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頁(1 / 1)

太後 道玄 4229 字 6個月前

猜到終有東窗事發之時吧?

不說許祥,就連鄭玉衡,如果在她威勢消退之前不能自己立身、不能夠成為政局朝綱上缺一不可的人物,恐怕也有這樣的一劫。

朝中老臣對她和鄭玉衡的事就全然不知嗎?也未必,不過是因為她是太後,權勢壓人罷了,就算朝臣中有所知的、有猜測到的,有曾經見過他的,也都是人老活成精,不會輕易上書彈劾——昔日董太後的冷酷曆曆在目,即便是皇帝親政,她恐怕仍有將之掐滅在火星中的能力。

這是積威,如若盈盈將修法之事做好,順理成章地繼續參政,十年以後,她或許也有這種積威。其他人在彈劾她身邊之人時,都要稍微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但這世上也不乏像王大公子一樣怒火上頭的年輕人,反倒不會顧忌太多,也可能是他也跟孟誠所想的差不多——董靈鷲知道之前或許留情,但得知此事,應該對許祥之舉非常憤恨惱怒才是,怎麼可能還會庇護他?

董靈鷲道:“許祥禦前秉筆,也不少在你麵前伺候吧?”

孟誠道:“兒臣慚愧,竟然沒有發覺他是這樣的人。他寡言少語,言辭穩重,不似宣靖雲那般油滑奉承,也沒有陳青航左右逢源、奉行中庸之道,兒臣甚至聽從了他的許多建言,沒想到他品行不端,這麼令朕失望!”

董靈鷲點了點頭。自己的兒子如何,她心裡大概也有個數,孟誠的缺點和優點一樣鮮明,具有比較極端的愛恨,就比如他喜歡王婉柔,就對其他嬪禦不上心、隻礙於禮法和臣工們的奏請才納妃一樣,即便經過李酌李先生、商愷等人的教訓,小皇帝有所成長和蛻變,但他本心如此,終究無法太過苛求。

盈盈是他親妹妹,這就相當於親哥對妹妹的強烈愛護之情迸發,何況在孟誠的認知裡,一個身體殘缺的太監,恐怕還不如盈盈那個朝秦暮楚的前夫,連給公主做麵首都不配。

孟誠說完此言,紫微衛正有人入內稟報,隨後將許祥押入殿內。

四周宮女內侍眾多,儘皆屏氣凝神,視線下垂,寂靜若死。殿內唯有許祥跪在地上,低頭向皇帝、太後行禮問安之聲。

董靈鷲接過一盞茶,輕輕啜飲了一口,轉頭跟瑞雪道:“都準備好了嗎?”

李瑞雪低聲:“早已妥善,已備今日。”

董靈鷲歎道:“哀家以為會到盈盈拒婚之時,才能追根溯源、派上用場,沒想到這個王家子的嫉妒心這麼重,求而不得,就要置人於死地。”

瑞雪點頭稱是,輕輕附和了幾句。

兩人話語極低,隻有鄭玉衡稍微能聽見一點痕跡,他正要仔細詢問,就被小皇帝身邊的近侍拉走了,一直扯到孟誠那頭。

鄭玉衡一轉頭,就看見孟誠黑著臉瞪了他一眼,好像因為公主這件事遷怒到他,對小鄭大人也不太順眼起來。

鄭玉衡閉口不言,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常服,隻好留在孟誠身邊,以作殿前司近臣之職。

許祥請安完畢,還未請罪,孟誠便將一杯盛著滾熱茶水的瓷器砸碎在他身前,宣泄怒火,冷冷地道:“朕真該將你午門淩遲,受千刀萬剮之罪。”

瓷器破碎,熱水濺落在他的手背上。入殿後,捆著他的繩索已經解開,所以他才能如此行禮。許祥眼睫微動,似乎沒有被天子盛怒所驚,叩首開口道:“奴婢死不足惜,但請陛下三思而行。”

“三思?”孟誠以為他是想脫罪,露出一個涼颼颼的笑,“殺一個罪臣之身的奴婢,有什麼好三思的?主人家打殺犯了錯的奴婢,彆說是皇宮大內,就是世族家中,也是情理中事。還有你勸朕三思的道理嗎?”

