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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23 字 6個月前

而後居然膝行上前幾步,冒殺頭之罪扒住董靈鷲的下擺,哭喪道:“太後娘娘仁愛!救救許都知許大人吧!”

許祥?

“陛下在我們娘娘那兒陪伴用膳,忽而前省傳來一道彈劾折子,陛下看了龍顏大怒,連連罵許都知卑賤之人不知身份,方才下了聖旨要紫微衛抓他到禦前問罪,奴婢、奴婢是被陳都知偷偷放出來找殿下求救的……”

“殿下?”董靈鷲輕輕道,“陳青航急昏頭了,這事兒跟哪個殿下有關?”

那小內侍連忙自打嘴巴,道:“奴婢說錯了,奴婢——”

董靈鷲抬手向下壓了壓,跟身後的瑞雪道:“去鳳藻宮。”

……

內緝事廠。

許祥提筆在提審過後的案卷上簽署上自己的名字,寡言少語,形若孤鬆。可耐不住一旁的小丫鬟嘰嘰喳喳,滿麵笑容、話癆似的道:“上回秉筆給我們殿下說的那家酒樓裡的鱸魚,果然味道鮮美。殿下將廚子都召進府裡了,她說過幾日得了空,特彆宴請您,以酬謝許秉筆這些日子以來對她索要案卷的關照。”

許祥低著頭,翻到下一頁簽字,道:“殿下有心,隻是我身為內廠之人,不便於出入公主府。”

“什麼‘便’與‘不便’,”小丫鬟笑著道,“隻是一起吃頓飯而已,殿下這些日子在王先生旁學習,看著怪沒勁兒的,要是秉筆去探望她,殿下肯定高興……公主上回見您,還是在一個月前的七夕呢!”

許祥抬手掩唇,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小丫鬟才反應過來有所失言,掩飾道:“隻是、隻是大理寺跟內廠的往來,偶然在那天遇見了。”

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起來,反倒欲蓋彌彰。幸好周圍隻有許祥的一個心腹內侍,並無他人,他也就沒有再說什麼,將簽好名字的借閱程序完成,把內獄近幾年來動刑審理的筆錄和罪責實情裝入匣子當中,遞給了小丫鬟。

小丫鬟正要道謝,門外忽然一陣劇烈的騷亂聲,隨後房門砰地洞開,兩列佩劍、身著紫微紋路織金長袍的親衛出現在兩人麵前,內廠的其他內侍、掾屬被分開至兩側,紫微衛將麵前的光線擋得嚴嚴實實。

“紫微衛指揮僉事,柳則雲。”為首之人大約二十餘歲,脊背挺拔,豐神俊朗,麵無表情地出示了象征著身份的牌子,稍一揮手,身後的紫微衛便上前擒住許祥的手臂兩側,將他的雙手捆綁在身後。

他見許祥並未激烈反抗,這才說了下半句,“奉陛下之命,捉拿你禦前審理問罪。”

一旁的小丫鬟大驚失色,她將公主府的腰牌轉了轉,放到顯眼處,這才上前半步,語氣極好地試探問道:“這位柳大人,不知許都知犯了什麼罪?我們公主需要的案卷還等著他批呢。”

她的借口也算合理。柳則雲視線壓低,掃了她的腰牌一眼,依舊冷著臉,但到底回答了:“他有犯上欺君之嫌,等請示過了太後,會有旨意派人接替內廠事宜的,你不用管。”

說罷便一轉身,匆匆而來、匆匆而去,隻剩下大門驟然關閉,如同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將食物吞咽下腹。

小丫鬟呆滯當場,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連忙走出去,回到公主府的車馬上回府稟報。

就在公主府的馬車駛離之時,許祥已經被押進了另一輛車中,由於還未定罪,而且似乎是皇帝不願意宣揚外傳,所以這輛馬車內還算隱蔽,四麵封閉、沒有窗子,指揮僉事柳則雲柳大人親自坐在一旁,手裡擒著許祥手腕上的鎖鏈。

馬車轆轆,四下肅穆,等到駛入宮禁,稍微停下來驗證身份和令牌時,沉默至此時的許祥才抬起眼,低低地開口問道;“可是新政推行受阻、朝中反對意見撲如浪潮,需要殺一儆百,以做表率?”

