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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72 字 6個月前

,從最中央的幾支裡取出一根,展於麵前。一旁來自王府的貼身女使稍微上前一步,代她念出:“‘隱世塵芳’,懷此貞秀姿,卓為霜下傑。得此簽者,長壽長堅,晚景如春,菊花自飲一杯,下家飲一杯。”

由於坐席之上的排布,所以董靈鷲跟慕雪華正是相挨著的,按照方才數骰子的方向來看,她的下家正是董太後。

這簽上說得甚合心意,慕雪華忍不住唇畔笑意,舉杯勸酒,笑%e5%90%9f%e5%90%9f道:“晚景如春,子孫滿堂,也不知這簽怎麼就知了人意,也來奉承?皇嫂這杯總得飲吧,這可是好兆頭。”

董靈鷲這幾日不忙,自然身心輕鬆,跟她道:“哀家早說你要喝酒,今日這群小的不把你灌醉了,你自己反而先喝一杯,還捎帶上我。”

“吉兆難得。”慕雪華道,“若是娘娘養身修行,讓你身邊的丫頭喝一盞便是,總歸妾身是沒麵子的。”

她既然這麼說,董靈鷲也隻好搖頭笑歎,陪她喝了一盞。

兩人相交多年,在沒有利益衝突之下,可以說是最知彼此心意的人,這杯酒能算得了什麼?

由慕雪華再擲骰子,按點數選人取簽,酒過三巡,一片歡天喜地,場上的人也都抽了個七七八八,各得花簽,有幾個酒量淺的嬪妃已經臉現緋紅,酒意正酣,氣氛也熱烈許多,就更沒人注意到鄭玉衡了。

他除了斟酒之外,忍不住靠近,貼合著她的衣衫料子,趁著無人注意,輕輕將手放到桌案之下,隔著布料觸碰董靈鷲的手背。

分明隻是很隱蔽小心的觸碰,但因為大庭廣眾,如此氛圍,就算觸摸不到真實的肌膚,也讓人心跳加速,有一種怕被發現、又渴望至極的惶恐和怦然。

他一點點蹭過來,動作似有若無,仿佛隻是“不小心”一樣,仔細地掩蓋著自己的目的,然而下一瞬,董靈鷲猛地翻開手,將他的手指捉緊掌中,驀然攥緊。

鄭玉衡的心都要“咚咚”地跳出來了,慌亂得額角滲汗,隻感覺她手心柔軟,還挾著某種比檀香更柔和、更甜潤的香氣,鑽進腦海裡,把他的筋骨神意都要熏泡得軟膩下來。

董靈鷲捉著他的指腹,稍微捏了捏,表麵上卻還眼眸無波,連唇邊的笑意都沒稍變半分,可見隱藏情緒的功底。

但鄭玉衡總覺得她的心中並不像表麵上這麼平靜,她捏著自己手的力道較平常重了一份,指甲在手心裡輕輕地印下一層薄痕……

隨後,董靈鷲抬起眼一晃而過地看了他一瞬。

這倉促的一瞬,卻讓鄭玉衡窺探到她眼中隱匿晃動的波瀾。就像是一條原本潺潺流淌的小溪,本來流淌聲亙古不變,結果山動地移,岩漿上湧,這條溪水被熨得溫熱發燙,冒著絲絲白霧,繾綣如紗地淌過山石——泉音依舊叮咚,但落在耳裡,卻似情人低語,帶著她開口時嗬散的霧色。

鄭玉衡沒有意識到董靈鷲已經鬆手,依舊將手放在她的掌心,甚至還緩慢地撫摸過去,探入她的指縫。

正在此時,喝醉了的麗妃讀了讀花簽,憋不住地道:“不要,妾不要這勞什子的月季,你們都是沒能耐的,這麼久也不見誰的手氣好,讓太後娘娘取簽?”

比她位分低的小姑娘們不大敢答話,王皇後孕中不宜飲酒,所以都是身邊的女使代勞。她神智清楚,也知道麗妃的德行,懶得理她的醉話,隻隨意哄騙道:“你還沒擲過,誰的手氣好,能有你這‘四季常開豔雪紅’的手氣更好?”

