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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36 字 6個月前

麼個人來,似乎期待著孟誠一怒之下將人質給撕了,再恐嚇他們一番……國主正要順理成章地派來正經議和的人,還可以因為太子已失、少出些血。

孟誠想到這裡,已經感覺十分明悟,前後格外剔透,就連前期戰場上,阿力台單獨作戰,經曆多場戰役的乞列合赤不僅不幫他,還總是慢來一步、支援不及……這也有了解釋。

這些人竟然將一位驍勇儲君舍棄至此,即便分屬兩國,孟誠也不由得感到心寒。

他怒意稍平,去慈寧宮跟董靈鷲講了此事,又將自己的猜測一一道出。

董靈鷲沒在宮裡悶著,讓瑞雪搬了張藤椅在外麵的荷花池邊,上頭蓋著內侍擎著的華蓋,遮住日光,小幾案上擺著茶水、糕點、香爐。她獨自坐在椅子上,拿魚食喂著荷花蓮葉底下的遊魚。

鄭玉衡去太醫院取新藥了,因此沒在這兒。

董靈鷲一個人在前麵坐著,近處隻有瑞雪、趙清兩人服侍。其餘人等皆站得稍遠幾步,婢女婆子、內侍宮人,各自捧著伺候的物品,見皇帝的龍輦到來,烏壓壓地跪了一片。

孟誠免去了這些人的禮,把自己的想法這麼一說。

董靈鷲望著蓮葉之下的錦鯉遊蕩痕跡,心情頗為不錯,笑意微露:“看來是上蒼給哀家積福,皇帝也生出一個會盤算的腦袋了。”

孟誠臉上一熱,羞愧道:“母後……”

“好好,我不該打趣你的。”董靈鷲道,“臉皮薄,說不得。”

孟誠更有些著急了,心道都是鄭玉衡那個混賬東西把母後引的,她可是越來越會開這種讓人不好意思的玩笑了。

“兒臣怎麼敢不讓母後說,先祖以孝治天下,這豈不是讓兒臣無地自容了?”

董靈鷲點了點頭,看著魚群搶食,慢悠悠地道:“你的想法倒是差得不離,哀家估摸著也是如此。連在外征戰的人都如此算計陷害,這北肅的王廷都爛進根子裡去了。”

皇帝道:“蠻夷荒僻之人,想來就是有些目光短淺的。”

董靈鷲瞥了他一眼,道:“你才覺得阿力台是個能人,難道他不是從蠻夷荒僻之地出身的?為君為主,切不可有偏見私情,難道大殷地界上一個禮教不通、民風剽悍的地方出個狀元,你也偏見生疑不成?”

孟誠當即警醒,立刻將自己的思緒擺正,道:“母後說得是。”

董靈鷲也沒有繼續深究,這些時日以來,他對孟誠倒是放心了不少。小皇帝最大的優點就是聽得進去勸,他這個人若是類比各代先祖,資質算不上好,稍稍平庸了一些,但好在孟誠心態極好、乖巧溫順,有長者和老師的勸說和訓誡,他都能立刻找到自己的缺陷而改之,並且不記恨、不發怒。

這已經算是一個金光燦燦的優點了,可以說是古賢者必備的一個品質。董靈鷲考量自己的親生兒子較為嚴苛,覺得他此刻至少當一個守成之君,勤政愛民,應該大抵是不會出太大錯的。

隻是輔佐他的人還需再選一選、定一定。

董靈鷲的思緒飄出去這麼遠,打了一個轉兒又收回來,這也就是幾息之間的事情,她很快便道:“他們想讓你發怒苛責,甚至斬殺來使,你便不那麼做,不讓這些人如願,更不能動氣殺了阿力台,反而要重重施恩。”

孟誠道:“母後的意思是……”

“你心裡猜出來了,就直說吧。”董靈鷲沒開口,反而想聽他的想法。

孟誠琢磨了一會兒,試探地道:“這麼做,即便是在天下道義上,也是我們占理。大殷如此深恩厚待,兒臣這些許氣算什麼,我們直接同這個叛徒議和,可以狠狠割他們一筆。”

