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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30 字 6個月前

,”鄭玉衡認真道,“素日廣施恩情,對,就是這句。再給我一次回答的機會。”

“……好幼稚。”

“娘娘。”小鄭太醫湊上來以色侍人、努力撒嬌,“再說一次,就一次,我隻對您一個人用心的……”

第83章

正月十三, 還沒徹底出了這個年節,京中就發生了一件熱鬨的事兒。

朝野上下鬨得沸沸揚揚的北征之事, 各部文臣大多持保留意見, 也有明確反對的。而急於建功立業、或是一心報國、或是渴望戰功帶來高官厚祿的武臣們,為此群情激奮,大罵這群阻礙發兵之人耽誤了大事,貪生怕死雲雲, 連個後勤都挑不出人來乾。

徐尚書領總調度的當日, 旨意還沒下達到整個朝堂。神武軍中的洪豪洪將軍, 被一位年輕禦史當街叱罵、說他不恤民眾、有勇無謀, 兩方便在京中的繡春樓外發生了衝突。

不巧的是, 鄭玉衡這日應溫侍郎的邀請,來到酒樓與他商議事宜,可以說是旁觀了全程。

繡春樓是京中第一酒樓, 有各個高官顯貴出入,馬車密集, 一片太平富貴之景,發生這種情況,可以說是十分少見的。

鄭玉衡立在二樓欄杆邊, 穿著一身淡青色的常服。直到見京中的麒麟衛近前將兩方廝打者分開、介入此事之後,他才稍微鬆了口氣。

溫皓蘭轉頭看著他, 道:“看見了麼, 我們跟這群武夫彼此瞧不上已經很久了。各有各的想法,一邊是覺得他們粗魯、莽撞、不識大體,另一邊也覺得咱們冥頑不靈、貪生怕死。神武軍已經算是治軍甚嚴的軍伍, 前幾年還有人提了反詩。”

“反詩?”

“這個不好說。”溫皓蘭揭過這話, “哪朝哪代沒有反賊?大殷已經算是安寧的了, 要是等哪一天娘娘……那一位出點什麼差錯,才是真要出亂子呢。”

鄭玉衡有點聽不得這話,他被溫皓蘭拉著坐下,立即開門見山道:“侍郎特意邀請下官來,不是為了參觀這一場鬨劇的吧,還是溫大人神機妙算,連這也能算在其中?”

“哪裡哪裡,這幾日各方的火氣都大,可這樣的事兒,誰都不想的嘛。”溫皓蘭給他倒了杯茶,態度親和,“我是要告訴你,北征的後勤總調度,已經定了咱們戶部的尚書大人。”

鄭玉衡看了他臉色片刻,在溫皓蘭的神情裡沒見到半分不悅和羨慕,反而從容至極,想必他也覺得這是一件萬分重要的苦差。

“這是好事。”鄭玉衡道,“諸公應當都無異議。尚書大人資曆豐富,經驗充足,光是論朝中的地位,也不會有人質疑。”

“是。”溫皓蘭道,“但是,尚書大人除了點選了其他各部的幾位能臣之外,還在戶部中特意挑中了你。”

鄭玉衡愣了一下:“我?”

以他的身份和年齡,就算是參與到這麼大的事務裡,大多也是邊緣人物,隻負責抄送公文、來回傳遞消息罷了,但溫皓蘭說他“特意挑中”,那就跟其他的承務郎不同了——最起碼也是能參與到會上,在諸人麵前有一席之地的位置。

鄭玉衡道:“六科中有能之臣比比皆是,下官……”

“噯——”溫侍郎按住他的手,將他想說的話壓下去,笑著道,“有能之臣雖多,可有能又有節的臣工,說來可不多。說起來怕鄭郎君恨我,是我向徐尚書舉薦的。一則,是我信任你的能力,二則,鄭郎君在陛下的勃然大怒麵前,尚能泰山崩於前而不亂,自然是見慣驚濤駭浪、心定如山的。”

“侍郎大人誤會了,我是……”

他欲開口辯解,可話語一頓,也不知道這辯解的理由從何開始,他總不能說他與皇帝是老冤家了,見麵不掐的時候是少數吧?

