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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44 字 6個月前

人都在,也勸不住皇帝在那兒活活吵一晚上。”

陳青航俯首道:“奴婢哪裡有這等用處,都是太後娘娘太抬舉奴婢了。”

這時,瑞雪正抄好了這幾份軍報,她字跡娟秀清晰,速度極快,撂下筆吹乾了墨,便放入匣內,重新呈給了陳青航。

而原本原樣的信紙則落在董靈鷲案上。

陳青航恭敬接過,正要複命,聽見董靈鷲道:“你隻是說自己不識抬舉,但裡頭有個人,是真‘不識抬舉’,寫字講話裡沒有半點兒美化,也不曾顯露一絲鼓勵讚美、寬和安慰之情,冷峻鋒銳,讓人看了想罵他一頓。偏這人報的事宜也氣人,你若呈給皇帝看,務必叫他先看河關五路所呈的那一份,接下來看其他地方的,才能稍稍安心,若是放在最後,皇帝今夜恐怕氣得%e8%83%b8口脹痛,夜不成寐了。”

陳青航連忙應下:“奴婢遵命。”

……

兵部,燭光爍爍。

內外兩層,外層門未關嚴,時而由文掾屬官、前後內侍省的太監們頻頻進出。窗戶也開了一隙,清涼挾香的夜來春風溜進窗縫裡,帶來一縷心曠神怡的風息。

兵部衙門內外的燭火都高舉著,院裡點了兩排石柱台架上的燈燭,罩著一層防風的紗。裡頭更是燈火通明,擺著一架寬闊的沙盤,並十幾把椅子。

除了角落裡深藍官服的抄錄人員外,裡麵哪一個在座的,不是紅衣蟒袍、紫綬金章?堪稱諸公在列也不為過。

諸位高官當中,獨獨一個麵容年輕英俊的人坐在上首,一襲淡金的帝服、玉帶玄披,正是皇帝孟誠無疑。

小皇帝已經有一天一宿沒睡著了,他手裡握著得不僅是正麵軍隊收回離州城的軍報,還有目前——也就是六百裡加緊的一日餘之前,戰場總指揮、神武大將軍耿哲啟稟的戰略目的,還有各方麵的後勤調度、兵馬動向、甚至各江的春汛情況。

這些事繁雜眾多,幾乎不是他一個不滿二十的年輕人可以承擔的。若是放在一年以前,估計孟誠連自己坐在這兒都覺得心虛。

但董靈鷲已經替他彈壓過豪門高官、公侯老臣,加上他親政這些日子的經驗,麵對這些國運重務的時候,孟誠除了忐忑、憂心之外,竟然還有一絲心火熊熊,血脈沸騰。

“……康州四郡勢必是要奪回來的。”兵部侍郎梁隱道,“大將軍也是這個意思,他要占據離州城,拔軍向北直攻,逼壓四郡,先吞昭雲、再收河儘之地。”

“話是這麼個話,”領中書門下事,現今中書令、領參知政事的兩朝宰輔重臣左越昌柱杖而言,“但這與離州城的情勢又大不相同,北肅在四郡前線駐紮著六個萬戶,底下的千戶、百戶,裡頭騎著藩馬的驍勇騎兵,豈是離州城可比,少不得要附近的禦營中軍、禦營前軍壓上!以做支撐。”

“耿將軍神武非常,手下八到十萬的披甲正卒,打六萬眾,難道還……”

“敵守我攻!”兵部尚書羅平終於開口,“我讚成左老參知的話。”

“這也是將軍軍報裡提到的,”有一人看向孟誠,“陛下,但這樣一變,我們的後勤調度路線,也要跟著變了。河關五路、幽北五路、寒江上下遊……這幾條線全要過江、入離州城為駐點,再向北押送糧草輜重,以支撐前線軍隊。”

“還有馬。”梁隱提到,“前一仗的死傷裡頭,多有應在馬上的,什麼老馬病馬,那是能上戰場所騎的東西嗎?如何跟藩騎作戰?後勤管馬政的幾個營,多由當地所征的民夫押送,這怎麼能安全?我看也一並交給他們吧。”

正在裡頭的熟人都不禁點頭時,孟誠正在根據著各位臣工的話凝視著沙盤走向,和一個個或聚攏、或分散的旗幟,他盯著北肅的王庭,按下了視線,隻是說:“諸卿說得好,擬詔,就這麼發還給大將軍,讓他清楚朝廷的意思和動向。對了,也去請慈寧宮的皇太後鳳璽。”

話音剛落,宣靖雲剛鋪開紙張、續上墨痕,外頭便有陳青航的足音響起,他入內呈上匣子。

孟誠一邊接過,一邊問:“母後有什麼示下?”