豔雪紅是月季的彆號雅稱,這麗妃聽她這麼說,頓時轉嗔為喜,連連點頭,自顧自道:“正是,到妾這裡,自然就有了。”

說罷,她玉腕一動,將骰子擲出去,眾人跟著一同數來,都不相信能一舉扔中,俱是麵帶笑意,結果她這麼稀裡糊塗地一擲,居然真的落到了董靈鷲這裡。

席上眾人視線一齊投來,都不由得低聲笑起來,瑞雪也撫掌笑道:“還真是準了,請娘娘也抽支花簽玩罷?”

她話語一出,鄭玉衡似被燙到了一般抽回手,默默地、“安分守己”地斟酒。

董靈鷲也才回過神來,見到簽筒中還剩許多花簽,便也挽袖抬手,抽取了一支。

席上已將“海棠”、“桂花”、“蘭花”等,一一抽了出去,大多也都想不到會是什麼,紛紛探頭猜測。

董靈鷲低頭查看花簽,一旁的慕雪華早已迫不及待,她跟著看過來,憑借著距離相近,悄然將她簽上的幾個字默念了一句。

——“化境還真”。

化境乃佛家語,《華嚴經疏》有雲“十方國土,是佛化境”,正巧佛門淨土之地最愛水中芙蓉。而洗儘芳塵、去偽還真,又是詩人狂客多用來比擬花中君子之言,這四字倒也可以形容蓮花,隻是看起來卻超過了以花為主,彆有一種韻味。

往下看去,是一句詩,其上寫到:“無情有恨何人覺?月曉風清欲墮時。”

慕雪華讀完此句,心中有些不解——這花簽果然隻拿來玩玩罷了,怎麼能說是在月曉風清快要凋謝時,才有人欣賞呢?皇兄皇嫂何等恩愛,做了二十年舉案齊眉夫妻,若是欣賞,也早早就有人欣賞過了。

“……得此簽者,有恨無情,可得造化,有情無恨,可得解脫。”董靈鷲的目光在簽子上頓了片刻,又移下去,在末尾看了看,上麵寫著,“在席者依次陪飲一盞,蓮花飲醉方可。”

她一邊看,慕雪華已經跟著慢慢念出來了。她讀完此句,眾人跟著麵麵相覷……這麼多人依次陪一盞,起碼也有十幾盞才是,還真是飲醉方可。

席上自然有幾個心思轉得快的,剛要開口打圓場,便見董靈鷲抬手壓了壓,手裡撫著花簽,微笑道:“既是天命所選,豈有不從之理?不必忌諱,就從皇後開始吧。”

王婉柔隨即起身,原本女使仍想代飲,被她攔住了,喝了席上唯一一杯酒,對董靈鷲道:“母後雅興,牡丹陪一盞。”

隨後一飲而儘,用帕子輕輕擦拭唇角,還席坐下。

董靈鷲自然也陪她飲過一盞。

隨後麗妃起身,臉頰泛紅,說“罪過罪過,妾讓母後添了大麻煩了。月季陪一盞。”說罷兩三口緩緩喝下,有些不勝酒力,被扶著坐回去。

隨後各嬪禦依位分陪飲,董靈鷲來者不拒,從容以對,甚有千杯不醉的氣度。

到了最後,自然由慕雪華最後相陪,她抬起酒杯,笑對道:“皇嫂還說這些孩子們要把妾身灌醉了,可惜妾卻沒有這個眾人依次陪一盞的尊貴體麵,隻是簽上說飲醉,究竟要如何,皇嫂才算飲醉呢?”

