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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34 字 6個月前

出。他的謊言並不熟練,像是在極度熱切下逼迫自己說出的,她甚至隱約預感到,邢文昌對鄭玉衡充滿了殺機,絕非他口中所言。

邢禦史話語未儘,他接觸到的手指突然抽了回去,“啪”地一聲清脆響動,他的臉上頓時熱辣一片,整個人都被打得偏過頭去,牙齒磕破口腔內|壁,從嘴角往外滲血。

“哎呀娘娘,仔細您的手。”瑞雪連忙從旁關心,揉著她的手心,嘴角卻都蓋不住鬆一口氣的喜意。

董靈鷲麵無表情地道:“無礙。”

“娘娘……”邢文昌啞著嗓子,低頭吐了口帶血的唾沫,擦拭著唇角,“求您再考慮一下,臣絕對比鄭鈞之更了解您,如果娘娘想要在朝野當中驅使臣,隻要成為您的入幕之賓,臣一定粉身碎骨以報。”

他不僅沒有因為被打而消沉,反而說得更加直白露骨,似乎了解董靈鷲的為人,不會因為他言辭放肆就斬他的首。

不過在這一點上,他倒是了解還不差,董靈鷲的確不是這樣的人。

“你對自己,也太自信了些。”董靈鷲微微一笑,輕聲道,“你憑什麼覺得,你有讓哀家利用的價值?”

她低頭看著邢文昌血痕未清的唇角,語氣淡淡:“你所具備的一切,還不足以跟入幕之賓這四個字做交換。”

風聲倏忽而起,卻讓她冰涼的字句顯得更為清晰,甚至這種淡漠的、毫無情緒的語氣,挾著一股比風雪更寒冷的味道,能夠剖膚切骨。

在嘲風門遠處,孟誠跟鄭玉衡剛剛趕到,望見慈寧宮的轎輦和邢文昌跪在地上的背影,都有些摸不到頭腦。

正巧,一個被瑞雪姑姑打發回去,給太後娘娘更換手爐的小女使路過。鄭玉衡看著眼熟,連忙叫住她,問道:“那邊什麼事兒,你知道嗎?”

女使怯生生地看了皇帝陛下一眼。

孟誠了然地把她和鄭鈞之一起拉到角落,避開身後歸元宮的內侍們,咳嗽一聲,保持著威嚴道:“沒關係,你說吧。”

女使麵前被兩個大男人堵得水泄不通,礙於皇帝陛下的身份,經驗又不足,隻得如實地小聲道:“邢禦史攔住娘娘,當著我們的麵,說要自薦,取代……取代鄭大人。”

鄭玉衡腦子裡轟得一聲。

孟誠腦子裡也轟得一聲,但他捂住岔氣的肋下,覺得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隨即扭頭趕緊看旁邊的人。

鄭玉衡轉頭就要過去,殺氣騰騰,如有實質,咬牙切齒地道:“邢、文、昌!”

“哎哎,你彆衝動——”孟誠就近攔住他,從後頭把人一攬,差點被力氣賊大的小鄭大人甩出去,他道,“你發什麼瘋,你跟他不一樣?”

“我跟他怎麼一樣!我是命中注定,天定良緣,他背著我撬牆角他不要臉!”

“鄭鈞之,”孟誠苦口婆心地道,“他這不是當麵撬的嗎?不是……這他奶奶的也不是你家牆角啊,這是我娘!我娘親!”

鄭玉衡氣得失去理智,扯著他的手往外掰:“你彆攔著我,誠兒我跟你說,他根本就不是為彆的彈劾我的,他就是想耍花招!他才是貪圖你家權勢富貴的那個人,你不砍了他我自己去揍他!”

孟誠壓根兒拉不住,還牽連到本就岔氣的地方,扶著柱子好一通咳嗽,指著鄭玉衡的背影道:“還不去,還不去把你們鄭大人拉回來!”

人都看傻了的紫微衛如夢方醒,三步並作兩步,幾個人上前把頂頭上司給拉住扯了回來。

一旁的兩個近侍趕緊上來給孟誠順背,小皇帝咳嗽了半天,就地坐在賭氣的鄭玉衡身旁,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你要乾什麼,你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跟他爭風吃醋,坐實了你的身份?你還記得方才在歸元宮跟朕說得什麼嗎?”