陳青航如實道:“皇太後請陛下先看河關五路的回報。”

孟誠略一頷首,將標著河關五路的信紙從頭往後看,隻幾頁便見到了鄭鈞之的那份,他隻看了個開頭,一雙劍眉就擰起來,一直閱讀到後麵,已經有些血液翻沸,心口熾痛了。

他攥著紙,剛要咬牙發怒,旋即便看到了董靈鷲在紙張末尾的朱批,一手沉峻莊嚴的張猛龍碑,字跡清晰雅正,讓他顧全大局,暫時不要發作,隻是務必要將吃空餉這件事算進去,決不能高估各軍戰力。

口稱三十萬眾,實際上有多少是民夫、是後勤?連耿哲麾下的部眾都有膽子吃近乎一半的空餉,那他們近年來所保持的、所謂“所向披靡”的戰鬥力,究竟有幾分是真的所向披靡,有幾分是因為先前的敵方太弱小,那就有待商榷了。

董靈鷲的叮囑不無道理,第一,軍心是不能亂的,戰未起先殺前線軍官,勢必大亂。第二,若是中央仍舊按照所謂“三十萬兵、十萬精銳”來調度,恐怕就要在北肅的六萬眾、及藩騎上吃一個大虧。

當然,依照著耿哲本人的性格,他直轄親率的五萬人,肯定是個實數,差不到哪兒去。但底下的都統、副都統,加起來的五萬眾,就很不好說了。

孟誠沉沉地吸了口氣,啪地一聲將紙張按在桌麵上,而後又自我折磨似的,拿起來又看了一遍,那股對於想發國朝戰爭財、中飽私囊的怒火才勉強壓製下來,他又看了看署名,鄭鈞之,好,這個熟人總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聽不到他帶來一個好消息!

這就純屬是遷怒鄭玉衡了,小鄭大人秉公處置,至今還身處險地呢,還是他最信任的一個暗線,隻不過是言辭犀利了些、講話無情了些、文章寒氣四射一些……

孟誠喝了口茶,憋著火看其他的。

幸好,除了鄭玉衡這個不識抬舉的之外,其他哪個吃朝堂糧的官員不會阿諛奉承?不會美化一番?就算他們眼皮底下也有吃空餉的事兒,但潤色過後,倒沒真讓孟誠給氣死。

小皇帝的臉色幾度變化,眾人都是看在眼裡的,他們心中驚疑不定,隻怕出了大事。

好在孟誠最後還是忍下來了,隻說:“這旨意得稍改一改。”

“陛下是何意?”兵部侍郎梁隱,這位梁大人直言詢問,“是否是前線有什麼事跟我等所知不同。”

“是為安全起見,”孟誠道,“要先調度禦營中軍、前軍,這幾萬人不能慢悠悠地等著支援,要立即頂上,就壓在正麵戰場的後方,讓大將軍手裡起碼有號稱十五萬的數目,再去強壓四郡!”

“陛下,這……”

“那徐尚書的壓力可就大了啊,他在百望關督陣,不知道能不能立即供應得上,十五萬人……”

“陛下,雖是保險,可交兵的時間恐怕要被推遲,對麵一旦挖溝做壕,到時軍事防衛足夠,恐怕我軍是拿了四郡,也追不進去,拿不到大勝呀!”