“這想法是好。”董靈鷲道,“一個在軍中做文職的反叛之人,有幾分外交使臣的資質呢?北肅這個倉促任命,不過是想讓你一怒之下殺了他、或是再殺了儲君,這樣肅國即便戰敗,也有還口的餘地。然而你脾氣好,於國事又謹慎,隻顧著自己生氣。”

孟誠一時間沒聽出來娘親這是在誇他還是在罵他,有點兒愣住了。

“你派那些認識他的人,加入到商議官員的列中,也不說話,隻在旁邊怒目相視、痛心哀傷即可,然後隻跟這個人商議對方戰敗的各項事宜,不許那些女真人插話……而且,還要看好他們。”

“看好……他們?”

“對。”董靈鷲抬手灑了些許魚食,輕輕笑了,“這種計劃,怎麼能全仰賴在你的脾氣上呢?那幾個隨行的女真人才是背負使命的正主,隻不過他們的使命是——伺機殺了易文啄,務必讓他死在京中,甚至死在皇宮大內。”

孟誠宛如當頭棒喝,背後湧起一陣涼風,他立刻道:“兒臣明白了。”

“你雖然好,總還是純良一些。”董靈鷲平和地道,“鈞之倒是比你的心眼多點兒,這種肮臟事,他雖然不屑於乾,但應該能看穿,也能起到提防警備之心,你要是用他幫你,就從太醫院逮走吧,正好名正言順地作為參過戰的人,從旁以供建議。”

孟誠聽到這名字,都覺得牙齒泛酸,他跟鄭玉衡十句話能談攏五句就算是雙方都給麵子了,上回讓他問問母後的意見,他人還沒回去,母後就已經派人通知他打消此想,不許盈盈再嫁。

小皇帝道:“……是,兒臣明白。”

董靈鷲最後說了一句:“要是你們有幸……”

孟誠追問道:“有幸什麼?”

“設計個圈套,有幸將這群女真人行凶之舉抓個現行,眾目睽睽,千真萬確,那我們就又得了一個天大的優勢,但對方如此侮辱、設計、栽贓,再想體麵的過下去,可就不行了。“

董靈鷲盯著池中一個搶食最多、卻被活活撐死,浮上水麵翻肚的錦鯉,輕言細語,溫溫柔柔地道:“他們老實,彼此安靜,他們狡詐,就放開對耿哲按兵不動的旨意,讓他想打到哪兒,就打到哪兒吧。他不是在信上說,要把北肅國主的腦袋摘下來,給哀家當蹴鞠玩兒麼?”

孟誠怔了好半晌,回過神來,喃喃道:“……這……這不太禮貌吧……”

“哀家不愛玩蹴鞠,”董靈鷲笑眯眯地轉頭看他,“給你踢吧。”

孟誠當即呆住。

第107章

這對母子商議過後的結果, 就是鄭玉衡被孟誠從太醫院逮走了。

他還在重翻脈案、麵前修撰注釋的醫術上墨痕未乾。由於鄭玉衡在名義上還是後勤督運、因受了傷而奉旨回京,所以戶部暫時他還不必去。

鄭玉衡原本晾乾了墨跡、收好醫書就要回慈寧宮的。結果兩個麵白無須、一身繁複華貴公服的天子近侍親自來邀請, 在一旁藥童和仆役們驚訝的視線當中, 被皇帝“請”到歸元宮。

說是“請”……不如說在孟誠麵前,“邀請”和“綁架”也沒什麼區彆吧。

鄭玉衡還不知道小皇帝忽然叫自己的原因,隻深深歎氣,覺得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說不定又要吵架……如此思量著, 進入殿中。

歸元宮跟慈寧宮的陳設大不相同, 左側是一架幾乎有一麵牆那麼大、那麼廣的書架, 裡麵隻有少部分是古卷孤本、畫卷書冊, 大部分其實是各種政務所需的先帝遺訓、馭人之術等等。