鄭玉衡眼眶發紅,悶著不出聲,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朕差點被你胳膊肘戳背過氣去,”孟誠心有餘悸,道,“朕去,朕過去幫你看看,你就在這坐著。”

鄭玉衡的眼睛紅彤彤的,聲音沙啞,壓製著情緒,深深地抽了口氣,蹦出來一句:“你替我打他。”

孟誠算是服了他了,道:“行行行……你們把他看好了,不許他過去發癲,要不然朕先打你們一頓。”

幾個紫微衛兢兢業業點頭,把鄭大人團團圍住。

第128章

孟誠身負重任, 走到一半回頭看了一眼被紫微衛包圍住的鄭鈞之,確認他被拉住了, 才一路上前來, 端起威嚴的皇帝架子,晲了地上的邢文昌一眼。

董靈鷲身側的女使們向皇帝行禮,口稱“萬歲”,邢禦史也如夢方醒, 掉頭以臣子之禮見過皇帝, 但小皇帝一來, 他臉上那股有些極端和病態的熱切逐漸消退了。

“母後, ”孟誠向董靈鷲問候了一句, 狀似無意地道,“真巧啊,朕才看了禦史的折子, 出門就能見到禦史在母後麵前進諫……可有什麼大好的諫言,說來聽聽?”

董靈鷲見他出現, 品味著這個巧字,目光微揚,朝著遠處對方前來的方向望了一眼, 雖沒見到鄭玉衡本人,但看著停滯在遠處的天子禦駕, 心裡也大約有個底了。

邢文昌見到孟誠, 不僅不為方才之事心虛,且還直麵天顏,義正辭嚴, 麵色肅穆地道:“臣家鄉的荔枝甚甜, 方才路遇皇太後, 向孝敬太後娘娘,為她進獻一些。”

孟誠話到嘴邊,讓這句話給噎了一下,盯著邢禦史那張臉。

這人長得挺板正,怎麼跟他想象得不一樣啊?你不應該坦率剛直,直言不諱嗎?

他轉而看向董靈鷲,見母後的視線望著遠方,片刻才收回。她輕輕地整理衣袖,平靜道:“有心了,可惜寒冬臘月,哪來的荔枝呢?禦史糊塗了。”

邢文昌定定地看著她,手指緊了緊。

董靈鷲對孟誠和顏悅色地道:“確實巧得很,你出來時碰見鄭鈞之沒有?他沒就近服侍伺候你?”

小鄭大人剛剛被叫走不久,邢文昌便入宮覲見,這其中要是沒有一點兒說法,董靈鷲可不相信。

孟誠不知道她此刻提起的意思,猶豫著道:“我讓他歇著去了。”

兩人在邢文昌麵前若無其事地聊起另一個人,就算他的脾氣再好,都不免臉上變色,何況邢禦史的脾氣說來也不算太能隱忍,頓時眼露妒忌,手指攥得咯吱咯吱響,下唇被齒尖咬出一道印痕。

董靈鷲仿佛並未發現,仍舊語調溫柔,跟方才拒絕他時的神情天差地彆。她慢條斯理地從轎中出來,大氅徐徐地拖曳過地麵,發出與雪消冰融的輕微摩攃聲。

董靈鷲道:“他是忙了一些時日,該放他養養精神,像皇帝這麼用人,未免有些不體恤臣工。”

“母後說得是。”

孟誠上前扶住她的手。

小皇帝也回過味兒來了,他娘親向來殺人不用刀,光是這幾句輕飄飄、溫柔和婉的話,放在邢文昌耳朵裡,就比殺了他還難受——要是此人真起了那種荒唐混賬心思的話,孟誠對母後的含蓄刺激倒是樂見其成,他娘親本就不是一個柔弱可欺的女子,恰恰相反,她的刀鋒比大多數人都要尖、都要利。