“不必過謙、不必過謙,太過謙虛則是傲。”溫皓蘭邊說邊令人換了一壺酒,想要給鄭玉衡倒酒,然而卻被他稍稍躲避開,以茶代酒飲了一盞。

“侍郎大人。”鄭玉衡道,“《管子》言,地之守在城,城之守在兵,兵之守在人,人之守在粟。用兵之事,皆以糧為先,這是關乎國運的大事,就此選中我,是不是草率了一些?”

“你隻是官職稍微低了點,可論能力,部裡沒有說你不好的。”溫侍郎說到這裡,語調壓了壓,也有些不解,“按照往常,拔擢新人這等事,徐尚書都是壓製驅逐的,也不知為何,這一次尚書大人倒是很快應允了。想必那日在神英殿上,他也被你嚇了一跳。”

鄭玉衡輕輕歎氣。

“怎麼,這事兒真那麼講不得?你一個小小的倉部司主事,怎麼跟皇帝陛下有過節——有過節還沒死,這才是最離奇的。”

溫皓蘭也免去了旁敲側擊的功夫,直接了當地問:“聖人跟你究竟是怎麼回事?”

鄭玉衡沉默了一會兒,心裡思考著這事兒從何處編起。他這微妙的沉默落在溫侍郎眼睛裡,那就是有個好大的八卦秘聞,他不禁環顧四周,將一旁的竹簾降下來,遮住漫進閣內的日光。

鄭玉衡考慮好措辭,神情極為誠懇純正地道:“此事不便細說,隻能說是昔日下官在倉部司時,遇見聖人白龍魚服,勘察民情,我們彼此不識,起了些紛爭……聖人為大事計議,當時並沒有處罰下官,在神英殿上也隻是發發火、沒有真的懲處,皇帝陛下實是英明天子。”

他就是在孟誠麵前也沒這麼誇過,鄭玉衡估摸著這話說給溫侍郎,聽起來還算懇切,但要是小皇帝真的聽見了,八成得被惡心得夠嗆。

“白龍魚服、勘察民情?”溫皓蘭大受震撼,不知他們這位年輕天子居然有這樣的心事和仁心,怪不得戶部藏得那麼隱蔽的貪汙都能被揪出來。“竟然有這種事?”

鄭玉衡麵色認真地頷首。

溫侍郎又急促地喝了一口茶,心中盤算道:“我雖然沒什麼足以殺頭抄家的貪汙之舉,可溫皓成這小子不服管教,也不知道有沒有欺男霸女、恃強淩弱,若有此事,讓微服的聖人遇見,那還得了?”

這不整治、不教育,恐怕就要出事了。

溫皓蘭下了決心,與鄭玉衡說完了此事,便起身回府,欲要教育教育自己那位不成器的幼弟,可才一起身抬步,忽而又轉身,拉著鄭玉衡的手殷殷囑托道:“鄭郎君,我雖舉薦你為此任,並非是溫某貪生怕死、不願遠涉千裡,而是戶部的長官已去了一位,我不能再離開京都,否則賦稅度支等國朝大事,豈不是要無人?”

“侍郎大人理應留下的。”鄭玉衡道,“下官明白。”

溫皓蘭鬆了口氣,道:“隻要大軍開拔,就是花錢如流水的日子。你還年輕,若是遇到些危險之事,你隻管做好自己的,不要被他們鼓動,彆人不乾的事情你也不乾,這才能平平安安地回來。”

鄭玉衡默了一息,答:“多謝溫侍郎。”

溫皓蘭舉薦他,是為了國朝,也是真心欣賞、讓他曆練。可此刻的囑托,又足以說明溫皓蘭明哲保身的政治理念,他不僅自己如此做,並且誠心誠意地告誡其他欣賞的後輩,隻可惜,鄭玉衡的性格跟他想象中的不同。

這要是其他人,在官場上學會了“混”的官員,即便是前往苦寒北地,哪怕吃些苦,不去擔著那些危險到關乎性命的責任,就算不如在京中享受,那也是能夠回來的。

實在是鄭玉衡的氣質和性格不符,讓溫皓蘭以為他勸誡幾句,就能真的說得動他。可這位鄭郎君實際上是與“明哲保身”一說絕緣的人物,但凡能為天下,能為太後分憂之事,他連刀山火海、粉身碎骨都不會眨眼,何況隻是區區“危險”?

