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筠身上,徐茗衍默歎,前三位皇子的學識加起來都不如眼前這位,可他的身世始終是硬傷。
淑妃與侍衛私通,被廢妃位,打入冷宮二十載,其子宋筠被過繼到無子的賢妃膝下,才算保住皇子之尊。
可聖上始終介懷淑妃的事,對宋筠漠視冷淡,就連宋筠下落不明,也沒有表現出太過擔憂,他們的父子情算是涼薄如水。
思及此,徐茗衍搖了搖頭。
容綿以為他對自己的進度不滿意,鼓起香腮,“表哥,我......”
徐茗衍這才反應過來,笑著揉揉她的頭,給予了肯定。
掌心下的發絲柔軟順滑,徐茗衍沒有立即收回手。自己的未婚妻軟糯的像隻小兔子,沒有半點野心,與那女子完全不同。
徐茗衍垂下手,沒有藏住心中的話,不小心說了出來,“真乖。”
容綿被他親昵的動作和語氣晃到,羞得臉蛋直燒,低頭盯著桌上的書籍,沒敢再抬頭。
一旁的宋筠輕哂,徐茗衍的認知出現了偏差,這丫頭不止嬌蠻,還鬼主意賊多,根本不像外表那樣乖巧。
“徐國師也信不老之術?”
這是當著容綿的麵,宋筠第一次同徐茗衍講話,並且是在質疑《玄帖》。
換作其他人,可能早就慍怒了,但徐茗衍隻是失笑,沒有替自己的家族爭辯。
容綿瞪了宋筠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
宋筠睢光更淡,掩唇咳了幾聲,連帶著牽動%e8%83%b8膛。沒有打斷一男一女的對話,他獨自去往湢浴,垂下手臂,緩緩攤開掌心,上麵全是血。
*
炊煙嫋嫋,小珍珠落在宋筠肩頭,歪頭看著綠蘿色衫裙的小娘子。
容綿對著宋筠努努鼻子,並沒打算邀請他一起吃包子。可宋筠不入座,徐茗衍哪好意思入座。
“表妹,不如把筠兄弟叫上吧。”
不能拂了表哥的麵子,容綿走到窗前,指了指擺在院子裡的食桌,“一起吧。”
“不用。”宋筠麵無表情地轉身,留下容綿在原地生氣。
這人嘴真硬。
容綿氣嘟嘟返回食桌,頸上的瓔珞項圈發出清脆的叮鈴聲,吸引了屋內的小珍珠。
如白練在半空劃過,小珍珠“嗖”的一下落在容綿的脖頸處。
鋒利的爪子刮紅了女子嬌嫩的肌膚。
容綿嚇了一跳,差點尖叫出聲,潛意識裡卻提醒她不能在徐茗衍麵前失態,下意識地雙手捂嘴。
小珍珠蹭了蹭她瑩白的小耳,咕咕叫起來,似乎很喜歡她。
佳人受驚,徐茗衍抬手趕走小珍珠,雙手扣住她雙肩,“沒事吧?”
容綿搖搖頭,因為受到驚嚇,上挑的眼尾泛起微紅,配上嬌美的容顏,讓徐茗衍生出憐愛,差一點將她攬入懷中安撫。
可理智猶在,生生忍下了。也不知怎地,在遇見及笄的容綿後,自己對那女子的感情說淡便淡了。究其原因,是敵不過美色嗎?
徐茗衍暗自搖頭,兩人的美完全不同,一個靈動綺麗,一個嬌嬈嫵%e5%aa%9a,不分伯仲。
也許是因為容綿身上有一股純透乾淨的氣質,是那女子不具備的,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見男人遲遲沒有鬆手,容綿心裡慌亂,抬眸看向他,“表哥。”
徐茗衍反應過來,趕忙退後兩步,“失禮了。”
容綿捂住雙頰,左右看看,生怕被父親和小奴隸瞧見。
入夜,父女倆剛離開竹屋,徐茗衍就遞給宋筠一屜包子,“殿下請用。”
宋筠拒絕,徐茗衍又勸,宋筠還是拒絕。
沒想到風光霽月的四殿下還有如此稚氣的一麵,徐茗衍笑了笑,“臣的未婚妻年紀小,不懂事,冒犯之處,還望殿下海涵。”
宋筠想說,那是自己和她的事,卻又覺得不妥。
徐茗衍從錦囊裡取出一張銀票,指尖輕點,推到宋筠麵前,“聽表妹說,殿下的身子需要天山雪蓮來調理,這裡有一百兩,足夠殿下救急了。”
從不喜歡虧欠人情,但此時處境堪憂,宋筠沒有客氣,“待回朝,會按利還之。”
徐茗衍重重歎了一聲,“你我同門,殿下又是臣的師兄,怎麼如此見外?”
