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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寵後 怡米 4367 字 6個月前

舞。

*

宋筠做了一個夢,夢寐中青蒼陰翳,偶有霜鐘聲。

一女子青衫白裙,手執柚皮燈,小跑在流衍霧氣的山澗,背影伶俜、形單影隻。

另一名看不清容貌的女子緩緩走來,逶地宮裝繁縟華貴,麵上帶著嗜血的笑,揚起手,讓侍衛抄起棍棒,朝青衫女子追去。

最終,青衫女子倒在一處客塚前,腹下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周圍的青草。她望著墓碑,喃喃道:“若有來世,望殿下福壽康寧,莫要再先行離去了。”

那含淚的眉眼,讓睡夢中的宋筠驀然驚醒。

夢中絪縕的濃霧被一縷暖黃燈火驅散。燈火中,嫻靜柳腰的女子正坐在門口的紅泥火爐旁搖著蒲扇。

宋筠怔怔看著容綿,似與夢中的青衫女子重合。捏了一下顳顬,宋筠靠坐在榻圍上,竭力忽視夢中的斷腸之痛。

夢境本虛渺,當不得真。

聽見榻上的動靜,容綿蹭了一下冒汗的額頭,“我在熬藥,你躺著彆動。”

爐灰粘在額頭,她渾然未覺,看向盯著自己的宋筠,羞怒地瞪了他一眼,他不會對自己有非分之想吧。

宋筠移開視線,算了,夢中的女子怎會是她。

盛好藥湯,容綿先端了一碗餛飩給他,“適才,郎中給你開了藥,先墊墊肚子再喝藥。”

病弱時,逞強是最致命的,宋筠沒有客氣,接過粗瓷碗,開始細嚼慢咽。

容綿扯過方凳坐在榻邊,盯著他吃東西。

宋筠攏眉,“有事?”

容綿鼓鼓香腮,“我之前跟你說過,你受了很重的內傷,需要天山雪蓮來調理。”

“嗯。”

容綿拍了一下腰間的錢袋子,“我沒錢,沒辦法替你療傷。所以,擺在你麵前的路有兩條,離開這裡自謀生路,或者留在這裡聽天由命。”

剛好吃完最後一個餛飩,宋筠放下碗,認真道:“我從不聽天由命。”

那就是想走...容綿並不情願,但不想看著他殞命,點點頭,從絡子裡取出鑰匙,一邊為他解鎖,一點悶頭道:“一會兒你喝了藥就可以走了,主仆一場,我送你二兩銀子和幾副草藥,其他的,隻能靠你的造化了。”

主仆?

宋筠斜睨落在自己腳踝上的纖細素手,淡道:“我不走。”

容綿抬眸,剛好與他視線交彙。男人的瞳眸深邃漆黑,似能將人的靈魂吸入眼底。

一個大男人,劍眉星目、瓊鼻菱唇,也太好看了。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容綿甩甩頭,板著臉道:“你留在這裡,沒有活下去的可能,郎中說了,你......”

活不過一年。

容綿不忍對一個病患說這樣的話,咬了一下舌尖,沒有說出口。

宋筠抿口溫水,問道:“若以名貴藥草醫治,攏共需要多少銀兩?”

容綿掏出一張事先羅列藥材的紙條,遞給他看,“至少也要五十兩紋銀。”

一個店小二一年的收入不過碎銀幾兩,五十兩的藥費讓小門小戶苦不堪言,更遑論一個沒有根基的奴隸。

生死麵前,容綿拋去芥蒂,安慰道:“不過凡事沒有絕對,說不定你會吉人天相呢,我陪你等一個奇跡。”

宋筠怔住,這是母妃被打入冷宮以來,頭一次有人說願意陪他到底。

容綿起身取來藥碗,遞過去,“快喝藥吧。”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把剛剛的話當真,僅僅是一句關心,可在宋筠心裡泛起了淺淺的漣漪。

不同於老酌嫌棄藥汁的濃釅,宋筠仰頭喝下湯藥,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用藥後,宋筠掏出徐茗衍留下的一百兩銀票,“這是我積攢的,拿去替我抓藥吧,剩下的錢兩,全當你的酬勞。”

看著大額的銀票,容綿驚得講不出話,“…哪來的錢?”