惹惱了他不要緊,要是惹毛了母後,那後果實在難以想象。

但在周遭眾內侍眼中,皇太後陛下語調溫和,連邢禦史方才的冒昧大膽也沒追究,實在是慈悲為懷。

孟誠扶著董靈鷲走過邢文昌麵前,她垂落下來的厚重下擺徐徐地在麵前行過,衣擺的暗紋如蛟龍一般擺尾遊過,隻一瞬間,便匆匆在眼前消逝而去了。→思→兔→網→

邢文昌麵色幾度變化,手握成拳,啞聲低喊了一句:“……娘娘……”

孟誠聽見了,之前被鄭玉衡一頓折騰給壓下去的火兒蹭地一起冒上來,轉頭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天色不早了,把邢禦史送出宮吧,不然他在大內裡迷了路,走不出去,倒顯得像是朕有意苛待他。”

周圍的內侍頓時動作起來。

孟誠聽到,董靈鷲自然也能聽見,隻不過她恍若未聞,不曾回頭,隻拉著小皇帝在雪中閒散漫步。

兩人向前走了幾十步,已經遠離方才的轎輦和嘲風門,風雪寒冷,董靈鷲抬手攏了攏衣領,望著結冰的湖麵道:“他彈劾鈞之了?”

孟誠應道:“對。”

“你不是自己來的吧?”董靈鷲打量他幾眼,望向他身後,兩人駐足在此等了片刻,果然見到一個人影從另一方向繞了過來,身後跟著幾個頗有些手忙腳亂的紫微衛。

紫微衛見太後和皇帝當麵,立即停步行禮致意,孟誠也沒有讓幾人繼續攔阻,也就是幾息的時間,董靈鷲便被他撲了個滿懷,讓小鄭大人緊緊地抱住。

她衣衫如此厚重,都能感覺到對方狂跳的心臟震動聲。董靈鷲退後半步,重新站穩,把鄭玉衡從身上扯下來,小皇帝的臉色也沉了下去,薅著鄭玉衡的肩膀把他拖開幾步,轉頭就罵道:“你還要不要臉,朕還在這喘氣呢!”

鄭玉衡心裡被堵塞得酸軟發疼,看起來又委屈又可憐,眼巴巴地看著檀娘,跟孟誠低眉順眼地訴苦:“我要臉有什麼用?陛下,你這個皇帝當得多不威風啊,都有彆人敢當著咱倆的麵對太後娘娘心懷叵測了,這人還不該怒斥責罰?”

孟誠陰惻惻地道:“你現在就當著朕的麵心懷叵測。”

鄭玉衡立即把話一收,發現小皇帝反應過來了,挪了幾步躲到董靈鷲身邊。

小皇帝的眼睛都要噴出火來了,他今天這行岔的一口氣是緩不過來了,一發怒就硬生生地刺痛,於是又斂了斂性子,扶著董靈鷲繼續散步,邊走邊道:“像是邢文昌,還有鄭鈞之,他們兩個一流的人,要是父皇還在,豈容他們在您麵前放肆,早就人頭落地,屍首分離了。”

鄭玉衡多日沒有擔心過自己的腦袋,這時應景地摸了摸脖頸,輕輕歎了口氣。

董靈鷲道:“假設有什麼意義?你爹要是還在,你還不知道哪一年才能登基繼位。”

孟誠道:“兒臣又沒關係……按照兒臣的意思,這邢文昌還是趁早殺了省事,我也不用他給兒臣糾察群臣,刺探百官之錯了,此人恐怕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

鄭玉衡在旁邊小雞啄米地點頭,眼神極真誠。

董靈鷲卻笑了笑,說道:“那多無趣,留著給你們兩人玩玩……沒點讓人頭痛的事兒攔著,生活過著反倒沒有什麼滋味。”

孟誠跟鄭玉衡又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兩人產生了一種非常詭異的默契,而且在邢文昌麵前,形成了一種非常難以言傳的統一戰線——就連小皇帝都覺得如果非要選一個的話,鄭鈞之更好點,起碼他倆熟啊。

董靈鷲連他們的對策都沒問,就這樣陪著孟誠說了幾句話,這才將小皇帝打發走,讓他回歸元宮處理政務。

孟誠倒是乖巧聽話,確定沒出什麼大亂子之後,也就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