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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27 字 6個月前

延山峰內;五月十五,禦營左軍於絕跡雪山大勝,剿滅四千餘人,俘虜、潰兵,合計上萬;五月三十,兩軍以五萬以上的實際數目,對壘於荒山城。

此城池一過,不僅早就是北肅境內,而且有彆於外圍無甚民眾資財、沒有價值的城池,裡麵可就是真打實鑿的富庶城池,是北肅國土組成中其中一個部族的中心,絕不可能退讓。

雙方對峙十五日,一應針對糧草供給的詭詐之術你來我往,奇招頻出,變化莫測,堪稱算儘兵法之極……在這種情況下,前方士兵或許還隻是聽命調遣,但朝中的各位大人們可是殫精竭慮,根據時勢改變著計劃,隨時跟耿哲、以及其他將領溝通,還要觀察大局。

十五日後,一場史書有載的戰役在荒山城爆發了。

大殷第一將帥耿哲將軍,與成名多年的北肅元帥乞列合赤對上,排兵布陣,彼此搏殺,最終形成此戰……最終所有詭詐之術的末尾,都走向了兵刃濺落血液的正麵對壘。

根據軍情回報,在耿哲將軍麾下新出頭一名將領,在此戰中大放異彩,單刀匹馬衝敵陣,亂軍叢中,取下乞列合赤愛將愛子的頭顱,於層層包圍當中擲於地,飲烈酒,做狂吼,震懾住麵前的女真騎兵,最後雖負傷慘重,但卻活著脫困。

這對士氣的作用可想而知。

這場戰役持續了大約兩個半時辰,到最後,血流飄杵、屍骨如山,乞列合赤在荒山城城頭,對著北肅國主所在之地發出不甘之悲聲,隨後自刎。

一代名將,至此零落收場。

這是大殷近年來第一次打得這麼深入,第一次進入荒山城。此地雖然離富庶繁茂之地不遠,但這座戍邊之城中卻沒有多少敵國百姓,所有的,大多是大殷被擄掠到這裡的子民、牧民、婦孺、還有瓷器金銀、絲綢器具……牧民們落入蠻夷敵手,屢遭虐待,如今見到大殷的軍隊,不由痛哭不止,幾疑夢中。

如果議和,這些人也會被送歸回來,但親手接回,意義全然不同。

而且,這隻是一個開始。

這場戰報傳入北肅王廷時,那個不想接六兒子回來、甚至昏庸到暗害其性命的年邁國主驚詫無比,大驚失色地從王座中滑下。哪怕他身邊聚集了一群諂%e5%aa%9a小人,妖言惑眾,顛倒黑白,這位國主也嚇得連忙遞出真正的議和訊息,狠狠出了血。

但這訊息傳入軍中時,卻被耿將軍放在火苗之上,燒成灰燼。他看都沒看一眼,隻不動如山道:“從北肅王廷,至我朝邊界,你們行了多遠劫掠,我便回報給爾等,百裡千裡,以戰鋪地,請爾等之主洗頸待戮!”

北肅騎兵出眾,便常常覺得大殷將領虛有其表、是一團繡花枕頭,不過孟家所養的土雞瓦狗爾,但如今遇上這麼個神武大將軍,才覺得即便真要以犬相論,這也是一頭混著狼血的惡犬,非賢明聖主不能降伏,實在令人恐懼非常。

隻不過這些人仍舊不知,真正降伏他並非是坐在皇位的孟家,如今發號施令的小皇帝,未必有能讓耿哲就此罷手、班師回朝的能耐……朝野上下,拉得住這道繩索的,唯有一人。

但正是這麼一個人,卻已經足有三日未曾問及戰事。

六月廿十,夏末,狂風驟雨。

外頭風雨大作,雷聲震天響,董靈鷲卻閒適平靜,翩然若仙,自顧自地欣賞棋局。

她一身較為素淨的煙青長裙,廣袖外袍,挽著一道織金飄銀的長披帛,鬢發上佩著華勝,半邊長流蘇,望之莊美溫婉,一身上位者氣場皆內斂於無形,眉目中隱現關愛,仿佛尋常的女性長輩。

