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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96 字 6個月前

去,隔著一道屏風、一道密密地珠簾靜候。

四下寂靜。

鄭玉衡也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寒氣躥上來,他侍墨的手一頓,默默縮進袖子裡。

董靈鷲瞟了他的手一眼,道:“你這膽子忽大忽小,還挺隨機應變的。”

鄭玉衡在心裡琢磨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想通他的罪責,乾脆不分青紅皂白,先認錯道:“臣……”

他話還沒出口,董靈鷲就把運糧官員的名單扔給了他,拉開椅子,在獸腦金爐旁烤了烤手,麵色平靜,聲音裡卻嗖嗖地冒涼氣:“徐尚書怎麼還要帶你過去?你這個資曆,他也提得上去?玉衡,這要是他擅自安排的,沒告訴你,你就自己拿朱批給駁了,筆在那兒,自己寫。”

鄭玉衡捧著名單看了片刻,輕輕道:“是臣願意的。”

董靈鷲撫摸著手串,忽而笑了一聲,道:“想找死,是不是?”

第84章

鄭玉衡被這句話定在原地。

無論兩人的關係如何親密, 依舊無法全然消去董靈鷲身上的權勢氣場,特彆是當她因為公事不悅的時候。

鄭玉衡斟酌了一下語句, 道:“臣既在朝, 就應當為家國效力。”

董靈鷲唇畔的笑意散去,神情平靜地望著他,“徐尚書將你提為九曲河到洪天關的糧草督運,從地方州縣向北調運, 鄭玉衡, 你從小在京中長大, 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你知道什麼叫苦寒之地、什麼叫邊境風霜嗎?”

不待回複, 她盯著鄭玉衡繼續道:“這是戰爭, 你要負責的是戰事的後勤,撇去這些不談,稍有不慎, 你就會死在北方。”

鄭玉衡沉默稍許,輕問:“若是駁了這份名單, 娘娘還有其他人安排在押運官當中嗎?”

董靈鷲捏緊手裡的珊瑚珠串,緩了口氣,道:“這就是你的理由。”

“是。”他道, “臣願為您的鋒刃,願為禦史口誅筆伐的‘鷹犬’、‘喉舌’, 願意涉足苦寒邊地、沙場死境。如若在大局上, 您有半點需要這個位置,這步棋,就不該為了這顆棋子是誰而動搖, 臣也是娘娘手中的棋子, 進可以開拓殺敵, 退可以守安護國,在這盤棋局上,您不必懷著對我的慈心,我與彆人並無分彆。可割舍、可放棄、隻要有用即可。”

董靈鷲看著他的眼睛,幾乎有些怔住了。

她懷著滿腔對他“不懂事”、“不明安危”的惱怒,但這些怒火在他的一字一句中逐漸消弭,換上另一種更難言的滋味。

他怎麼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呢?連董靈鷲自己都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能如此坦然地說“將他視為與其他人相同的棋子”,難道人之愛欲,不正是歸結在偏愛和獨寵這幾個字上嗎?

鄭玉衡既存在著對她的愛欲,想要她的偏愛、獨寵,可又存在著對她無限的尊敬和仰慕,或許在她的棋盤上發揮最大的作用,就是他畢生所料想的,最好的歸宿。

董靈鷲坐了回去,她又掃了一遍麵前的押運名單,伸手按了按眉心,道:“你們都是混賬。”

鄭玉衡靠近她,替她整理好案上打亂的奏折和公文。

“徐尚書這個不識時務的東西,把哀家未來的宰執放到這種地方。你也昏了頭了,你還是個血肉鮮活的人嗎?你是聖賢書成精了不成,滿口都是亂七八糟的道理。”

鄭玉衡很少聽她這麼抱怨。在這群情景之下,他竟然有些想笑。

董靈鷲看著他溫順的背影,視線穿過垂落的衣袖,見到他那雙修長的、執筆抓藥的手指在奏折邊緣滑過,她注視了片刻,忽道:“鄭玉衡。”

“臣在。”他轉過身。

“你怎麼這麼奇怪,”董靈鷲道,“你時而聰明非常,世事洞明,時而又蠢笨得難以理喻,總是往牆上撞。”

鄭玉衡有些緊張,但他緊張的是:“您不喜歡嗎?”