鄭玉衡自忖恐怕不能一定做到明哲保身、隔岸觀火,他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所以隻能感謝他,而沒有承諾他。

溫皓蘭全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頷首過後,告辭離去了。

正是因為溫皓蘭、徐瑾,戶部的這兩位大人都沒能把握住鄭玉衡的性格,所以這道決斷才與董靈鷲的所思所想的相悖,雙方出了點岔子。▂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

惠寧三年正月十五,夜,殿外的庭院裡升起花燈,焰火四濺的聲音在夜空中此起彼伏。

朝中的事方定,正是往各個要務上安排人員的時候。

董靈鷲撂下手裡的後勤運糧名單,響起啪地一聲,奏折摔在案上。她接過瑞雪遞來的茶,先是吹吹了茶麵,隻飲了一口,半晌沒說話。

一旁的宣靖雲眼皮一跳,見此情狀,就知道這折子的內容不太符合太後娘娘的心意,便有些心裡打鼓地差人去請鄭太醫來。

他上回因懷疑“新歡舊愛”的事情,對鄭玉衡好一番提醒指點,這些時日下來,宣靖雲也漸漸回過味兒來——咱們娘娘是什麼樣的人,哪有那見一個愛一個的毛病?鄭太醫的處境好著呢,何須自己一個奴婢擔憂。反正他隻一貫伺候好主子,那便阿彌陀佛、萬事大吉了。

但這時候主子生氣,他也就得想方設法地哄著她。

鄭玉衡還真沒在彆處,他正挽袖嘗試給董靈鷲配出來的新藥方。

元宵佳節,朝中已經敲定北征,隻是還有些細節需要商議,沒他的事,便正常休假、不必留在戶部,自然就是回慈寧宮侍候。

崔內人按著他先前說得藥方抓了藥,熬煮出來的東西總不如意,鄭玉衡得了閒,正好幫她調火候、重新估算每一味藥的劑量,兩人才說了會兒話,內殿那邊就差人來請了。

崔靈接過他改的方子,督促道:“去吧去吧,你真是宣都知的救星,什麼事兒都讓鄭大人你去哄。”

鄭玉衡嘴上抱歉,心裡卻有點兒備受重視的滿足,輕咳一聲,端端正正地道:“實在有勞你了,我先失陪。”

他先到東暖閣換了件外衣,免得衣袖上沾著草藥苦味和藥爐的燒焦氣,隨後衣冠端正地入殿,望了宣都知一眼,替換了給董靈鷲侍墨的女使,親身上前。

董靈鷲將手邊的這盞茶慢慢飲儘,才按住了心裡的負麵情緒。她放下瓷器,一轉眼就看見小鄭太醫低著頭,柔順清致地研墨,膚色勻淨白皙,眼睫垂下一道淺淺的陰影。

他生得一副好顏色,溫潤文雅,仿若初春時節的脈脈柔風。董靈鷲看了一會兒,心想,這孩子長得這麼乖巧,也這麼合意,可這股執拗倔強、不知膽怯的勁兒是哪裡來的?要是全天下的文官都有這樣一把誓死不屈的骨頭,那這危急難事也輪不到他頭上。

但問題就在於,像鄭玉衡這樣性格的人,並不太多。

鄭玉衡抬眼看了看她。

董靈鷲轉動著手裡的紅珊瑚珠串,兩指摁在名單上,麵無表情地向四周吩咐:“都下去吧,宣靖雲、瑞雪,你們也先退下去。”

宣都知跟瑞雪姑姑四目相對,眼神撞了一刹,都納悶這道折子究竟怎麼大逆不道了,但不敢多言,依著吩咐將慈寧宮內殿伺候的人都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