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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79 字 6個月前

忙。”她伸出手,剛剛接觸瓷瓶的手指還有些涼,指尖輕柔地貼上他的臉頰,冰絲絲的,“早說你回來得這麼快,一杯酒我也不喝了。”

鄭玉衡被說得心口怦然,下意識地覆蓋上她的手指,不讓對方停止這種短暫而又溫柔的接觸,他閉上眼,側頰貼在她的掌心上,低聲:“您這句話說給過彆人嗎?”

董靈鷲笑了笑:“又想跟誰比呢?”

“不是……臣不知怎麼跟您說。”鄭玉衡道,“要是我能有這份獨一無二的恩典,玉衡會記得一輩子的。”

他才懂事幾年,受過什麼風雨,懂什麼叫一輩子嗎?

董靈鷲望著他的眼睛,安靜地凝視了一會兒,輕道:“哪怕你不能記得一世,能有今日的模樣,能說出今日這樣的話,我也不算白疼你了。”

她繞過書案,坐在鋪著軟毯的椅子上,卻一頁書也不想看,少見地放鬆了緊繃的神智和身軀,有些犯懶、微微疲倦的靠在椅子上,單手搭著椅背,手指捏著鼻梁,閉上眼道:“把首飾取下來吧。沉。”

因為這個高度,鄭玉衡便低下`身,跪下來拆這些簪釵首飾。

他對太後娘娘既有不可言說的冒犯之心,亦有刻進骨子裡的尊重敬愛,能夠在她麵前,為她做一些體貼瑣碎的小事,這是僅排在治好她之後的願望。

鄭玉衡的腦海中已經拋去了所謂“佞幸”、“男寵”等忌諱,也在她麵前摒棄了所有關於文士孤傲的觸覺。他仔細耐心地取下珠飾,摘下華冠,握住她垂落的手指。

鄭玉衡以為自己的動作很輕柔隱秘,似不經意地擦過她的指節,但董靈鷲卻不知何時已經睜眼望著他,將他的所有小動作儘收眼底。

她忽然輕道:“……過來一點。”

鄭玉衡動作微頓,貼近她身邊。

檀香,混著一絲冷氣,還有案邊瓶中的紅梅芬芳,糾纏環繞在他身邊。

董靈鷲伸出手,勾著他的領子,將裡麵繡著白鶴的繡圖捋出來,溫柔地笑了一聲:“一年到底,年關有七日不必辦差。原本前兩日就該放你回來,今年戶部的事太多,特延了兩天,說是……過了年給你們補回來。”

鄭玉衡盯著她的手,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隻覺得嘴唇發乾,檀娘的手指如此細膩柔婉,是美玉一樣的人物,說句不要臉的,他很想好好地親親她,從指尖、手心、到手腕,把這寬博的袖子挽上去,用唇貼著她肌膚下的血管脈絡,求她不要收回去,求她一直憐愛他。

董靈鷲看出他失神,點了點他的額頭,續道:“你這幾日都在慈寧宮,不回去嗎?”

鄭玉衡道:“……不回去。”

“要是有急事呢?”

鄭玉衡一想到要跟董靈鷲分開,眼眶都紅了,小聲道:“殺人放火也不去。”

董靈鷲“嗯”了一聲,又道:“那要是我讓你回去呢?”

他聞言一怔,啞口無言,神情溫順委屈,墨黑的眼眸與她對視,半晌才道:“那……臣……聽您的。”

董靈鷲微笑道:“那你抱我進去吧。”