書架靠近禦案處,擺著一尊鎏金含珠擺尾蟠龍香爐,香氣幽深飄渺。另一邊則是各色華貴器皿、並一架水晶玻璃屏風, 件件少見罕有,將整個正殿映得頗有“不近人情”似的孤高尊貴感。

孟誠正站在屏風一側, 背著手,視線穿過微開的窗牖,落到遠處天際飛遠的孤鴻之上。

鄭玉衡行禮入內, 小皇帝稍微抬了抬手,一旁的太監便將座椅特意搬到他麵前, 讓小鄭大人坐下來, 然後又禮遇奉茶。

鄭玉衡第一次待遇這麼優異,受寵若驚,捧著茶不敢喝, 心想難道陛下這麼單純的人也學會了官場上的那套?弄出什麼“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道德要挾路子來逼他離開?↙思↙兔↙在↙線↙閱↙讀↙

孟誠要是真的學會了, 也就不至於在跟他的交流當中如此被動。

小皇帝轉過了身, 上下審視他片刻,道:“是母後讓我找你的。”

鄭玉衡心中一鬆。

孟誠坐了回去,講他今日講給董靈鷲的話,連同她的示意都不打折扣地直接告訴對方,而後直言問道:“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嗎?也休息了好幾日,能不能參與到對北肅使臣的接待當中?”

鄭玉衡的手上已經好了,如今繃帶已經拆除,手背上隻有一道淺淺的紅痕,再愈合一陣子恐怕才能祛除痕跡。掌心被破損多次的地方也完全長合,能夠碰水,唯一不足之處,是他這雙嫩生生的文人雙手,留下一些暫時無可消退的薄繭。

至於肩膀上的傷……跟人打架、拉弓射箭是不行了,寫字走路還是不妨礙的。

鄭玉衡猶豫了一小會兒,道:“臣已經無恙,不過這事應當不是戶部來做……”

“這朕知道。”孟誠說,“朕既然叫你來,就不會名不正言不順的……溫侍郎有意提拔你,朕看得出,但他這想要個得力助手的算盤恐怕要落空了。”

他雙手交叉,壓在禦案上,似乎想了有一會兒了:“朕想把你調進殿前司。”

“……殿前司?”鄭玉衡微微一怔,“那個是……”

“你放心,你雖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弱至此,但殿前司也不全是一杆子武臣。要你辦的事,也不需要你親自動手,你隻要坐著吩咐就行了。”

殿前司就是皇帝親衛——紫微衛的官方名稱,這個機構非常直接,就是直屬於皇帝的一份私人武裝力量,可以在任何事件當中代表皇帝出麵。麒麟衛和紫微衛,在京中合成“兩司兩衛”,就是指紫微衛為“殿前都指揮使司”,麒麟衛為“侍衛親軍禁軍都指揮使司”。

這是兩方京衛的正式名稱。

他這身份是由許祥許秉筆辦的,裡麵有許多訊息都不堪推敲,但要是進了殿前司,就有皇帝陛下為他做背書,即便有人生疑,也不好從皇帝這方麵下手。

鄭玉衡雖然“文弱至此”,但對於殿前司並不打怵,隻是有一點:“這樣……陛下就要跟臣朝夕相對了。”

這句話一出,孟誠的臉色也有點怪怪的,他扶著額頭,覺得眉心已經預警般地跳起來了,道:“正好監督你。”

鄭玉衡歎道:“臣對陛下之心日月可表,何必如此監督一個純澈之人呢。”

孟誠盯著他道:“不願意就直說。”

鄭玉衡違心地道:“臣不敢。”

他的鬼話,孟誠一個字也不信,哼了一聲,繼續道:“馮勁已經老了,朕以表彰你北伐之功的名義,調你過來為諸班指揮使,權主管殿前司公事。”

馮勁是目前的殿前司指揮使,也被群臣尊稱為“殿帥”,三朝老臣,如今六十有五,孟誠體恤他腿腳上的舊疾,讓他出麵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