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心裡默默地想,我還隻有二十歲啊?按照這麼個情況當差下去,他不到三十歲就得滿頭華發生。
……不過這樣也好。小鄭大人轉念一想,忽然喜滋滋起來,跟檀娘一起長白頭發,又不是什麼壞事嘛,她長一根,我長一根,我們天生一對。
總之,在雨勢轉小,傘麵上聲音漸輕的時候,心思轉了好幾遍的鄭玉衡終於到了慈寧宮。他輕車熟路,隻靠刷臉就能進入,剛要去東暖閣換個衣服,把雨水的涼氣去除乾淨,就見到在門口值守的蔣內人看了看裡麵,悄悄提著裙子過來。
“怎麼了?”鄭玉衡如有所感。
“您先彆去,好多人呢。”蔣內人小聲道。
“好多人?”鄭玉衡又是一驚,心道她這兒以前十天半個月不來一個外人,就是大臣覲見也都在珠簾外奏事,如今怎麼這樣熱鬨起來,“都誰在?”
“皇後娘娘,麗妃,莊妃,襄嬪……”蔣內人掰著手指頭數了數,鄭玉衡一聽,好家夥,有名有姓的嬪禦都來了,最後,蔣內人總結道,“她們在裡頭陪著咱們娘娘用膳呢。”
“不是年不是節的,這麼多人湊在一起吃飯?”鄭玉衡有點懵,“太後娘娘還有這樣的雅興?”
蔣內人靦腆道:“是麗妃提議的,可熱鬨了,之後還要占花名兒玩,隻是人不夠,娘娘吩咐讓兩位女尚書也上去湊個人頭。”
鄭玉衡算了一下時辰,擔心道:“她們這樣鬨騰,大概很是耗費精神,恐怕天黑都不能結束,娘娘精力有限,恐怕還得強撐。”
蔣內人看了他一會兒,她木訥魯直,沒有崔靈等人時而看破不說破的心思,便愣愣地直接道:“鄭太醫,你是怕她們鬨完了,娘娘就要睡覺,沒空理你了嗎?”
鄭玉衡一時語塞,滿臉尷尬,半晌道:“……也不是……這麼說的吧……”
就在兩人對話時,一道女聲忽而從身後插來,正是崔靈崔女醫。
“哎呀,這話豈能說透,曼曼,你實在太不給鄭太醫麵子啦。”
蔣曼曼愣了一愣,沒有反應過來。鄭玉衡轉頭看她,掃了一眼她手上似才包好的藥包,便知道崔靈整日忙在侍藥間,儘心儘力。
她偶然碰上,聽了兩句,走上前幾步,跟鄭玉衡道:“鄭大人莫失望,我有一計。”
鄭玉衡:“……怎麼覺得你是有一陷阱。”
崔靈道:“怎麼會呢?我講給你聽,你如此這般如此這般……”
她當著蔣內人麵,將這事兒說得七七八八,然後審視鄭玉衡幾眼,道:“大人就是太高了,不然絕對出不了半點紕漏,就算是常來常往的皇後娘娘,也絕對看不出。”
鄭玉衡卻異常堅決:“不可能,就算我今天見不了娘娘,也絕對不可能如此行事——”
一刻鐘後。
東暖閣外,崔靈將原本該其他小女使遞送香茶的托案遞給他,看著“異常堅決”的鄭玉衡,誇讚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娘娘,有什麼事是不能辦的呢?”