董靈鷲捂住眼睛,無聲地揚唇笑了笑,有點兒無奈地歎道:“倒也沒有。”

鄭玉衡鬆了口氣:“既然娘娘沒有不喜歡,那臣就是不改過來,應該也沒關係的吧?”

董靈鷲道:“怎麼能不改,還是要改的。”

她招了招手,鄭玉衡俯身過去,目光有些疑惑。當他的距離突破安全距離時,董靈鷲便伸出手,拉住他的衣領扯下來。

他被扯得低下頭,唇被對方堵住。

她素來內斂沉柔,溫和寬容,如山之高,如水之深,像是一望無際的江海湖泊,遠遠觀之,完全感覺不到其中的驚濤駭浪。但真正潛入其中,卻能感覺到莫大的漩渦,不斷地收緊、纏覆,將人無聲無息地卷入海底。

就比如此刻,鄭玉衡就覺得自己無法掙脫。

董靈鷲的情緒化時刻,他其實見得不少,但這次似乎是真的把她惹惱了,這種可怕的占有欲和暴戾感,就仿佛頂級掠食者露出獠牙,鉗住人的咽喉一般。鄭玉衡一開始想要放棄抵抗,但那種危險預感又讓他不停地想要退避。

董靈鷲的手扯著他的領子,另一手繞上來,貼著他的後頸,那力道分明很輕微,但確像是一截沉重的鎖鏈,讓他連推拒、離開的念頭都無法生起。

他的唇傷痕累累,在她的侵吞之下,往外冒出腥甜的血氣,舌尖掃過血珠,又探向更深的傷口。

她身上的馥鬱香氣仿佛一種精神麻醉劑,讓人忽略疼痛,隻能不斷地沉溺下去。鄭玉衡猝不及防,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他感覺到她的手按在背上,輕輕地撫摸,帶著一片滾燙的觸?感。

她養成了一種在他身上發泄情緒的惡習,董靈鷲回過神的時候,小鄭太醫因為不敢反抗她、又發不出聲來,眼睛裡含著溼潤的淚,眼睫被濡得濕淋淋的。

她乍然鬆開手,也放開他柔軟又可憐的唇瓣,平複了一下氣息。

鄭玉衡的手臂撐在她身側,埋頭理順呼吸,空氣重新湧入到他的肺腑裡,給一片空白的腦海供給氧氣。

董靈鷲伸出手,捧著他的臉頰,低低道:“好孩子,你怎麼能不聽話呢。”

鄭玉衡脊柱一麻,有一種難以形容的、令人戰栗的感覺衝上腦海,他感覺到強烈的罪惡感,在衣冠整齊的情況下,他竟然覺得自己在她眼中是赤//%e8%a3%b8的,令人覺得萬般羞/恥。

他說不出話,仿佛隻要再多說一個字,他的罪惡感就會翻騰起來,吞沒他的理智,讓他做出一些不受控製的事情。

董靈鷲撫摸著他受傷的唇,兩人挨得很近,她的呼吸帶著蘭草和檀木的味道,她輕輕地道:“彆的都沒懂,倒懂了先斬後奏這一套,學壞了,我要罰你。”

鄭玉衡頓了頓,緩和了好久,才啞著聲:“好。”

他這人不怎麼記打,就算被罰再多次,估計也長不了教訓。

董靈鷲抵著他的下頷,與他對視,說:“要不給你打條鏈子吧。”

鄭玉衡耳根發燒,聲音都抖了一下,謹慎地問:“什麼……?”