董靈鷲道:“若是不足,你們再來一輪便是。”

慕雪華道:“如此豪情,不該教您拿到花中君子,該是取到花中豪傑才是,一醉方休,妾一人陪了便可,可放過她們吧。”

董靈鷲微笑如故,眸光溫和:“你焉知我未醉?量雖不到,世上卻還有酒不醉人人自醉之說。”

“妙解,”慕雪華讚了一句,“皇嫂聖恩,菊花陪一盞。”

董靈鷲自然共飲。

此刻月色已至,清風冷露,帶著今日雨水的涼氣,掃過殿內。

這一輪下來,下首有不少嬪禦都有幾分醉意,恰好時間不早,董靈鷲便做主散席,讓她們回去好好休息去了。

眾人依次拜彆,董靈鷲吩咐過要特彆關照皇後,所以月婉遣人收拾坐席酒具,而瑞雪姑姑則帶著人送王皇後回鳳藻宮。

眾人退下去之後,慕雪華惦記著孫兒,今日也高興夠了,倒是沒留下說話,回了西配殿。

慈寧宮的女使們依次近前,魚貫而入,將一概物事撤了下去。董靈鷲扶著額頭閉眸小憩,靜靜聽著往來動靜,忽然道:“取一盆溫水來。”

“是。”一個女使應聲而去。

不多時,坐席酒具、糕點花簽等物,全部被清了下去,隻剩下董靈鷲麵前的一張木案,她沒動地方,旁側隻多出來一盆溫水。

那個取水的宮人正要伺候董靈鷲洗漱,她便道:“不用了,你下去吧,告訴趙清好好善後,也不必過來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是。”

她走後,董靈鷲親手挽了下袖擺,道:“你跪下。”

這句話就算不提人名,鄭玉衡也知道是對自己說的,他正有點“上房揭瓦”的心虛,並且又擔心她喝了那麼多酒會醉,老老實實地麵對著她跪了下來。

董靈鷲卻不是懲處他,而是將毛巾浸入到溫水裡,稍微擰了擰。她這雙手用來做這種事,顯得有些生疏不便。

毛巾溼潤未乾,帶著溫暖的熱度,輕輕擦拭到他的臉頰上,拭去鉛華,露出他清俊的眉宇和明亮如晨星的眼。

隨著妝容卸去,她的手指也時有時無地觸碰到他的臉頰。

鄭玉衡閉上眼任由她動作,感覺到她指尖的輕點和觸碰,心跳急促地收緊,克製著自己不顧氣氛貼過去的意願。

董靈鷲的手稍微一頓,將殘妝擦去,屈指抬起他的下頷,低語道:“……這才是我的美郎君。”

第114章

鄭玉衡抬眸望著她, 目光停駐在她的臉龐上。

董靈鷲氣息平穩,看上去似乎真的沒有醉酒, 但她方才支撐著額頭, 閉目養神時,又切實地讓人覺得她累了——自然而然會被人認為這是飲酒導致的疲憊。

她的肌膚仍舊白皙如玉,似乎歲月對這位曆儘霜華的美人也格外善待,但這樣的距離、這樣的相望之下, 鄭玉衡還是能看到她被時光撫摸過的每一寸肌膚, 都早已脫離了青春年少四個字, 甚至仿佛有什麼沉重的東西覆蓋在她身上, 蠶食著董靈鷲軀殼之下的魂魄。

權力的外放、連日的休息, 她逐漸為自己思考的轉變……這就像是將一件華美而腐朽的衣衫,從她身上剝離,到這十幾盞酒水之後, 忽而到了一種返璞歸真的境地,將“太後”的痕跡一點點流淌卸去, 重新露出“董靈鷲”的一絲一縷。

她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順著他弧度自然的下頷,聲音微啞地道:“誰給你出的主意, 你還沒說。”

鄭玉衡喉結微動,道:“……崔內人。”

“我猜到了。”董靈鷲道, “你在慈寧宮雖有幾個朋友, 但大多數人顧忌你的身份,不敢結交,縱然結交, 也心地不甚純正, 所以認識你的這幾個人裡, 唯有她的膽子心性最符合。放心,我不會責罰她。”

鄭玉衡誠然相告也是因此,他相信檀娘不會因為自己的魯莽責怪崔靈,隻是方才席上稍微猶豫,而後的氣氛便不適合繼續說此事。

董靈鷲緩緩地續上了後話:“……她這份驚喜,很有些意思。”

驚喜……?鄭玉衡琢磨了一下這兩個字,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打包成盒送進慈寧宮的禮物。

她的手向上偏了偏,指腹觸摸到他的唇瓣上。小鄭太醫形容俊俏,唇肉柔軟,她的指腹也同樣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