鄭玉衡麵無表情,木著臉道:“鏡子。”
崔靈趕緊將一麵小銅鏡遞上。
鏡中映出一張敷著一層粉的臉,這粉黛雖然沒有到誇張的厚度,但也絕對算是濃妝矯飾了,將他原本俊秀的臉裝飾成另一番模樣,雖然細看還能辨彆出很好的五官底子,但因為矯飾得太過,妝容“拙劣”,看上去就宛如宮裡頭的一位笨拙女使,沒有半點輕靈文雅之本貌。
這位“女使”發髻梳得稍低,穿著單薄鞋底的繡鞋,即便是如此,還是身高鶴立雞群,還好宮女進殿都要低頭俯首以對,隻要小心些,不算什麼太大問題。
崔靈見他愣愣的,表情很是糾結,又道:“要是萬不得已需要你出聲,你就學著宮裡的太監內侍們,捏著嗓子……”
鄭玉衡:“……這……”
“難道你不想見太後娘娘了嗎?”她道。
鄭玉衡被拿捏住命脈,加上這幾個月來在歸元宮的日子和越演越烈的思念之情,他雖然躊躇,但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小皇帝又要把他叫去乾活兒,下次再來是什麼時機……因此居然鬼迷心竅,張不開嘴拒絕。
一旁的蔣內人從剛才到現在,簡直震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連她這種跟鄭太醫相熟的人都看不出眼前的人是哪個,又是驚訝,又是緊張:“不會被發現吧?”
崔內人老神在在地道:“誰能比咱們娘娘更早發現?隻要太後看出來,以娘娘掌控局勢的能力,其他人就是有一百對眼珠子,也出不了事兒。”
……
殿內用過了膳,評定了頭一名,董靈鷲也添了點彩頭,將自己妝奩裡的一對鐲子賞給了妃嬪。
那對鐲子價值不凡,連慕雪華都連連讚歎。一乾人按著之前提議的,重新擺好了座椅席次,隨後,一排穿著公服的女使跨進門檻,在桌席上擺上燙好了的熱酒、杯子器皿、擦手的毛巾、花簽等物,又遞上漱口的香茶,讓嬪妃們的貼身侍女各自伺候妃子們漱口。
兩位女尚書要陪著占花名,趙清立在董靈鷲身側,她正要合規矩地接過香茶,伺候娘娘漱口,結果動作一頓,竟然被摁住茶盞,從跪在地上的女使手中拿不出茶來。
趙清眉頭一皺,打量這個女使幾眼,覺得“她”又麵生、又麵善,很是奇怪,剛要咳嗽提示,就見太後娘娘自己拿起了茶。
董靈鷲不介意這些微末小事,就算是趙清一時慢了一步也無所謂,說也奇怪,她一伸手,這杯香茶就自然而然地落到她手上,這女使似乎不敢再有什麼小動作,就在趙清想要大事化了的時候,此人忽然伸出手,扯了扯董靈鷲的袖子。
大膽……趙清頭皮發炸,不禁咬住了牙根,驚得都有點愣住。心道這是哪來的人,也配在慈寧宮伺候,半點規矩都不懂,也能來拉扯太後娘娘的衣裳?
諸位主子在前,她不便在此刻開口,隻是眉頭越皺越緊。
董靈鷲察覺到這點微薄的力道,便低頭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使,這麼一看不要緊,她目光一定,頓了片刻,差點被含著的這口茶嗆到,趕緊吐到水盂中,拿手中的帕子擋住唇角,咳嗽了好幾聲。
慕雪華關切道:“皇嫂?可是累了?”
董靈鷲麵不改色道:“無礙,你們玩吧。”
諸妃嬪擦過了手,得到這麼一聲允準,頓時歡天喜地,拿骰子擲出個數兒來。
正當此時,各個伺候的女使本該起身,然後低頭後退,她們資曆尚輕,隻能當個背景板,還沒有端茶倒水、貼身伺候的資格。
跪在董靈鷲膝邊的這個本來也要起身,被太後娘娘摁著肩膀壓下去了,於是隻能俯首不動,看起來有點兒戰戰兢兢地跪在原地。
“清兒,”董靈鷲道,“把她手上的帶下去吧,讓這孩子服侍服侍,你歇著去。”
趙清怔了怔,雖然驚訝,但也不露聲色,循著她的話將托盤上茶杯、水盂全都呈下去,想要囑咐這女使幾句,可頓了頓,顧忌著人多不好說,便退了下去。
趙清一走,董靈鷲身邊近處就隻有這個女使了。
她望著那邊擇花簽的熱鬨場景,趁著此刻眾人都在看占出來的簽子,低聲跟身旁的人道:“……鄭女使?”