鄭玉衡聽得更為緊張,但他知道對方估計並不輕鬆,所以不奢望能發生什麼,隻是起身環住她的腰,一把將董靈鷲攬入懷中,聽到她身上撞動的珠玉聲。

她的手環過去,靠在他肩膀上,低頭小憩,如一尊水晶琉璃做的菩薩,被虔誠的信眾捧在心上,抱在懷裡。

她在鄭玉衡身上感覺到了短暫的安寧。

直到寢殿的床紗微動,她終於卸去一身的重量,躺到溫暖的錦被當中,才像是從錦衣金籠裡鑽出來,洗儘鉛華,還原成最初、最原始的那個董靈鷲。

身下的被褥疊放有序,這是鄭玉衡疊被鋪床的習慣。他靠在身側,給董靈鷲解開腰上的白玉絡子。他的雙手丈量過她的側腰,再輕輕地抽回,將一重一重的華衣解去。

床尾,金獸爐中熱意正濃。

寢殿隻擋了屏風,沒有關門,從簾外遙遙傳來小宮女們捉弄嬉笑的聲音,大紅的燈籠從窗角映進來,合著月光、燭火。

鄭玉衡把她外頭的衣衫取下來,放好,正俯身給她整理被角,動作忽然頓住了。

董靈鷲在看著他。

素日裡,他也不乏做這些零碎的活兒,董靈鷲要麼就很快睡著了,要麼就拉著他的手讓他暖床,很少一直望過來,卻又不語。

鄭玉衡低低地問:“怎麼了?”

董靈鷲道:“我在想,要是我第一個認識的是你,會是怎麼樣的。”

鄭玉衡的手下意識地收攏,將被角抓出些許褶皺。

“你這樣讓我想起小時候,”董靈鷲說,“我怕爆竹聲,也怕年獸,除夕的夜裡不敢睡覺,我娘就坐在我旁邊,輕輕地握著我的手,給我整理被角,給我唱童謠。”

鄭玉衡怔了一下:“您……怕爆竹聲嗎?”

“就一點點。”董靈鷲道,“其實我什麼都不怕。”

大殷的皇太後,按理來說,就是要什麼都不怕的。

但她又說:“我以前什麼都怕,蟲子、雷聲、爆竹……還有騎馬。但是從……從我出嫁之後,就慢慢地不怕了。”

鄭玉衡心中忽然一痛,他感覺到一股難以壓製的心疼和傷感,為了保持平靜,他不得不握住對方的手,掩飾般地擋住自己的臉龐。

“我娘是一個雷雨天走的。”她慢慢地說,“所以我怕打雷。可是後來孟臻也是這種天氣走的,他走的時候,我已經不知道什麼叫怕了。”

鄭玉衡沉默地聆聽。

“我娘不在之後,我覺得這世上沒有條件、始終愛我的人,不會再有了。”董靈鷲輕聲道,“玉衡,你會不會覺得很奇怪?我這樣的人、這樣的身份,是不是不應該有什麼害怕的東西?”

“……不是的。”他控製著自己的聲音,儘量柔和地回答。

“幾年前,慈寧宮庭院裡最高的一棵樹,是一棵梧桐。後來遭逢一日雷雨天,它被從中劈開,攔腰折斷,內裡焦黑一片。”她敘述道,“它遮風擋雨了很多年。”

“檀娘……”

她彼此敬愛的父親母親,每年都為她擋去爆竹聲的那個柔弱身影,從窗隙間流竄出來的冷氣,還有那段飄渺到接近虛無的童謠……那隻捋平被角的手,如幻影般在燭火依稀的此刻,重新浮在她的心上。

可是,這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董靈鷲發覺,自己的一生也過去很多年了。她早有天不假年的覺悟,但在意識到一生中所擁有的美好光景都在流失時,還是不免感覺到一陣冰冷和寂寥。

鄭玉衡輕輕地喚她,他很怕驚動對方回憶裡的傷心事,隻交握著她的手,慢慢地蹭著她的手指。

董靈鷲回過神,拉住他的手背枕在耳畔,像是在他身上扣上了一道無形的鎖。

她望著鄭玉衡,說:“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董靈鷲閉上眼,又喃喃地道:“玉衡……”

“我在的。”他溫聲應道,但還是掩飾不掉聲音中的心疼和慌亂,幾乎是有點兒手足無措地問,“我可以……給您唱童謠嗎?”

