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玄拉著阿寶起身要走,阿寶下意識地僵了一下。印玄見狀,心中微微一歎,停下腳步,對那老爺說道:“人死不能複生,節哀。”
似響起了一聲嗚咽,但阿寶看那老爺,臉頰乾乾的,不像是要哭的樣子。
等印玄與阿寶走過長廊,都要到院子門口了,那老爺終於追出來:“站住!你們知道……長生丹怎麼用?”
印玄說:“活人才能用。”
老爺深吸了口氣說:“你可懂起死回生之術?”
印玄說:“人死如燈滅,終究要輪回。”
他拉著阿寶,繼續往外走,一路無人,直到大門口,左腳都已經邁到門檻外麵了,管家才追上來,說老爺請他們暫住。
這一住,便是兩天。
這兩天裡,阿寶天天守著山莊,看庭院風光,什麼青樓楚館、鏢局賭坊,一概沒見過。這感覺,就像到了風景如畫的名山,卻因為跟了個夕陽紅團,隻能在山下瞅瞅高聳入雲……的那朵雲,白白浪費了難得穿越觀光的好機會。
悶得久了,阿寶倒期盼蕭彌月找上門來,給個痛快。
蕭彌月還沒見影,若水山莊的老爺就先有了動靜。
管家說端午將至,老爺設宴款待。
阿寶掰著手指算了算,端午起碼還有半個月,這宴會的名目找得有些遠。他感慨說:“為什麼不說慶祝春節呢?說不定還能看個聯歡晚會。”
印玄撫摸著他的頭,承諾道:“我一定會帶你回去看。”
話裡藏著內疚。
他雖然不說,卻默默將穿越的責任背到了自己的身上。若非他一時心急,追在蕭彌月後麵,阿寶也不會跟自己跳過來。
阿寶不這麼想。當時的情況明明是祖師爺想要回來,自己將他撞了過去。
這賬細說起來,是說不清楚的了。
阿寶岔開話題:“不知那老爺找我們什麼事。”
印玄分析過,老爺之所以留他們下來,應該與受贈長生丹的人有關。不過那人,多半已經過世了,所以長生丹沒能起作用。
阿寶說:“人為什麼總喜歡研究起死回生術,就不能在對方活著的時候好好珍惜嗎?”
帶著三元逛園子回來的曹煜,一進門就聽到這句話,臉色頓時有些不大自然,悄悄地看了三元一眼,見他麵色如常,才稍稍放心。
阿寶看到他,突然“咦”了一聲:“我一直覺得那個老爺很麵熟,現在想想,他和曹煜倒有幾分想象。哎呀,忘記問莊主叫什麼名字了。說不定還是你的祖先。”
曹煜更加鬨心。
他當然知道印玄祖先的下場,如果若水山莊的莊主是他的祖先,那這個空間裡的曹煜也有可能被蝴蝶的翅膀扇沒了。這樣的話,這裡的曹煜就不會遇到這裡的嚴柏高……
似乎、好像、應該……也不是壞事?
曹煜心情矛盾得一塌糊塗。
到了晚上,老爺在住所的隔壁院子舉行宴會。這個院子有座水中涼亭,月亮倒映在亭邊的池水中,仿佛波光粼粼的落地燈。
阿寶吃了會兒東西,就有些打瞌睡了。不能怪他,實在是這頓飯吃得太悶了。
那老爺坐下之後,就自顧自地喝酒,完全將他們當背景,似乎也忘記了叫他們來的初衷。
阿寶實在按捺不住,主動出擊詢問。
那老爺放下酒杯,眼神有一瞬間的茫然,很快恢複鐵板般的無動於衷:“我想招魂,之前請過很多人,都失敗了。”
招魂是極其簡單的法術,說穿了,就是一個行賄的過程。隻要入了門,有了錢,敢燒紙,能見鬼,幾乎人人都會。如果連這個也失敗,隻能有兩種原因。
一是他之前請的人都不靠譜。
二是他要招的魂魄很特殊。
阿寶見過道姑,是真正有本事的人,若水山莊運氣再不好,也不可能一個像樣的術士都請不到,那第二種可能就高了。
印玄問:“你要招誰?”
老爺早有準備,直接遞了一張紙給他,上麵寫著生辰八字和名字。”
“虞增秀。”阿寶將名字讀了出來,那老爺呆了呆,低下頭,猛然灌了自己三杯酒,到第四杯的時候,印玄說:“我試試。”老爺放下酒杯,目光閃爍,想要保持希望,又怕再度失望,隻能不聞不問不看,繼續喝酒。
第68章
阿寶怕印玄招魂失敗丟臉, 主動要求自己先來。
金箔銀箔都是準備好的,阿寶一邊燒,一邊念咒。
未幾, 刮來一陣陰風。
阿寶正想給老爺滴牛眼淚,就見他熟練地從懷裡拿出瓶子, 往自己眼睛裡倒了一滴水——招魂業務果然嫻熟。
因為管轄地不同,這次來的鬼差並非長治的那個。
不過他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一上來就說:“又找虞增秀?我跟你們說了多少遍, 沒有沒有沒有, 怎的還要找?”
“篤”, 老爺手裡的酒杯往桌上重重地一叩。
鬼差下意識地縮了縮腦袋,覺得丟了臉麵, 有些惱怒,白了那老爺一眼:“人都死透了, 還追著不放作甚?”