“徐國師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借給我的,這裡還有借據。”

容綿更篤定他絕非徐府仆人,怕也不是徐府門生,“表哥會這麼大方?”

宋筠氣笑了,“你該去多了解一下自己的未婚夫。”

容綿臉燙,“要你管。”

宋筠自然不願多管他們之間的事,但有些事情,她有權知道,“你不去多了解徐國師,怎能知道他的脾氣喜好、過往經曆?”

在感情上,眼前的女子如未經染色的白絹,而徐茗衍如被染色的羅綺,蹺板兩端無法持平。

容綿語塞,自己還沒有小奴隸了解徐茗衍嗎?可姑娘家的私事,她不願與外男絮叨。

“我困了,你也早點休息。”

不知是害羞還是怎樣,容綿扭頭快步離開了。

討個沒趣,宋筠嗤一聲,彎曲膝蓋時,才想起她已經把鎖鏈解開了。

拿起榻尾的細鏈子裝進袖管,宋筠躺回榻上,思忖起之後的事。

不知徐茗衍那邊安排的如何了……

晨曦微冉,容綿刻意換了一套淺藍色襴衫,以銀冠束發,搖身變為俊秀的小公子,揣著一百兩銀票去往錢莊。

大額的銀票放在手裡沉甸甸的,容綿來到一家錢莊。

掌櫃看完銀票和借據上的印章,摸摸羊角胡須,“是長安彙熹錢莊開的銀票。小公子可知,彙熹錢莊是長安哪位貴人名下的?”

兌換大額銀兩,掌櫃謹慎一些也無可厚非,可容綿哪裡知道錢莊的事,搖開扇子掩飾尷尬,“我是借銀子的,哪好意思多問債主。還請掌櫃賜教。”

掌櫃笑笑,“是三皇子妃名下的。”

容綿愕然,三皇子妃葉姒羽是帝師之女,被稱大周第一美人,不啻才華橫溢,還極有經商頭腦。

看來傳言非虛,皇族能允許她經營生意,就說明是對她能力的認可。

掌櫃將銀票還給容綿,“小店財力有限,兌換不了一百兩,姑娘可去大一點的錢莊看看。”

臨出門前,宋筠特意交代她,不可去大錢莊兌錢,這可為難容綿了。

沿途打聽幾家後,容綿耷拉著肩膀回到竹屋,將銀票放在桌上,“我明日還是去大錢莊問問吧。”

宋筠放下茶盞,“不可。”

“可小錢莊無法兌換。”

宋筠何嘗不知這是在為難容綿,可洛陽大一點的錢莊全部跟三皇子夫婦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若是讓他們有所察覺,必然不會讓他安全回朝。

容綿坐在他對麵問道:“你在長安時,見過三皇子妃嗎?”

宋筠捏捏眉骨,何止見過。

見他不回答,容綿斜了一眼,湊近道:“聽街坊說,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曾在聖上麵前求娶過她。”

聊起這些,小娘子眼眸炯亮,帶著狡黠,活像一隻在打聽宮廷秘辛的小狐狸。

飲完盞中茶,宋筠用盞底敲了一下她的頭,意味深長道:“不止他們求娶過,還有另外一人。”

容綿揉揉頭,顧不上頭頂的痛意,追問道:“還有誰?”

第9章

尺樹寸泓的後山小院裡燃起了炊煙。老酌走進屋子,問道:“綿綿,晚上想吃什麼,爹爹去做。”

容綿每月都會在後山住上兩晚,這是老酌在與容家夫妻的較量中,為自己和女兒爭取來的。

容綿走到父親身邊,抓起他粗糲的大手,“爹爹在做什麼木匠活?”

怎麼連指甲縫裡都滲血了?