董靈鷲無聲地笑了笑,抱住他的胳膊,懶洋洋道:“不要,你又不是我娘,占什麼便宜。”

“可是我……”

他話語未儘,董靈鷲就伸手把他拉過來,讓他躺在自己身邊,然後埋在他懷中,輕輕地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耳畔。

鄭玉衡遮住她的耳朵,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來。

“就這樣吧。”她說。

“好,”鄭玉衡壓著聲音,悄悄地道,“沒有人能從我懷裡把你搶走,年獸也不行。”‖思‖兔‖在‖線‖閱‖讀‖

她沒有回答。

在太後的默許下,殿外亮起焰火煙花的光芒,一重重地映在窗紗上,光華此起彼伏,東風夜放花千樹,直到更殘漏儘,星落如雨。

第77章

鄭玉衡從來乖順, 甚少有不聽話的時候,至少在她麵前是這樣的。

少數不聽話的時候, 基本也是小鄭太醫繾/綣求/歡的一麵, 雖然嬌縱難纏,讓他黏得無可奈何,但不得不說,董靈鷲還是很喜歡他這麼撒嬌的。

次日天明, 董靈鷲醒得早。她稍微一動, 鄭玉衡便跟著清醒了。

他一整夜都睡得不安穩, 腦海中時時刻刻想著董靈鷲, 因為心裡惦記著, 所以一夜醒了數次,每次見她寧靜地睡著,呼吸平穩, 眼睫如蝶翼,他又將心重新放下, 攏住環抱她的手臂。

一夜醒了數次,要說睡得安穩,那是假話, 但鄭玉衡見她沒有很早便被煙花爆竹聲吵醒,心裡卻很是慶幸, 幾乎以為漫天神佛裡真有一路聽到他的祈禱, 讓娘娘好夢沉酣、免去多思多慮。

這世上有一個說法,是說越是聰明的人,看透人情世故, 勞心傷神, 所以壽數大多不會長久。鄭玉衡每次想到這句話時, 常會陡然心悸,壓抑住料想以後的思緒和隱痛,隻將眼前的每一刻、能為董靈鷲做的每一件事,都珍之重之,儘心竭力。

董靈鷲醒了,卻沒有起身,而是伸手勾過他的腰,將手指掛在他身上的單薄素衫之間,問他:“幾時了?”

“寅時三刻。”鄭玉衡數過更響,按照自己的感受略微推測,報給她一個相差不多的時辰。

董靈鷲覺得還早,又有些睡不下,索性睜開眼望著他,恰好看見鄭玉衡的手指輕撫著她的發尾,被她視線籠罩,小太醫立即收斂矜持起來,故作無事地將手收了回去。

董靈鷲也不追究,而是道:“外頭的小丫頭們鬨了一夜嗎?”

“中間歇了歇,但守歲的人多,又是年節。”鄭玉衡道,“殿外時時都有人清醒著,以備娘娘的吩咐。”

董靈鷲笑了笑,說:“你在這裡,我還要吩咐她們乾什麼?”

鄭玉衡大為受用,從身後滿足地翹起一條無形的尾巴,嘴上卻說:“臣侍候的時候不長,也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這裡的謙虛就是假的了,他說這話時的語氣和態度,簡直是在臉上寫著“就是就是,除了我以外誰還這麼細心?”

董靈鷲不點破他的心思,順著他的話慢悠悠地道:“確實是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鄭玉衡愣了一下,將臉湊過來。兩人四目相對,彼此呼吸可聞,他低低地問:“什麼地方?”

“就是……”

董靈鷲稍稍拉長了點音調,細膩的手指攀上他的側頸,手心熟稔地貼在他的肌膚上,沒入鄭玉衡鬆散下大半的發髻,手指勾著細密漆黑的發根。

她沒怎麼用力,但這種強盛得難以拒絕的控製欲,從她的指尖蔓延開來,令人難以抵禦。

鄭玉衡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察覺到自己沒辦法抵抗她任何的一舉一動了。他渾身一緊,被這隻其實沒怎麼有力氣的手摁了下去,獻上一雙柔軟微涼的唇。

他的唇線素來優美流暢,飽滿的軟肉泛著淡淡的粉紅,很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