階下正是兩方對弈者,一個是麗妃,另一個自然就是王皇後。

王皇後懷胎七個月,再過幾日恐怕就不能出門了,她趁此機會,每當探望太後之時,都找借口請教棋譜,既是喜愛,也是鑽研,誰知道沒能請母後出手,倒是讓這個難纏的甘韻兒天天鑽過來同她下棋。

麗妃性格直率,容易受人蒙騙,但她也實在無甚心機,所做的那些“為難”,在王婉柔眼中不過是小兒之戲,連還手都嫌失了身份,隻得被她纏著下棋。

董靈鷲正好旁觀,時不時跟一旁的臨安王府老王妃慕雪華低聲談論。

慕雪華從四月份,一直配到六月末,連前段時間皇帝孟誠的千秋節過完了都沒走,似乎是想等到冬日過年時,孟慎跟祝小王妃進京拜見太後,再一同回到封地。

董靈鷲靜坐飲茶,一邊看兒媳婦對弈,一邊跟慕雪華道:“你把人家剛生下來不久的孩子抱到慈寧宮養,一來就是幾個月,孩子的親爹娘該是要著急了。”

慕雪華道:“能養在皇嫂膝下,這是幾輩子修不來的福氣,他們兩個新夫妻,正是甜言蜜語嫌孩子吵鬨的時候,不妨讓他們多甜蜜些個日子。”

董靈鷲瞥了她一眼:“聽你的口氣,對小王妃很是寬和。”

慕雪華道:“她雖是個小門小戶之女,可歎她蕙質蘭心,秀外慧中,竟然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能讓我不挑門戶之見得了去,自然是我們家的造化了。”

“我們家……”董靈鷲微笑道,“是你家,還是孟家?”

“咳,”慕雪華道,“都一樣。就算是他們倆思念孩子,難道還不能進京來叩見太後您了?這是應有之義,日後孩子大了,恐怕進京的時候就少了。”

董靈鷲倒是明白她的意思。

如今孩子尚且還小,時常進宮聯絡感情,甚至直接說養在她的膝下,都是為了全一份情誼,日後或許能派的上立身保命的用處。但要是孩子大了,他們這一脈又有了傳承,反而不好頻繁入京,最少要三年五載才來一次,免得引起皇帝的猜疑。

這種簡單的揣摩算計,雙方都心知肚明,所以慕雪華趁世子還小,多多來陪伴她的皇嫂,也是為了填補日後或許難以常相見的空缺,基於這多種因素,董靈鷲也是默許的態度。

正當此刻,下方棋局忽變,麗妃又輸了一手,耳畔雷聲又起,更是心神不寧,頗為煩躁,耍賴道:“妾不要下了,皇後娘娘總拿自己擅長的來壓服妾,乾脆直接欺負妾好了。”

王皇後有肚量,又應付她慣了:“那麗妃擅長什麼?”

甘韻兒眼珠一轉,捧著臉仰頭道:“我做得一手拿手好菜,娘娘這工夫不便下廚,妾身自然不好強行比試。”

王皇後頗為無語,隻敷衍應答。

麗妃又興致勃勃地繼續道:“既然如此,不如皇後將宮裡的嬪妃都叫來,我們一同給太後娘娘做一道拿手菜式,然後同席用膳,彼此品嘗考較,最後以太後的意見為主,定一名廚藝最好的,妾身給她彩頭。”

王皇後考慮片刻,思量道:“外頭這麼大的雨,你來這兒吵鬨就夠驚奇的了,叫她們來豈不生事?”

麗妃道:“皇後高高在上,跟陛下郎情妾意,自然跟我們不同,不知道我們這些沒人疼的都在一處玩、一處聊天解悶兒。反正她們留在家也是睡覺,一說吃飯,必定一個不落,光是下雨算什麼,就是下冰雹,也得頂著一頭包地巴巴跑來。”

她這嘴還挺利索,王婉柔聽得差點笑出聲,剛要被婢女扶著起身,坐到董靈鷲請示去,忽而又回頭,輕飄飄問:“你今日來這麼早,往日又不是會早起的性子,是不是早膳未用,這時候餓了,起的私心呀?”