他說到這裡,鄭玉衡不禁稍微皺了下眉,總覺得這話聽著有哪裡不太舒服、如鯁在喉,但是他又總結不出一個具體的邏輯來,隻能沉默深思。

出乎孟誠和鄭玉衡的預料,董靈鷲依舊靜默旁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許祥俯首低語,聲音一開始有些不穩,但很快就順暢如常,他有一種難以琢磨的坦然之感,竟然讓人覺得他對這種“大禍臨頭”之兆,沒有半分恐懼和退縮,反而像是千次百次般想象過這種場麵。

“此事皆因奴婢始,與殿下沒有半分關係。殿下隻不過是賞識錯愛,在公事上不恥下問,此人汙蔑公主,妨礙公主跟從王先生修撰疏議的大事,玷汙殿下的清白,如若陛下因此奏疏斬殺奴婢,豈不有礙公主的聲譽?”

他若是不說這些話,皇帝還有幾分猶疑,但他在這種情況下還這麼說,那就是對孟摘月有私情私心無疑了。孟誠%e8%83%b8口發悶,憋得差點上不來氣,猛地一拍大腿,轉頭狠狠瞪了鄭玉衡一眼。

上行下效!都以男色獲寵!蠱惑人心、都是覬覦我娘親我妹妹的賊!

鄭玉衡心虛地摸了摸鼻尖,硬著頭皮要為許祥求情:“陛下……”

“你閉嘴。”小皇帝陰鬱地道,“朕不殺你,還重用你,都是你祖墳上冒青煙!”

鄭玉衡話語一噎,還是說了一句:“許秉筆說得有道理啊……”

“朕還不知道有道理?朕是氣他果有此心!”孟誠提高了聲音。

“咳。”董靈鷲輕輕咳嗽了一聲,道,“皇帝,你跟鄭指揮使吵什麼?”

孟誠跟他吵慣了,忘了還在母後麵前,緩了口氣,態度硬生生地壓順下來,回了句話:“無事,兒臣隻是問一問他。”

第119章

孟誠順了口氣, 說:“難道朕就不處置你?若是你此行此舉,都能得到饒恕, 那麼闔宮上下, 豈不上行下效,一片亂象?”

許祥眉峰不動,開口道:“陛下也說,奴婢不循禮法、有濫刑之罪。”

孟誠頓了一頓, 有些意外:“你是說, 讓我以這個罪名處置你?”

許祥稱是。

他一開始其實以為皇帝會直接把他拉出去砍了, 所以在央求柳則雲請太後娘娘, 但是沒想到太後並未怎麼開口, 小皇帝自己就能冷靜下來。

孟誠抬起手,近侍又遞了杯新茶給他,他喝了一口, 捋著心頭雜亂的思緒,大概意會到了許祥的意思。

不僅不能以這道奏折上的罪行來處置他, 反而還要對上書的王兆鶴等人大加駁斥,以保全盈盈的聲譽,去除她與太監有私的風聲……也不能立刻殺了許祥, 這樣太假,應該操縱授意朝臣以濫刑之名彈劾, 然後翻出舊案, 以此前未完結的首尾來懲處他,至於是斬首、還是淩遲,那就……

孟誠想到這裡, 已然通順, 隻剩下對他拖延逃罪的懷疑, 便盯著許祥道:“你為什麼會跟朕這麼說?你想多活兩日?”

許祥道:“奴婢……奴婢不敢回複。”

孟誠鎖眉道:“主問不答是大忌,朕既然想通,還會立即殺了你不成?”