如果沒有董靈鷲的授意,許祥本人其實也算是經受四書五經教化的、較為保守和封建的文人,他對於鄭玉衡和皇帝所推行之事,提出了一些需要嚴密對策的問題……如果這些問題不能解決,那麼他還是覺得時機未到。

隻不過這些事他轉告鄭玉衡、由小鄭大人告訴皇帝時,他並未受到懲罰,小皇帝反而覺得很有道理,苦思謀劃,做出了一定的補充,如果是因為此事的話,那麼陛下的心思也太過喜怒無常了些,讓他連一絲危險的味道都嗅不到。

或者是因為……

許祥按住思緒,儘力將那個可能拋出腦外。

可惜天不遂人願。柳則雲看了他一眼,隻有兩人相對之時,他才忍不住歎了口氣,道:“許秉筆,親手逮捕押送你,非我所願。”

“我省得,”許祥道,“奴婢卑微,有勞柳大人……”

一聽他如此說,柳則雲的眉頭皺得更緊,拍了拍大腿,眉峰一擰,提高了聲音:“知道卑微,還敢跟公主親近相交!有幾條命夠你用的!”

許祥心中忽冷,而後又如釋重負般緩緩地定下,他問:“是什麼緣故?”

柳則雲見他完全不意外、也不疑惑,就知道果有此事,恨他自尋死路,咬牙道:“王寺卿之子,如今任大理寺司丞的王大公子王嶽知,上表參奏,彈劾你……你……蠱惑公主,欺瞞聖上。”

同朝為官,即便許祥身為內侍,屬於內官一流,但因為內廠職務的特殊,兩人也算是有些交情,而柳則雲為人剛正,從前很有些賞識他,故而恨他招惹如此足以殺身的是非,斷送生路。

許祥靜默不言,仔細地想了想,道:“王大公子是如何彈劾的?”

“那我不得而知。”柳則雲道,“但這件事情,總歸足夠讓你掉一百個腦袋,死不足惜,你若有遺願,此刻可以告訴我。”

許祥搖了搖頭,而後道:“陛下惱怒,卻不能這樣殺我,如若因為這道折子入罪下獄,豈不是有汙公主的清名?”

柳則雲驚詫地睜大眼睛,下意識道:“你死到臨頭,還去管殿下的名聲?”

許祥會錯了意,低聲道:“奴婢確實沒有資格……公主是金枝玉葉,與我這種人本應無所交際,我說顧忌她的名聲,聽來是有些不自量力,但卻不該因為我的錯帶累公主,她正潛心清修,手中是立言的大事。”

柳則雲覺得他這話怎麼好像早就斟酌過似的,不由得問:“你早知道有今天?”

許祥搖首不語,靜了少頃,才道:“陛下盛怒之下,未必會想到這一點,豈不因小失大。”

“你有話就說。”

“奴婢想請托柳大人,去慈寧宮請……”

話音未落,馬車停下來,紫微衛將他帶了下來,還未進入殿中,便見到慈寧宮的華蓋隨從、一應二十餘人守候在外,宣靖雲也遙遙在列,正往這邊望過來。

許祥一見此狀,心中猛然一鬆,歎道:“不必勞煩大人了,我要求的那位,已經在殿內了。”

第118章

鳳藻宮很少經曆這麼大的場麵。`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不光皇帝聖駕在此, 天子近侍從旁侍候,連太後娘娘也移駕而來, 端坐於上首, 攏袖平靜不語。

風雨欲來之前的憋悶和平靜,最是令人膽戰心驚。

皇後在寢殿休息,董靈鷲特許讓她不必出來見駕,若不是皇帝在這, 這種事本也不該在鳳藻宮發生, 隻不過事情緊急, 她擔心孟誠怒火太盛, 衝動辦下錯事, 所以才直接趕來。

