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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74 字 6個月前

村子裡借了盆水洗漱,將自己收拾了一番,“你們就會拿娘娘來壓我,就算不這麼說,我也不會跑回去的。”

對方這才放心。

鄭玉衡這待遇,恐怕跟那位六太子比也相差不多。他洗漱之後,用右手給左手和肩膀上藥,稍微活動了一下,感覺隻是皮外之傷,並沒有傷著筋骨。

因為視野的限製,他沒辦法完整地自己驗看自己的傷口,隻能按照可以看見的部分、結合感覺、恢複程度來推測。

一旁的麒麟衛見狀,上前淨了手,接過外敷的藥膏,幫小鄭大人解決掉箭傷換藥之事。

鄭玉衡道了聲謝,而後在疼痛中思考了片刻,忽然道:“有件事要拜托你。”

此麒麟衛手上一抖,連忙道:“鄭大人就彆為難我了,調頭是真不行的,這都是我的職責所在……”

“不是。”鄭玉衡道。

對方安靜下來,狐疑地看著他。

“能不能幫我隱瞞一下……這個傷?”鄭玉衡道。

“隱瞞箭傷?”麒麟衛猶豫了一些,喃喃道,“這也不該是我管的事兒,咱們回京還要走一陣子,若是愈合得好,在外表上倒也看不出……隻是娘娘要是問起,我還是得如實說的。”

鄭玉衡鬆了口氣,道:“沒關係,隻要你彆上去就告訴她便好。”

他心裡默默地敲著算盤,從洪天關回到京內,這麼走走停停、押送著人走,大約也得有個十五日,他勤換藥、好好休養,說不定到時候回去,還是完完整整、活蹦亂跳的鄭太醫,也能少惹她生氣。

第99章

惠寧三年四月初九, 慈寧宮。

軍情傳遞可比鄭玉衡回京的速度快多了,早在事情發生後不久, 董靈鷲就已經全然洞悉知曉了此事, 將傳回來的幾份軍情看了又看。

一則,是耿哲打了一場勝仗,擊潰數萬北肅軍隊,將整個朱裡阿力台部分割開來, 雖然走脫了一些潰兵, 但實際上敵方最有威脅的建製已經散了一個, 而且沒有能夠將人降服的主帥, 所以在實際戰場上, 整個阿力台部已經化為散兵遊勇,無法造成太大的殺傷力了。

也正是因為這一戰果,原本向大寒江壓過來、配合六太子的乞列合赤部, 在得到戰敗軍情之後立即後撤,耿哲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地拿回了康州四郡, 而且康州北部的一片峽穀、緩坡……等等複雜的作戰地形,都被乞列合赤讓了出來,想必是短期之內並不想跟神武軍交戰。

這場提振人心的大勝之後, 因為要犒賞軍隊,百望關的糧草總調度徐尚書徐大人可謂是愁白了頭發, 儘力將糧草路線周轉過來, 跟得上行軍的速度。

耿哲拿到勝仗之後,雖為朝廷帶來了捷報,但他卻沒有請示班師, 而是繼續向北掃蕩, 深入不毛, 到達了前人未至的荒蕪冰封之地……異地作戰,因為氣候地形所限,軍隊的實力其實是要打折扣的,若非乘勝追擊,恐怕連董靈鷲都會皺著眉頭,給他下班師的懿旨。

但無論是董靈鷲、還是孟誠,京中朝野內外的各大官員,都知道耿哲的目的——他要在北肅的議和使者進京之前,看一看北肅的王庭,徹底打疼他們。

按理說,議和使者應當先跟前線的大將軍議,讓將軍回報朝廷,朝廷再下令,如此才是一套正確流程。然而因耿哲冷麵無情,對他們的議和視若無睹,無奈之下,北肅隻能派遣人遠道而來,親自拜訪大殷的國主。