老酌想在容家拿出嫁妝時,送給女兒一個驚喜,故而隱瞞道:“給隔壁家做的衣櫃,有點棘手。”

父親憨憨的性子,不像是會裝著事不說的人,容綿用自己的臉蛋蹭了蹭他的掌心,“爹爹彆累到。”▽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老酌抽回手,拍了拍掌上的塵土,“爹爹臟。”

容綿抱住他的手臂,“爹爹才不臟。”

老酌嘿嘿傻樂,滿心滿眼全是女兒。

看著父女倆,宋筠單手撐額,凝著跳動的燭台,心歎燈火璀璨的深宮還不如燭火一盞的民宅溫馨。

等老酌離開,容綿看向宋筠,“到底是誰呀?”

宋筠定眸,凝睇她雙眼,“倘若你事先知曉徐國師心有所屬,還會嫁過去嗎?”

容綿一時間無法回答。

自小寄人籬下,懷著感恩的心,很多時候需要說服自己逆來順受。不管徐茗衍有無心上人,養父養母都會強迫她嫁人,無論她是否情願。

若用養母喬氏的話說,徐茗衍和她乃雲泥之彆,徐家應了這門親事,是高抬了她,哪有她拒絕的份兒。再說,誰在年少時還沒經曆過讓自己驚鴻一瞥的月光呢。

容綿絞了絞十指,“你是不是話裡有話?”

寧拆廟,不拆婚,宋筠哪會刻意去破壞同門師弟的婚事,看得出,徐茗衍對容綿很滿意,是丈夫對妻子的滿意,但其中是否含有情愫,就無從得知了。

若容綿同樣對徐茗衍滿意,且不在乎他的情史,自己無話可說。

等了一晌,才聽容綿喃喃道:“我沒得選,而且,我也不在乎一個人的過往,隻在乎這個人的今後。”

當初覺得這門親事還算可心,也不是衝著徐茗衍有多喜歡自己呀,而是看在徐茗衍的為人、名聲、學識和秉性。

容綿雖涉世未深,但很是理智,這一生尋覓飛蛾撲火的情.愛,不如尋個踏實的人來得實在。隻要對方所為無傷大雅,婚後收心,不沾花惹草,不欺她瞞她,她就不會覺得失落。

她的心防很重,不會完全信任一個人,若夫君敬她,她會加倍敬之。反過來,若夫君傷她,她會及時止損,灑然轉身。

聽完她的話,宋筠靜默了,既然當事人都不在乎徐茗衍的過去,他一個外人嚼什麼舌根。

罷了罷了。

燭台發出“劈啪”聲,他拿起灰鏟戳了戳燈芯,讓漸熄的燭光燃旺。

容綿歪頭看他,“你還沒說,第三個求娶過三皇子妃的人是誰?”

她心裡有些忐忑,雖然在許久之前就為自己做好心壘,告訴自己,婚事需要經營,不能感情用事,可還是被宋筠放的鉤子鉤住了靈魂。

若那第三人是徐茗衍,她會難過嗎?

暖光中,女子翹著紅唇,像是在沒事聊閒,可宋筠在她的神情中看到了竭力維持的風度。

宋筠為兩人斟茶,聲音輕緩道:“過去的事,記不大清了。”

可他越是輕描淡寫,容綿越覺得可疑。她眯起漂亮的眸子,抬手蓋住他的盞口,“說清楚。”

誰知,宋筠直接執起她那隻杯盞,輕啜一口。

這舉動多少有些曖昧,容綿顫下睫羽,“你......”

宋筠沒事人似的放下盞,提醒道:“兩隻盞,你都未用過。”

被他理直氣壯的語氣愕住,容綿氣鼓鼓地收回手,偏頭看向窗外,白皙嬌嫩的臉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飆紅。

她都不知自己在害羞什麼。

瑩白的耳朵上,那顆小小的紅痣映入宋筠的瞳仁,與自己的那顆一模一樣。

餘光發現他又盯著自己看,容綿橫眉掃過,故作凶憨道:“看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