笙是太孫,要讓大梁亂起來,有一個捷徑就是殺了太孫,讓其他人重新陷入奪嫡爭鬥中。

他隻是想在大梁內部鬥得兩敗俱傷的時候坐收漁翁之利罷了,他能有什麼錯,錯的是季茗笙,他一個病秧子為什麼不肯早兩年乖乖去死。

顧涔觀看著任秋鴻那雙充滿惡毒的眼睛便明白對方在想什麼,他冷笑一聲過後便轉身離開,根本沒打算聽對方的回答。

季茗笙已經死了,死在了任秋鴻手上,顧涔觀要做的隻是殺了任秋鴻為季茗笙報仇而已。

“哥?”

顧映秋見顧涔觀不知為何又陷入了沉思當中,怕對方想起季茗笙的事情傷心,小心地喚了對方一聲想叫人回神。

“從前你很少這般喊我,每每喚我‘哥’,都是你犯了錯想找我幫忙在爹娘那兒求情。”顧涔觀沒有看顧映秋,他直視著前方,似乎是陷入了回憶當中。▂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因為你看起來很難過,就想,想著算了。”顧映秋撇撇嘴,彆開眼去小一會又偷偷看了顧涔觀一眼,見對方沒有什麼太過傷心的神色,也算是放心些許。

瞧著顧涔觀好了不少,顧映秋也趁熱打鐵想著把爹娘交代的話趕緊說完,便提起了淮安侯夫婦對顧涔觀結婚生子的期望。

傳完話之後,顧映秋沒等顧涔觀回答,自顧自說:“我說你不會跟姑娘成親,爹娘還不信,老說你隻是沒遇上喜歡的。我也不好跟他們說你喜歡誰,隻能跟他們說反正你不會喜歡彆人,但爹娘你也知道,不說實話他們隻會覺得你是在找借口。”

顧涔觀看了顧映秋一眼,突然伸手揉亂她的頭發,臉上沒有任何笑意,可說的話卻讓顧映秋一瞬間放鬆下來。

他說:“二十幾年了,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向著你哥的事。”

若是往前推幾年,顧涔觀說這樣的話,顧映秋肯定要追著他喊打喊殺的,還得罵一句什麼叫也算是做了一件向著你哥的事,從前幫忙瞞著喜歡太孫一事不算嗎。

但如今顧涔觀肯說些如從前兄妹拌嘴般的話,顧映秋隻覺得高興又放鬆,心中恍惚覺得從前的哥哥回來了。

可很快她這個幻想便破滅了。

顧涔觀說:“我不會跟彆人成親,也不會喜歡上彆人。”

他又說:“若一定要成親,我想當他的未亡人。”

宣明雅那邊因為沒成親,皇上也不想耽誤人家姑娘,便說婚事不作數,讓人回家去隻當這大婚從未發生過。

宣明雅本就不願意當太孫妃,起先還高興了幾天,之後被父母發現罵了一頓方才老實裝作因為一國太孫被刺殺而難過的模樣。

不過那模樣也隻裝了幾日,之後她又四處打聽自己的竹馬任秋鴻如何了。

可惜任秋鴻一門心思撲在與顧涔觀鬥法上,根本無暇顧及這個早已沒什麼印象的所謂青梅竹馬。宣明雅因此灰溜溜回去,最後在母親的幫忙下四處相看好男兒成親,被京中世家暗地裡冷嘲熱諷許久這差點當成太孫妃的魏三姑娘瞧太孫死了歡天喜地的,怕不是早盼著太孫一命嗚呼。

因著宣明雅這邊不作數,顧涔觀若能想到辦法進季家族譜,那這個未亡人其實也不是不能當。

隻是太孫已經去了,生前也沒什麼表現出與顧涔觀有一段情的東西在,這件事自然是難中之難。

不過顧涔觀根本沒想在這件事上下功夫,他如今唯一的想法就是讓任秋鴻生不如死。

顧映秋那夜問完話沒多久便困得撐不住,小雞啄米一般在那坐了一會,想著自己都傳完話了總可以回去睡覺了吧。

於是她也沒等顧涔觀再說什麼,敷衍地應付對方那關於成親的說法,站起身快步回了自己房間。

之後的顧涔觀仿佛這夜的談話從沒發生過,淮安侯夫婦實在按耐不住跑來問他成親一事想得怎麼樣了,怕兒子直接拒絕,還說自己已經看好幾家姑娘,問顧涔觀什麼時候借著去對方家中拜訪的機會瞧瞧怎麼樣。

顧涔觀知道他和季茗笙沒機會了,也不顧忌什麼,直接便將自己心中所愛之人是誰說了出來,驚得淮安侯差點當場暈厥,虛指著顧涔觀好一會後隻罵你這個逆子。

若隻是喜歡男人,就算真的喜歡太孫這個男人,其實也不至於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