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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69 字 6個月前

產力的配套措施考慮不周,這似乎也是董靈鷲對自己的一個考驗。

“你在朝廷上徹底立身,當落在此事上。”董靈鷲輕點書冊,“除了天子近臣這四個字外,彆人亦當用其他的目光看向你,不僅是單純借助天子之威,而是正視你、尊重你……當然,因為你借助許祥的‘出身’,彆人也會覺得你是我的手筆。”

“但沒有關係,”董靈鷲喝了口茶,悠閒地道,“我隻想做個監督者,以作製衡,卻不願再秉鈞執政,殫精竭慮。隻要朝局安穩,我便修養自身,以圖長久。”

不知為何,“長久”這兩個字落在耳畔,分明輕柔低微,但對於鄭玉衡來說,卻如同一種彆樣隱秘的示愛,讓他怦然心動。

“有您在旁注視,就算是再憊懶之人都會打起精神,何況陛下勤奮好學。”鄭玉衡難得為孟誠說了句好話。

董靈鷲笑著道:“何況皇帝有賢臣在側,我可是聽說你這殿前司指揮使,是個敢於犯上的諍臣。”

鄭玉衡愣了一下,臉色很是古怪,半晌才道:“……諍臣麼……也算吧。”

難道自古以來諍臣跟皇帝都是互相諷刺吵架,嚴重時刻甚至拍桌子摔筆的嗎?自從他在禦前之後,小皇帝都不知道摔碎了多少個茶碗,實在是浪費。

董靈鷲不知內情,甚至還點評道:“若他能有一番功績,你也可以入史家傳記,有所留名了。”

鄭玉衡無語凝噎,心道,明君賢臣?不要啊,我隻是圖他的娘親,又不是真的有多忠君……

這話他也就敢在心裡說說,麵對著董靈鷲,隻得勉強點頭,道:“……陛下確實進益了不少,我卻不在意是否留名。”

董靈鷲沒有接話,而是從花案旁拾起一麵繡著青鸞盤旋的宮扇,隻是握在手中,並不扇動,抬眼望向窗欞之外:“暑夏之日啊。”

鄭玉衡不解其意,聽聞她又道:“哀家靜極思動,待北伐之事收尾結束,皇後生育之後,種種事畢,想要到國寺小住。”

國寺是京中的大日寺,但董靈鷲除了陪同孟臻前往之外,甚少涉足此地,她所指的國寺,應當是京中的另一座佛門清淨地,落月庵。

鄭玉衡略微一掐算這兩件事,按照如今的進展,覺得北伐將收於秋末,在初冬前班師回朝,皇後的事大約在九月,也就是秋來九月八的時節……但王妃尚在宮中,看老王妃的意思,似乎是要等到年關,與進京拜會的孟慎一同回臨安。

這麼一算,這移駕國寺的打算,就又不知道推移到何時了。他正要發問,便聽到對方的聲音。

“如果世俗之事,今年了結不了的話,那便明年前往。”她似乎並不急切,非常寬容,“明年了結不了,那就下一年……”

鄭玉衡覺得她仿佛是在算自己什麼時候能得清淨,腦海裡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緊張起來,脫口而出道:“你……你不會出家吧?”

董靈鷲訝異了一下,險些笑出聲來,但她很快掩飾住眼底笑意,就勢調侃道:“若是我出家呢?”

鄭玉衡雙手按住案前,差點忍不住豁然起身,他咬了咬牙,又坐下去,低聲道:“那我也出家。”

“要是我死了呢?”