這就是前線目前的所有情況。

除此之外,蔣雲鶴的回報也源源不斷地留在董靈鷲的案上,包括捉到六太子本人押送回京,以及尋到小鄭大人的事。

書信送到那一日,董靈鷲吩咐人給這位異國遠道而來的“客人”收拾出一個居所,以對待宗親子弟的規格整理院落,為得是泱泱禮儀之邦,不失體麵和尊重。至於信上的後半句……

董靈鷲抬手在信紙上摩挲了片刻,凝望良久,好半天才放下,也沒說是好生把人接回來,還是怎麼樣個處理辦法,弄得慈寧宮上下都有些不安,不知道小鄭太醫一回來,這是要怎麼對待才合娘娘的意?若是鄭太醫失了寵,他們也得想個辦法幫一幫啊。

在如此情景之下,白日裡,董靈鷲與皇帝商議軍情軍機、家國大事,晚膳過後,又探問皇後的身體、將宮務一概瑣事粗略看過一遍……一直到初九。

六太子朱裡阿力台麵見了皇帝,隨後被送到已經籌備好的院子中,按照百官的話,這叫做“請他來看看大殷的風土人情”。實則內外皆有人看管,並無隨意進出的自由。

鄭玉衡也隨之回京。

他先是回了京郊的院落。這地方是太後置辦的,他雖然不怎麼住,但到底一切設施齊全,可以讓他褪去邊境風沙,好好地洗漱更衣一番,再換上董靈鷲喜歡看的鮮嫩顏色的衣衫。

鄭玉衡的箭傷確實沒有傷到筋骨,隻是動作還疼痛,但並不妨礙日常行走坐臥,他將手上的繃帶也拆下來,看了看結痂愈合的手指掌心,稍微鬆了口氣。

在外頭養不好,那是因為事端頻發,不是個安養身體的好地方,但回了京,這傷估計就好得很快了。

一切收拾妥當,小鄭大人攬鏡自照,嗯,他今年十九歲,就算被風吹了幾日,比之前應當也遜色不到哪裡去……於是鼓起勇氣,進宮服侍去了。

他悄悄進來時,王皇後才離開不久。

董靈鷲坐在殿內,案上放著一盅升騰著熱氣的藥。她扶著額頭閉眸小憩,半晌沒有言語。

鄭玉衡與門口的女使們見過了麵,知道皇後已經離開,便悄無聲息地進來,跟從旁服侍的瑞雪姑姑眼神交流,走到董靈鷲身邊。

李瑞雪上下掃視他一番,示意太後娘娘剛小憩一會兒,讓他切莫吵醒,便抽身退到珠簾的另一邊,遠遠地觀望著。

室內靜謐無聲,窗牖嚴絲合縫,連一道風聲都沒有,其餘陳設布置如故,每一處都在他心中描摹過百遍千遍不止。

藥盅上的白霧升騰起來,慢慢地暈散而開。隔著這道暈開的霧色,鄭玉衡凝眸望著霧色之後、輪廓微微朦朧的臉龐。

說是朝思暮想,恐怕都不足夠。實際上他都不敢去想,因為一旦想起對方,哪怕隻是一個眼神、一道幻聽般的話,心中就會湧現出一股無比強烈地思鄉之情……他本無故鄉,隻是她所在的地方,便成了宿命中的故鄉。

他悄聲靠近,卻沒有驚動,視線既忐忑、又認真地望著她,從她鬢發、眼角,緩慢地望到朱唇、下頷……不知道檀娘是不是累壞了,她的身體如何?如今可好些了?要是為他傷心著急可怎麼辦……

就在此時,董靈鷲微微掀睫,抬眼望過去一眼,而後又平淡地收回來,表麵上好像沒什麼特彆的反應。

鄭玉衡的心瞬間跳到嗓子眼兒,眨了眨眼,有點不信邪地湊上去。

董靈鷲視若無睹,將藥喝了,很和氣地接過他手裡的茶,漱口之後又換了一盞,將溫熱的盞壁貼在手心中,淡淡道:“你回來了。”

“是……”鄭玉衡不確定地道,“臣……”