老爺目光陰沉沉地掃過來,那眼神好似一頭惡狼,嚇得鬼差差點不顧身份地撲倒阿寶懷裡求安慰。
老爺垂下眼瞼, 似乎平了平氣, 再抬眼時, 又恢複了死板板的表情:“我這些年為地府捐了不少款,難道還不能略作通融嗎?”
鬼差餘悸未消,態度收斂了幾分:“上頭說找不到人, 我又能如何?”
這話大有文章。
老爺眼神微微一亮, 柔聲說:“在地府當差, 夜夜拘魂,想必辛苦得很吧。”他朝阿寶使了個眼色。
阿寶:“???”
鬼差沒注意兩人之間的互動,緩和了口氣說:“凡間與地府分屬兩界,本就不該互相乾涉,沐老爺能夠想通,自然是最好了。”
老爺見阿寶沒有動靜,微微蹙眉,又使了個眼色。
阿寶恍然,抽出腰帶,割開手指,抹了自己的血上去,然後趁鬼差不注意,套住他的脖子。
鬼差:“!”
老爺:“!!”
印玄:“……”
鬼差驚呼:“你作甚?”
阿寶冷笑道:“你老老實實地交出虞增秀也就罷了,如若不然……嗬、嗬、嗬!”電視劇上壞人的形象,模仿得栩栩如生。
脖子被掐得並不緊,但那根繩子傳來極其美味的香氣,令鬼差備受折磨:“我真的不知。你先放了我,我們好好說。”放開之後,最好能讓他%e8%88%94了%e8%88%94這條繩子。
那老爺原本是暗示阿寶賄賂他,如今見威脅的效果不錯,也就將錯就錯:“隻要你讓他來見我一麵,我不但放了你,還贈你一座黃金屋。如何?”
鬼差雖然心動,卻咬死了地府沒有這人。
老爺從涼亭裡出來,盯著他的眼睛,語氣陰森:“人死了,不去地府,又能去哪裡?”
鬼差心虛地說:“天下之大,哪裡去不得。他的死本不在生死簿的預期之中,自然……”
“不在生死簿的預期之中?”
老爺麵容一變,竟陰沉、猙獰得鬼差都自歎弗如:“你的意思是說,他本命不該絕?”
鬼差自知失言,那蒼白得仿佛覆了層霜的臉,又壓了一層厚厚的雪。
老爺抬起手,抓住阿寶的那條腰帶,用力一拉,鬼差的脖子頓時細了一半。看著鬼差痛苦掙紮,老爺麵無表情地說:“凡間與地府分屬兩界,我若是此時殺了你,閻王又能如何?”
鬼差說:“你終究要死的……”
老爺說:“若我不會死呢?”:-)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的表情那樣平靜,哪怕接下來山崩地裂,都不會為之動搖。
鬼差心裡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鬼不會死,卻會魂飛魄散,比死更徹底。哪怕之後老爺下了地府,遭受懲罰,自己也是換不會來的了。
突的,鬼差脖子上的腰帶一鬆。
腰帶斷成兩截,軟綿綿地垂落下來。
鬼差趁機跳起要跑,老爺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鬼差身影一閃,消失在黑夜中。
“你!”老爺憤怒地起身,瞪向阿寶。
故意放鬼的阿寶一臉無辜:“我想幫你拉緊,沒想到腰帶這麼不結實。”
老爺沉聲道:“你不想要長生丹了嗎?”
阿寶毫不猶豫地說:“要。”
“嗬。”
阿寶見他真被氣大發了,忙陪笑道:“有話好說。找虞增秀也不是招魂這一條路。”見老爺看向自己,知道有戲,忙說,“你先告訴我,虞增秀是誰,你們有什麼恩怨,我才好想辦法。”
老爺朝他逼近一步。
阿寶正要退後,就被印玄擋在了後麵。
印玄就是傳說中的“人狠話不多”,一個眼神,冰封千裡。
柿子撿軟的捏。老爺作戰略性撤退:“你們還有什麼辦法?”
阿寶誇口道:“不能招魂,就直接去地府找人,有多難呢。”
老爺雙眼精光閃爍:“你們能去地府?”
阿寶說:“那有什麼,閻王還是我們的朋友咧。這就要看你的誠意了。”
老爺慢慢地走回涼亭,沉%e5%90%9f片刻,道:“隻要你們當麵證明,能夠進入地府,我就答應將長生丹給你們。”
主控權終於落到了自己手裡,阿寶搭著印玄的肩膀,仰起頭,對涼亭中的人微微一笑道:“不是答應,是直接給。”
“做夢。”
談判不歡而散。
儘管如此,但雙方已經達成一個初步微妙的意向,如今就看,誰更有耐性。
阿寶自然是著急的。
印玄雖然沒說體內長生丹的現狀,但猜想可知,上次與鬼王一戰,已經裂成菲律賓海溝,如今十有八九向馬裡亞納看齊。
而且,外麵還有蕭彌月虎視眈眈。
這段日子的平靜殊為難得。
阿寶與印玄分析過,蕭彌月多半不知道他們也跟了過來,以為自己是唯一一隻亞馬遜河流域的蝴蝶,所以不急著扇動翅膀。發動乾坤輪時,她受了傷,如今應該在養傷。
但是,按照壞人養傷隻需要嗑幾顆藥的定律,她也快出現了。
阿寶開始散播謠言,唔,也不算謠言。
“鬼要是表現好,能夠縮短等候期,插隊投胎”是事實,印玄與一隻老鬼簽訂過契約,對方走後門成功,不到百年就轉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