“沒有這種……”

“有。”

“……我跟你一起。”

“胡鬨。”董靈鷲慢條斯理地道,“你真是……”

她想要批評兩句,可是想了許久,又覺得這樣的事她也做過不止一兩次了,總不見效,隻得無奈搖頭,道:“佛家講,緣起性空,緣來則生,緣滅則儘,其本質為空,真空生妙有。你和我,我和其他人,都是因緣際會。”

鄭玉衡一聽,心中警惕更甚。從前她書架上也有不少佛門典籍,他一直不以為意,但今日所聞,還真讓人有點膽戰心驚,生怕她什麼時候就“悟了”。

小鄭大人再難掩飾,立即靠近幾分,跟董靈鷲嚴肅道:“這不成的,你彆再想這些事了,本質雖空,可緣在你我手中,就像這樣。”

他一邊說,一邊握住董靈鷲,將兩人的手指交叩在一起,然後突然親了親她,道:“佛門有戒律,彆的不說,色戒難守,還是算了吧。”

董靈鷲故意道:“怎麼難守?”

鄭玉衡道:“心動意動,身動情動,檀娘愛憐我之心日夜如一,怎麼能受得了清淨佛土?”

董靈鷲輕聲道:“你怎知我愛憐你?”

鄭玉衡略微不好意思,但還是稍微掀開衣領,露出喉結下方被咬出來的紅痕和印子,小聲道:“……這樣也能修佛嗎?”

董靈鷲:“……”

她默了片刻,忽然道:“我要去落月庵,是去找故人敘舊,又不是落發出家。”

鄭玉衡愣了一下,剛鬆了口氣,便覺兩人交握之手緩緩收緊,她繼續道:“倒是你……突然掀開衣領、做勾/引之態,這是為什麼?”

這次換鄭玉衡啞口無言了,他%e8%88%94了%e8%88%94唇,道:“我是……我……”

董靈鷲見他說不出理由,便從容地鬆開手,麵帶微笑,滿意地梳妝去了。

……

鄭玉衡推算的十分準確,北征之事,確然在秋末了結。

在破了膽子的北肅國主的“指揮”之下,戰力出眾的女真騎兵因為一位昏庸的首領削弱大半,在耿哲登上千峰山、直望王廷的時候,北肅終於爆發了分裂的內亂,為了奪位、爭權,居然在外患如此嚴重的情況下亂成一團,有一批人殺掉了國主,將他的頭顱作為禮物,示好求助一般送給了耿哲。

耿哲收到這份大禮的時候,正在點兵,以做最後之戰。但這禮盒一開,倒是省去了戰爭——連日作戰,水土不服,又臨近秋日,北疆寒風已起,確實不適合再強行繼續下去。

他雖然很想實現自己在信上給董靈鷲寫的內容,但是轉念一想,緩慢行軍回京要一陣子,等到了京都,這人頭恐怕爛得隻剩白骨,就算風乾晾起來,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不足以做蹴鞠之用……所以,大將軍仁善地將此物燒掉,留了一截燒剩的頭骨帶回去,做彪炳戰功的裝飾之物。

在北肅內亂分裂的時刻,一位熟人被送回到了耿哲所在的北肅國土之內——那就是那位質子,六太子朱裡阿力台。

這將是具備大殷認可的繼承人,按照約定,他繼位之後,不僅將簽訂真正具備誠意的議和條件,而且北肅將永遠向殷稱臣,他將會自稱為當今皇帝的“兒子”,年年向殷繳納貢品。

不過孟誠也同意了雙方建立商路,彼此互市,和一些交相利的措施。

朝中其實有很多人認為,六太子其人是整個北疆最具才華和能力的年輕一代,實在不應該放虎歸山,而應該找個借口殺掉,隻不過這樣的做法並非崇尚禮節的大殷所為,所以沒有人在明麵上提出。

孟誠也思考過此事,甚至險些就動了殺心,他知道鄭玉衡是主張放歸的,便悄悄趁著請安,去問母後的意思。

董靈鷲彼時正在廊下逗鳥,鸚鵡在木杆上跳來跳去,積極學舌,她轉頭看向孟誠,悠悠地道:“孟子是怎麼說的?”

孟子?