“回來了就好。”董靈鷲道,“退下吧。”

鄭玉衡:“……”

他頓時緊張起來,急得額角生汗,不僅不肯退下,還又上前幾步,低下`身貼在她膝頭,仰頭望著坐著的她,他有點不知所措,將手搭在玄底金紋的綢緞上,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娘娘。”

董靈鷲看了他一眼,視線落在他伸出來的手上,掃過他手背上的殷紅傷痕,然後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飲了口茶,道:“怎麼了。”

“您……您還生臣的氣呢。”他道,“娘娘打我罵我都好,能不能理一理我,臣知錯了,下一次……不是,沒有下一次。”

他十足誠懇,眼眸晶亮,如同星辰一般。

董靈鷲轉動著茶盞,輕飄飄地道:“哀家什麼時候生你的氣了。”

鄭玉衡可憐地扒著她的腿,跪在地上不敢起來,但是又一直往前蹭,沒有辦法似的:“您這就是在生我的氣了。”

董靈鷲狀似無奈地笑了笑,淡淡道:“哀家待誰都是一樣的,既沒發怒,也沒罰你,怎麼算是生氣呢。”

鄭玉衡心慌得厲害,這時候已經將自己在前線那股勇毅膽氣全忘了,宛如下雨天淋濕了的幼獸一般,收斂爪牙,%e8%88%94順毛發,纏著她不讓她走,難過地低聲道:“您彆這樣,我真的知錯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話你說過多少遍。”董靈鷲道,“你這性子是根植在骨頭裡的,不死了都改不了。”

“娘娘……”他更不要個臉麵了,一個能拉一百斤柘木弓的青年男子,居然做出示弱可憐的模樣,來博取她的同情和憐憫,“您現在若是不要我了,鄭玉衡立刻就要死了。”

董靈鷲蹙了下眉:“不吉利。”

他低下頭,悶了片刻,低低道:“娘娘長命百歲,我混賬,我早點死。”

董靈鷲差點沒繃住踹他一腳,可記掛著這人剛從北疆回來,身上也不知道帶沒帶著傷,她轉了轉手串,壓了下來,道:“你混賬,噢,原來你知道,我以為你不知道。”

鄭玉衡這時理虧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隻是小聲道:“娘娘罰我吧。”

“罰你?”董靈鷲笑了,“豈不是便宜你。”

鄭玉衡看了看她,傷心地道:“要是您不願意罰我,反而不理我了,我還不如回不來,乾脆就……”

董靈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小鄭太醫渾身一緊,將剩下的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偏偏她忌諱什麼,他反而說出來什麼。董靈鷲緩了口氣,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片刻後道:“你什麼都願意做?”

鄭玉衡點點頭,眼中冒起希望的小火苗。

董靈鷲摩挲著茶盞,從容緩慢地說:“那你把衣服脫了吧。”

殿內一時靜寂,落針可聞。

晚霞的餘光映入窗內,照出一片燦金的殘暉,灑落在一隙空地上。

鄭玉衡吸了口氣,猶豫片刻——他倒不是猶豫這大庭廣眾,女使們都離得遠遠地伺候,隻是弄出聲響來,不免還是會讓人聽見,可他都這麼沒底線、不矜持了,難道什麼臉麵還比哄檀娘更重要?

他是猶豫自己身上還有傷,這一路上,他是將在慈寧宮值守的麒麟衛們麻煩了個遍,讓他們不要告訴宮中……結果都是白囑托了,娘娘一句話,他根本就抗拒不了。

董靈鷲靜默地等著他動作。

鄭玉衡怕自己傷沒好全,一是安撫不了她,反而惹到她,二是自己這樣也伺候不好,對方正是不高興的時候,要是真嫌棄自己……

他抿了抿唇,伸手解開柔軟的月白常服外衫,露出雪白的中衣,手指在腰側頓了頓,才在董靈鷲的注視下抽出腰帶。

正如鄭玉衡所料。

董靈鷲就是要看他身上有沒有彆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