剛才還信心滿滿、侃侃而談的麗妃俏臉一紅,霞飛雙頰,梗著脖子小聲道:“沒……沒有呀。吃飯的事兒……能叫私心麼?”

王婉柔笑了幾聲,然後坐到兩位長輩下首,將麗妃的話複述了一遍,詢問母後可否。

董靈鷲正要說“你被她帶偏了,淨跟著韻兒胡鬨。”,結果話沒出口,一旁的慕雪華大感新奇,連忙道:“這個倒有趣兒,你看你婆母一旦不理朝政,就悶得隻知看書,整天嘴裡不是談玄論道,就是法理治國,大跟我們脂粉堆玩不到一起了,刺繡廚藝她皆不精,如今做個點評人,隻吃不做,倒還使得。”

董靈鷲看了她一眼,麵無表情道:“你的話可真多。”$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阿彌陀佛,妾也失言了。”慕雪華膽子見長,先是告罪,隨後又開玩笑,“誰敢當麵說娘娘的不是呢?娘娘是個完人,諸天神佛挑不出一點兒錯來。”

董靈鷲扶額歎氣,道:“媛媛……”

慕雪華被叫了小字,知道長嫂為母,對方是半個長輩,一拿出長輩的架子來,她當即閉口,以扇掩麵。

董靈鷲隨後囑咐皇後:“你身體不便,不要參與,哀家宮裡的小廚房還算物事齊備,既然有這個心,就派人去叫一叫吧,隻是天氣不好,不要勉強她們來。”

王婉柔當即應下,又說:“疾風暴雨,下不了多久,不如等雨停再去喚。”

董靈鷲旋即頷首。

第112章

果然如王婉柔所言, 疾風驟雨不長,很快便轉得淅瀝微弱。

也是因為這樣, 站在歸元宮屋簷下望著天宮的小鄭大人終於鬆口氣, 撣了撣衣衫,從容地接過內侍遞來的一把傘,往慈寧宮去。

上次親密過後一彆,鄭玉衡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久沒有跟董靈鷲同榻而眠了……就算是見麵, 也是為了她的身子, 那點時間光是給她把脈、看藥方, 囑咐崔靈等人還不夠, 往往匆促, 來不及細細交談。

小皇帝也是看得太緊,雖然大多時候都是無心的,但還是杜絕了鄭玉衡半夜爬床的“無恥之舉”, 讓他每日在殿前司的下處安分入睡,可以說是已經漸漸變成天子殿前聽命者的形狀了……

唉。小鄭大人幽然歎氣。這日子, 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

再沒有檀娘摸,他可就要死掉了。到時候就算小皇帝把他從人堆裡拎起來抖抖,他也決計再抖不出半個建議諫言來, 隻得讓孟誠另請高明了。

鄭玉衡一路心中歎息,將自己的頂頭上司小皇帝嘀嘀咕咕地數落了十成十, 腦子裡又習慣性地躥起前線的情況……六科裡的奏表……幾方勢力的爭鬥製衡……這些事情此起彼伏地在他腦海中湧現, 有好多個夜晚,他都跟孟誠麵對著麵激情交流,對著這些事各抒己見, 然後大吵一架, 不歡而散……次日再彼此下個台階, 如此往複。

小皇帝雖然是不恥下問的君主,但他哪怕是個仁君,也依舊是“君”,統治者天生的某種冷血流淌在他血脈中,有時候的想法殘酷得超乎鄭玉衡的預料,幾乎能從他年輕的眉目中窺到那個殺伐果斷的聖天子孟臻的影蹤,而鄭玉衡又繼承到了董靈鷲的愛民之心,傷害性太大的決斷,他很難說服自己接受。

所以兩人才吵來吵去,最後再取中庸之道的。鄭玉衡覺得自己就是個扳手,每次硬生生地把孟誠扳過來,主要是自己還不像檀娘那麼有權威,幾天就得把小皇帝惹毛一回。

唉。走到這裡,鄭玉衡再次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