在押送許祥的紫微衛未到之時,孟誠的臉色仍舊很差,怒意未褪, 他迎接董靈鷲入座,心中猜測著或許母後要為他開恩, 畢竟許祥掌管內獄、辦了不少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看了一旁的鄭玉衡一眼。

彆說他了, 鄭玉衡也在默默歎氣,一則是為了這忽然而生的變故, 二是為了他和小皇帝低頭不見抬頭見, 好不容易不用碰麵,居然也因故又碰到了一起,皇帝陛下八成看見他就煩。

“母後, ”孟誠不待她問, 直接開口道, “這是大理寺司丞王兆鶴連同幾位禦史遞上來的折子。”

他起身,雙手將奏折遞給董靈鷲,董靈鷲也不必讓瑞雪或者鄭玉衡轉交,而是親手接過,垂眸掃了一眼。

“朕真是白白看重了此人!”孟誠加重語氣,“從前也不是沒有人彈劾過他,什麼酷吏濫刑、刑死逼罪、種種手段過錯,早就惹人非議,令人痛恨,朕看在他多年苦勞的份兒上,才屢屢留他職務性命,誰知道此人如此不知身份,竟然有欺主之舉!”

在孟誠眼中,孟摘月是自己的妹妹,是大殷的嫡公主,公主怎麼會有錯?就算是有,也隻能他和母後指責而已,就像如今,王兆鶴雖然彈劾上書,但奏表上所指摘的幾乎隻是許祥一人,至於對公主,不過是認為她識人不清、遭受蒙蔽——這也是一種手段,將皇帝所在意的人排除在外,弄出一旦留情就會牽扯到公主的表象,這樣整治起來才乾脆利落,快刀斬亂麻。

董靈鷲掃視幾眼,大約讀了讀裡麵的內容,雖然文辭矯飾,但她也差不多能從話語中推測出實情。

王兆鶴托母妃入宮探問口風,遭拒求娶不成,還未死心,借著他父親王先生的身份和職務之便,依舊接近公主,隻不過孟摘月對他不大上心,也根本不知道王家曾經有意於她之事,專注於察看過往刑案審判結果、搜集編撰《大殷律疏議》的有用之書,以作他山之石。

孟摘月專注於此,也不免因為這件事需要內獄的案卷,但這種事一般都是侍女去辦,然而公主卻常常親自交接,麵見許祥,引以為友,偶爾會派車馬接許秉筆參宴交流……到此處,還都能以公務和賞識之情搪塞過去,然而上個月七夕,王大公子的妹妹設宴,請公主參加七夕之夜的乞巧會,公主遲遲不到,爾後王家前往的婢女相告,說公主府的侍女正在忙碌,恐怕府上另有客人。

王家小姐本就是受兄長所托,才宴請公主的,聞言覺得奇怪,便告訴了自己的兄長。王兆鶴因此陡然謹慎,暗中察看私訪,旁敲側擊,得知是內廠的許督主在府上,他這才驚醒,發覺這個自己根本沒有放進眼裡的人居然有可能得到公主的芳心,他倍感屈辱,怒火中燒,因此連同幾位對公主修法早有不滿的禦史,共上此疏。

董靈鷲看完奏折,將之合於掌中,淡淡道:“皇帝覺得是真的?”

孟誠道:“是非真假,將人帶來一問便知,就算他有抵賴,難道公主府上下侍女太監、內廠那麼多文掾內侍,就一個個都搖頭不知,謹守口風了?要真是這樣,倒是朕冤枉了他。”

董靈鷲緩緩點頭,道:“話是如此。”

“難道母後就不生氣?”孟誠按了按火氣,從旁疑問道,“母後向來寵慣著盈盈,許祥又是母後提拔的人,這種不知感恩、不思報答,反而蠱惑公主的人,母後難道不痛恨?!兒臣本做好安慰母後之心,但您穩若泰山、不發一言,兒臣實在疑惑。”

董靈鷲總不能說她早就知道,並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