刹那間,孟誠像是被一道雷猛然劈中,陡然想起他的那句“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

一個真正英明神武的人,不會懼怕自己有潛力十足的敵人,因為他隻會成長得比對方更快、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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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惠寧三年八月末, 闔宮都在為皇後的生育之事忙碌。

董靈鷲也十分為她用心,一應照料之事都要過目。至於小皇帝和鄭玉衡在前朝所經營的——她所交予的推行新政與《巧工術》解禁等事務, 董靈鷲雖不插手, 但也坐鎮旁觀,以一種考核的態度進行審視和凝望。

預計的產期是九月上旬,已由各司女官挑出好的接生穩婆與奶媽,加上太醫院日夜嚴備, 為了迎接這個孩子到來, 宮中各處一派嚴謹, 特彆是侍藥所、小廚房等地, 幾乎不允許隨意出入, 連鄭玉衡幫忙看安胎藥方子時,都需要著醫官服飾、以太醫身份示人。

在此期間,太後娘娘少不了又要經營這些宮務, 董靈鷲雖然自稱主持中饋的才能不足,但那其實是因為她的心思無法全然放在後宮, 如今一身輕鬆,倒是將宮中治理得井井有條、嚴整如一,似隨手擺弄一般。

雖然仔細照料, 但她不常去探望王婉柔,而是將探望安慰之舉留給了皇帝去做。小皇帝不僅親政, 又顧忌著元配中宮的生育之事, 一整天恨不得有兩個自己。

八月二十九,休沐日,小皇帝在鳳藻宮陪伴皇後整整一日, 因此, 鄭玉衡得以鬆懈, 也在慈寧宮待了一日,兩人互不乾擾,居然還有點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默契。

他正跟董靈鷲彙報著前朝政務,兩人站在廊下,麵前是連成片的荷花,有的正盛放,有的卻已零落,殘荷支零。

廊前湖水間,有宮人撐著小舟前去拔出枯荷,將殘餘的荷葉紛紛除去,此時天際陰沉,有幾分下雨的征兆,蜻蜓點水,空氣也有些悶。

董靈鷲一邊聽他講述,一邊隨他一起漫步過廊中,隨口道:“這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最終成效如何、究竟是不是利大於弊,還需長遠觀察,雖能讓你立身,也耽誤去你此後多年的工夫,不得不顧忌著此事了。”

鄭玉衡道:“任何事物的推行皆是如此,偶有反複、偶有退步,隻若陛下和臣相信我等行在路上,便就是行在路上。”

“也是,”董靈鷲道,“究竟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還是收效甚微,甚至可能是一切逆反之源頭從你我開始,這都是無法全然預測之事。堅持己心不變,就夠了。”

自從上一次花簽宴上飲醉之後,她似乎看開很多。

兩人並肩同行,原本鄭玉衡應該按照禮節落後她半步,可他恃寵而驕,隻要月婉姑姑不在旁邊監督,已經缺少了這種意識,總是悄悄跟上她,垂手似有若無地碰一碰她的袖擺,帶著一點兒精心設計的試探。

他想牽自己的手。董靈鷲早就注意到這點。

隻不過即便是離開慈寧宮散步,周遭伺候的人也為數不少,加上大庭廣眾,青天白日,她自然隻能矜持莊重以對,假裝沒看透他的心思。

小鄭太醫不愧是皇帝、太後的“寵臣”,按照月婉姑姑的話來說,愈發寵得他眼裡沒有規矩了。

鄭玉衡說了幾句公事,話停到這裡。兩人折過回廊的拐角,見到不遠處一個大約十四五歲的小內侍形色匆忙,臉上露出迷惘著急等種種神情,魂不守舍,險些連懿駕都沒避,快到跟前才望見董靈鷲,立即驚得倒頭便拜,肩膀顫動。

董靈鷲走近,聽他慌張地道:“奴婢請太後娘娘慈安。”

“你是……”董太後回想了一下,“鳳藻宮的宮人?”

小內侍沒想到太後娘娘居然能認出他,大為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