“金鏈子。”她抬起手指,點了點他的鎖骨,“鎖著。”

不等她說得完整,鄭玉衡腦海中就補足了那樣的畫麵,他的想象力實在太豐富,就連董靈鷲沒想到的部分,他都完完全全地幻想出來了,一時間麵紅耳赤,不敢看她,咬了咬牙,好半晌才應下來:“好。”

“但那要等你回來才行了。”董靈鷲說,“你要是不能好好地回來,哀家就給彆人戴了。”

鄭玉衡一把抓住她的手,緊緊地看著她,又著急又可憐地說:“不成。”

董靈鷲道:“怎麼,你還要作我的主嗎?”

“臣不敢。”他老老實實地說,然後又抬起眼眸,一片癡心地看著她,蹭過去親她的臉頰,睫羽低垂,幾乎擦著她的肌膚而過,“求您了。”

董靈鷲正要答應,見他抬起手比劃了一下,竟然很認真地說:“要是有什麼意外,就勞煩耿將軍特彆關照一下,將我的屍骨焚成灰、化成土,裝進妝奩那樣的雕花盒子裡,娘娘把鏈子掛在盒子的鎖扣上麵,就當是鎖住我了。”-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董靈鷲:“……”

她麵無表情地起身,把黏黏糊糊的小鄭貓從身上扯下來,輕踹了他一腳,把他丟到地上,然後起身拍了拍衣袖,深呼吸,然後冷不丁地道:“晦氣死了。”

鄭玉衡的腦子一定構造很奇特,他呆了一下,喃喃道:“……這種東西給您看,確實也不好……”

“我說的是這個嗎?!”董靈鷲禁不住提高了聲音,差點被他給氣死,順手要拿東西砸他,一看手裡是個茶杯,怕瓷器茬子崩到他眼睛裡,舉起又放下,將案頭放著的一本《七略》摔了下去。

這本《七略》是晉拓孤本,董靈鷲珍之愛之,小皇帝幾次借閱而不得。鄭玉衡對她案上的東西熟稔在心,沒想到這東西還能拿來砸自己。他捂了一下微微泛紅的額角,然後將差點散碎的書整理起來,心裡默默地想:說錯話了?又說錯哪句了?

他悶頭規整好書,小心地還於案上,摸了摸自己尚在的臉皮,湊過去給她按摩肩膀,拉著她重新坐下,蹭過去甜蜜又黏人地蹭她、親她,小聲道:“我錯了,我不說那些話了,您彆生氣。”

董靈鷲單手抵著額頭,將那份名單拿起來,蘸墨批複,語調淡淡的:“我沒生氣。”

鄭玉衡不相信,他看了一眼太後娘娘的朱批,見她雖然不悅,但還是肯定了他的想法,這也就側麵證實他能在押運官的眾官員列中,對她來說確實是有益的。

他膽子大起來,等董靈鷲差不多寫完之後,低下頭小聲跟她絮絮叨叨地道歉,說一些聽起來幼稚、近乎癡心妄想的甜言蜜語。

董靈鷲鬢上的流蘇被他的聲音拂得微顫。

他說了好半晌,她還是淡淡地不理人,鄭玉衡有些受不了這樣,便道:“求求您,彆不理我,您罰我吧,好不好?”

董靈鷲扭頭看了他一眼。

鄭玉衡湊過來誠懇地看著她。

董靈鷲道:“我是該給你個教訓的。那是北國雪地,你就不怕你一去不回嗎?”

他想了想,道:“臣已經配好了新的方子,也交代過了崔內人。照料了您一年,就算臣不在,隻要娘娘肯休養生息,一定能治好的。”

董靈鷲蹙眉:“我沒說這個。”

“臣雖然有幾分才乾,也是承蒙娘娘看重。國朝每三年一次科舉,會有更多真才實乾的文生秀士在朝入彀,臣一人未成事不足惜。”

董靈鷲看著他不說話。

鄭玉衡猶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氣問:“我要是不在,會讓娘娘傷心嗎?”

董靈鷲歎了口氣,說:“小混賬,這還是需要問的事情麼。”

第85章

鄭玉衡聞言, 先是有些遲疑,而後禁不住握住她的手, 道:“我想讓檀娘喜歡我, 但又不想讓你為我太傷心。”

在鄭玉衡心中,似乎他對董靈鷲如何虔誠、如何恭敬,如何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