宋筠沒有多言,師門中,他們還有一位師兄,名喚柳時易,現任汴州一帶的折衝都尉,手握汴州兵權。相比徐茗衍,宋筠與柳時易更為交心。
這銀票若是柳時易給的,宋筠或許真的不會償還了。
次日清早,雲迷霧鎖,容綿來到後山為徐茗衍送行。
簡單收拾好包袱,徐茗衍撐起油紙傘,打算與容綿一同前往渡口。
臨行前,他借機與宋筠耳語道:“殿下在此安心養傷,臣會立即著手調兵,護殿下歸朝。”
宋筠頷首,煙雨朦朧中,目送他們離去。
渡口停泊著一艘客船,已有船客在陸陸續續登船。
容綿遞上打包好的小吃,莞爾道:“祝表哥徑情直遂,早點返回長安。”
“水路不遠,表妹勿憂。”徐茗衍發現,容綿今日帶著自己送給她的羊脂玉簪,心中歡喜,忐忑地握住她兩隻細腕,溫和道,“等到立冬,我就來迎娶...綿綿。”
容綿一愣,漂亮的睫羽上還掛著雨珠,眨眼間順著眼尾留下,似一顆晶瑩剔透的鮫淚。
與這樣的姑娘打交道,徐茗衍從心底感到輕鬆愜意。
艞板抬起時,容綿撚著絹帕衝站在船尾的男子揮彆,心裡也是極為舒坦。徐茗衍溫和寬厚、謙謙有禮,沒有一點紈絝子弟的跋扈,讓人生出安全感。
客船駛離,容綿執著油傘轉身,路過一潭積水時,好巧不巧,被極速而過的馬車濺了一身的泥水。
靡顏浮現慍色,容綿回到後山,想要換套衣裙再回容府。
父親在雨棚內鋸木,不讓她進去,肯定是有事瞞她。
容綿沒有追問,獨自回到竹屋,將宋筠攆了出去,又從頂豎櫃裡拿出一套衣裙去往屏風後麵。
烏雲愈來愈濃,風雨交織,吹開了半掩的支摘窗。
宋筠站在屋簷下,默默凝視長安的方向,忽而聽見“咯吱咯吱”的聲音,轉身欲要合上窗子,卻無意中瞧見半紗屏風後的那道雪白身影。
三千青絲垂在腰間,發梢隨著更衣的動作輕輕搖曳,遮擋住了部分春光,可纖細的肢體還是呈現在了視野裡。
女子輕綰長發,露出一截膩理細腰……
點墨鳳眸微動,宋筠快速轉身,有一瞬的忪然,這丫頭怎麼不鎖窗牖!血氣方剛的年紀,見到這樣的場景,不免懊惱。
“咕,咕咕。”
一聲聲鳥叫驚擾了屋裡屋外的人,宋筠揮開小珍珠,快步離開窗邊,可腳踝上的鎖鏈發出了摩地聲。
屏風裡頭,容綿僵硬地抱住自己,半晌才扭頭,透過半紗看向緊閉的窗子。
適才,宋筠站在那裡......
胡亂係好裙帶,容綿顧不上梳發,氣衝衝打開門栓,直奔溪邊的男子而去。
“你剛剛偷看我?”沒有任何鋪墊,容綿蹙眉問道。
宋筠負手佇立,沒有回頭,聲音依舊清冷,“偷看?”