許祥沉默少頃,回道:“奴婢已慮到有今日。”

孟誠捧茶的手緊了緊,從他的話中聽出,他跟盈盈的過密交往恐怕早就開始了。

“奴婢卑微之身,一算不得立身極正,二是奴籍罪身,三……又有經年掌管內獄、不分手段置人於死地之罪,業障纏身。能得到殿下的賞識,已窮儘一生之幸,為報此恩此情,總有一死。”他話語一頓,繼續道,“即便身死,不足以償還殿下的厚待,更不敢連累殿下、和她手中心中的事業。”

孟誠許久不言,他打開茶盞盞蓋,輕輕吹了吹茶麵,半晌都沒喝得下去。

他心中竟然有一絲動容,但正是這些許動容,讓孟誠更加困惑不堅,他躊躇、思索,然後又被環境和身份賦予他的思想所裹挾,將那一絲動容之態狠狠壓了下去,不惜跟方才困惑動容的自己劃清界限,寒聲道:“真教朕惡心。”○思○兔○網○

許祥沒有說話。

孟誠終於吐出一口氣,喝了一大口茶,仍舊乾渴得喉嚨發澀,他道:“你是奴,她是主,以你的身份,光是想一想,都是冒犯她。”

“奴婢有罪。”他說。

“你是有罪,辜負了朕與太後的期望。”孟誠說到這裡,轉頭看了鄭玉衡一眼。

他是殺雞儆猴,以做警示,但鄭玉衡以為難伺候的好大兒終於讓自己說話了,悄悄道:“許秉筆也有功勞在身,若是以濫刑之罪,功過相抵,不足以殺他,或許能……”

孟誠眉頭一跳,咬牙切齒地道:“你煩死了。”

鄭玉衡的話語驟然一頓,掩唇輕咳幾聲:“陛下,畢竟他是太後的……”

“就因為這樣,不思報答反添亂,才更該殺。”孟誠道,“怎麼,你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鄭玉衡措手不及,還未回答,孟誠便已經扭頭不理他了,指著一旁的紫微衛道:“把許祥押進獄中,他觸怒天顏,不必到刑部,也先彆交予大理寺審判,就關在……關在紫微衛殿前司推案衙門裡,待嚴查一番,數罪並罰。”

紫微衛剛上前欲動,還未走上去幾步,殿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是宣靖雲的攔阻之言。

“殿下……公主殿下,您不能進去,奴婢給您通報一聲,哎殿下——”

話音由遠及近,伴隨著略顯倉促忙亂的足音,隨即殿門被推開,孟摘月身著粉衫,外頭披著帛綾半臂,提裙入內,身後是連忙跟隨進來的宣靖雲,見公主闖入後,當即遠遠地跪在了門口處。

孟摘月發鬢還算整齊,但釵環微鬆,步搖撞動,有些失儀。她先是看了一眼許祥,見人還在,吊在喉間的心才重新掉下來,轉頭對上首:“母後、皇兄。”

董靈鷲輕微頷首,然後看了宣靖雲一眼——她知道宣靖雲是故意的,要是真心攔阻,豈能將盈盈這麼輕易地放進來?就算有公主之威,但他也不是被嚇大的,不過就是想借孟摘月救一救許祥罷了。

宣靖雲被太後的視線掃過,動都不敢動,見她隨即收回目光,沒有拆穿,才緩緩鬆了一口氣。

董靈鷲倒是安然平靜,沒什麼表態,就剩下小皇帝自己滿腔惱火,心道這個太監都能讓公主為他闖殿門,天長日久,還有什麼做不出?!

他道:“你還知道叫皇兄?!你說說你乾的是什麼事?”

孟摘月上前幾步,將跪在地上的許祥擋在身後,仰頭道:“我乾得是什麼事?皇兄覺得盈盈做了什麼嗎?”

“盈盈!”他加重了語氣,“你長這麼大了,怎麼還會遭受小人蒙蔽,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異想天開的公主?隻有母後跟皇兄是對你好的,像這種趨炎附勢投機取巧之人,你連看都不要多看一下!”

孟摘月冷笑一聲,兩人是親兄妹,在脾氣這方麵自然也不相上下,她一改往日嬌蠻可愛之態,聲音頗有底氣,幾乎滲透出一絲涼意:“誰受小人蒙蔽?難道有趨炎附勢到連命都不要了的人嗎?難道有投機取巧攀龍附鳳到如今,連一點好處都沒分潤到的人嗎?難道天底下的人都是傻子,淨做徒勞無功之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