“得按朕說得辦。”孟誠垂下手指,撫著沙盤的邊緣,他知道要是空餉這件事告訴給在場所有人知道,一定會有激憤文官當場彈劾進諫,請他立即處死這等武臣……那就於大局無益了。“這是母後的指示,如若諸位愛卿有覺不妥當者,現下就可進入皇城,站在慈寧宮外頭跟太後爭辯……宮門夜禁的規矩改了,去一趟也沒多久,不妨事。”

他一麵說著,一麵環顧四周,被看到的人儘皆麵色猶豫,全無方才想要力勸的架勢。

隻有老參知左越昌握著拐杖坐下,深深咳了幾下,咳聲乾澀。

母後雖然沒有參與軍機立決之事,但她的名聲真的很好用。

小皇帝一邊悄悄鬆了口氣,一邊又想到鄭鈞之那份信,悶得又喝了一大盞茶,潤了潤稍乾的唇,說:“諸公,這大寒江的春汛……”

……

數日後,遠在千裡之外的營帳中。

小燭微光,張見清在旁邊的木架子床上呼呼大睡,將整個頭都埋進破舊但還算乾淨嚴實的厚被當中。◆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帳裡頭放著兩架床,兩方小案,再就是一塊燒水的茶爐子。

鄭玉衡坐在案邊給手傷換藥,敷上軍醫特意送來的草藥粉,再換了繃帶布重新纏上去,纏好之後,兩手還未沾到任何臟汙、繃帶雪白之時,他沒收起藥物,而是從懷裡拿出那個刻著靈山鷲峰圖、裝著紅豆的小盒。

盒身乾淨,一看便知道在路上備受嗬護,連手上有半點不淨時都未觸碰。

鄭玉衡撫摸了一下,然後又將這些天數了無數遍的紅豆再數過一次,說實話,他都快要把這幾十顆豆子分出男女年齡、各自起名了,要不是叫出口怕張見清覺得他瘋了,恐怕都已經跟它們聊上了。

既是相思難解,又為何送我最為相思的此物呢?檀娘不會是表麵說不要想她,實際上卻要讓我想她想得要死了吧?

鄭玉衡支著下頷左思右想,慢慢琢磨,覺得以董靈鷲的含蓄程度,說不定真有這個心,就是故意釣他的。

他在心裡點點頭,把紅豆一一收回去。

在他吹滅燭火不久,還未睡著時,忽然聽見營帳外誇嚓、誇嚓的兵甲碰撞聲,混著沉沉的腳步。

有佩甲者走到了他和張見清的帳前,隨後,什麼聲音都消失了,在極微薄的月光下,鄭玉衡隱隱見到一個人影蹲了下來,偏頭用耳朵貼著營帳,似乎在聽著裡麵的動靜。

鄭玉衡不由屏息。

第91章

他躡手躡腳地從床上起來, 把裡頭填著草的枕頭塞進被子裡,然後悄聲後退, 藏匿在書案之下。

這時, 外頭靜聽動靜的人已經伸出了一隻手,撩開營帳,似乎也屏息凝神,控製著自己發出較輕的聲音。

外麵尚有月光, 但裡頭卻是漆黑一片, 連鄭玉衡有了防備都看不清此人的外貌、衣著, 隻知道他佩甲而已, 而遠處那床上張見清的微微鼾聲更是降低了來者的警惕。

鄭玉衡的床架在靠門口的地方, 此人似乎看了張見清那邊一眼,旋即從腰間拔出一把足有兩個巴掌長的短刀,光芒在眼前乍然而逝。

他將刀高高舉起, 然後狠狠地捅落下去,攮撕了被褥。就在短刀紮進被子和裡頭的草枕時, 這股異樣的觸?感讓來者警鈴大作,當他還未徹底反應過來時,身後突然掀起一道極沉、極突兀的力量, 一人從後雙手掐住他沒有甲胄覆蓋的脖頸,幾乎是下死勁兒地扣住了他的喉嚨, 同時大喊:“張子墨!”

張見清立即驚醒, 扭頭見到兩人在黑暗中角力廝殺之態,幾乎看呆了:“鈞之?鈞之!”

這軍漢猛地扣住他的手腕,那把短刀斜過來欲要紮穿他的手, 但鄭玉衡也沒有坐以待斃, 他扭身一摁, 以身軀的力量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