容綿抿起紅唇,走過去扯了一下他的手臂,“登徒子,你少裝糊塗。”
生平頭一次被人罵作“登徒子”,宋筠斂目,索性也不相瞞,“我是看到了,但並非有心為之。”
看到了......
容綿如遭雷劈,僥幸破滅,惱羞成怒,抬手摑出巴掌,卻被扼住手腕。
手腕抽不回來,容綿氣白了臉,嬌斥道:“你弄疼我了。”
若是可以,宋筠很想弄哭她,讓她心服口服地說自己不再嬌蠻。
但此刻,為了日後不被詬病,又不得不跟她講道理。
“我不是有意的,你莫要胡攪蠻纏。”
他目光清透坦蕩,沒有一絲褻瀆她的意味。!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容綿抬腳踹在他小腿上,嗚咽道:“疼,你鬆開我。”
第8章
自從被“偷看”,容綿至少十日沒有去竹屋,不知是避嫌,還是另有打算。
女兒不來,老酌心裡發慌,隔三差五跑去容府看望,每次都不會空手,可容家財大氣粗,哪看得上他帶去的東西。
見慣了容家人的冷漠,老酌並不在意,他隻在意女兒開不開心。
容綿心裡矛盾,並不想折騰父親,可臉麵擺在那,不想衝宋筠低頭。那家夥偷看了她,不但沒有愧意,還反過來說她無理取鬨,簡直混蛋。
越想越氣,卻不能告訴父親,否則以父親的火爆脾氣,能打死宋筠。
容綿發出一聲愁歎,習慣了宋筠獨到的講書方式,她已經聽不進去其他夫子的講書了。而且,宋筠不止教她理解《玄帖》,還潛移默化地教習她天文地理,開闊了她的眼界。
這樣一個滿腹經綸的人,會卑劣到偷看女子更衣嗎?
庭院內,老酌傻兮兮笑道:“綿綿何時去竹屋吃餛飩?”
每個月,老酌都要給女兒包一次餛飩,寓意團團圓圓。
為了不讓父親多想,容綿點點頭,“女兒今晚就想吃。”
老酌眼底放光,恨不得現在就跑回去摘蔥剁陷。
同容家夫妻打了招呼,容綿挽著父親的手臂走出門廡。
賬房內,喬氏撫了撫鎏金掩鬢,哂道:“涼玉是捂不熱的,咱們對她再好,也抵不過老酌在她心中的地位。日後真要有個什麼事兒,也指望不上她。”
家主容封奇沉著眉眼道:“為夫從未想過指望她,將她嫁過去無非是為了籠絡人脈,隻要她不惹是生非,由著她去。”
喬氏挑起彎刀眉,心裡還是不舒服,平心而論,她更希望將親生女兒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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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後山 ,容綿大老遠就見小珍珠飛了過來,這隻臭鳥像是獵隼帶大的,竟會俯衝。
“嗖”的一下,小珍珠抓住了容綿頸間的瓔珞項圈。
把她的項圈當鳥環了?
容綿將它趕走,僵著臉走進竹屋,見宋筠正側躺在榻上午休,沒有醒來的跡象。
平日裡,他不是睡眠很淺麼。
容綿沒有在意,從博古架上取出《玄帖》,放在欹案上,托腮盯著上麵的文字。這本書籍,少了宋筠的講解,可謂寸步難行。
目光又移到榻上的男子,很想叫醒他,又覺得時辰尚早,不急於一時。可直到餛飩端上桌,也不見宋筠醒來。
容綿走過去,推了一下他肩頭,“醒醒。”
榻上的男子微微轉身,露出慘白的麵龐。
容綿怔愣,探了一下他的額頭,掌下滾燙。容綿後悔沒有多備些昂貴的藥草了,他不會燒傻吧。
拿起錢袋,容綿叮囑老酌道:“爹爹看好他,我去醫館請郎中。”
老酌顛顛跟上女兒,“綿綿吃餛飩。”
父親失智,意識不到事情的嚴重性,容綿安撫道:“我馬上回來。”
說完,提著裙擺跑下山,鬢上的蝴蝶珠花在青絲中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