對方的肩膀一抖。
“起來吧,低頭站到我身後。”董靈鷲用僅能兩人聽見的聲音道,“膽大妄為的小混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第113章 $$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鄭女使”在她身後低首站定後, 坐席之上,正是王皇後抽出了第一個支花簽。
她為皇後, 是眾嬪禦的表率, 骰子能夠擲中她,也算是天命所定。而這支花簽就更妙了,花簽上頭寫著四個字,正是“國色天香”。
一側的瑞雪姑姑伸出手來, 代皇後開口, 對著簽子上的詩句%e5%90%9f誦道:“豔多煙重欲開難, 紅蕊當心一抹檀。此簽為花中之王, 群芳之冠, 除牡丹外,在座共飲一杯。”
李瑞雪話音未落,王婉柔立即起身, 向上首道:“兒臣怎敢越過母後的位次去,雖偶然擲得此簽, 但母後為尊長,兒臣為後輩,豈有母後為兒臣飲酒之理?應當我們在座向母後共賀一杯。”
她話音一落, 眾人也覺得言之有理,紛紛起身舉杯。
董靈鷲雖然不在乎敬酒, 但也知道若是不全了王婉柔的孝心, 恐怕她坐臥難安,便道:“既然如此,皇後身為國色牡丹, 不必飲酒, 你們其他人看在皇後的麵子上, 喝一盞吧。”
在座的嬪妃們儘皆舉杯飲下,依次對董靈鷲和王婉柔說了幾句吉祥話兒,隨後又重新坐下,繼續擲骰子。
此時,一旁的慕雪華禁不住轉頭跟董靈鷲道:“妾在席上尚可,雖是虛長了些年歲,可也是戚裡女眷,越不過諸位皇妃的位次,倒是皇嫂你,她們哪敢讓你喝酒?”
董靈鷲道:“難道我會為了區區一盞酒,擺長輩的架子?我看這麼多人,花簽未必搖得到你我,不過是看孩子們玩罷了。”
慕雪華笑著搖頭,往她的案上看了一眼,道:“趙女使怎麼去歇著了,留下這沒眼力的小丫頭,你瞧瞧,你們太後杯中空無一物,你這孩子要她自斟自酌?”
後半句是對這“小丫頭”說的。
王妃既然開口,他就是想裝死也不成了,便上前半步,垂首低眉,雖然相信對方看不出自己,但還是心如擂鼓,動作生疏地為董靈鷲斟酒。
“看你的熱鬨去吧,”董靈鷲不冷不熱地刺了她一句,“她們不敢勸我的酒,未必不敢勸你的,還管上我的人來了。”
慕雪華轉過頭,故作受傷,轉過頭看向前方,慢悠悠地道:“就是你身邊的一隻雀兒都說不得了……”
酒液淅瀝滑入杯盞。董靈鷲望著他雖然修長白皙,但明顯比一般女子要寬闊的手,壓低聲音,道:“誰給你出的主意?”
鄭玉衡自然不能一下子就“出賣”朋友,不由得猶豫幾分,在這短暫猶豫當中,董靈鷲抬起眼仔細地審視著他的臉龐,雖然掩去了麵貌,但這雙眸子依舊黑白分明,澈如寒泉,讓她一望便知。
董靈鷲伸出手,按住他的手腕收住力道,酒液堪堪斟滿,若是再不留神就要滿溢出來了。她的手指抵在腕骨前蓬勃跳動的血管上,指尖在血管跳動處輕輕地刮蹭了一下,輕言:“笨死了。”
要是沒有董靈鷲擋住他,這酒就要溢出杯口了,鄭玉衡當即回神,耳根加上臉龐都羞愧微紅,被她握住的地方更是如同火燒,滾熱地氣息一直灼進血管裡,讓人心跳混亂,綺思浮動。
鄭玉衡很輕很輕地回道:“……想你。”
就單單這兩個字,讓董靈鷲跟著怔了一瞬,忽地收回手,將手指掩回袖口。
這時,骰子擲出了十二,剛剛還閒著無事的慕雪華果然現世現報,輪到她抽取花簽。
慕雪華親手在簽筒裡挑了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