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1 / 1)

太後 道玄 4277 字 6個月前

願意,她的眼線就無孔不入,她永遠平靜而嚴厲地注視著這座位於權力中心的城池。

鄭玉衡說完時,一旁的蠟燭已經淌滿了淚,蠟油凝結成一塊一塊的白霜。

他靜默地注視著父親。

鄭節的表情非常精彩,他一度撐起身體,想要去抓取那些證據。這隻寬厚的大手裡全是汗,動作急促,讓人分不清他是想拿來看,還是撕掉、摧毀。

但當他的手碰到紙張時,卻又被燙到一樣僵硬住。鄭父一輩子自傲、固執,簡直到了盲目的地步,卻因這區區幾張紙,展現出對“錯誤”恐懼。

鄭玉衡跟他的視線交彙了一刹。

這時,他猛地撤回去抓證據的手,而是如夢方醒一般拉住鄭玉衡,口中喚道:“玉衡,你怎麼不早點說?不早點拿出來……”

“掩耳盜鈴,自欺欺人。”鄭玉衡道,“我就是將訴苦聲說得震耳欲聾,又能如何。”

他稍稍停下,很輕微地笑了一下:“我很早就不再為被您誤解而哭了。”

他的話聽起來很像不曾埋怨過的意思。

但落到耳朵裡,卻有另一種含義不停擴張,越來越大,到了摧人精神的地步。

鄭節喉嚨發梗,眼睛裡血絲隱現,倉皇費力地說出來一句:“玉衡,你怪父親吧,你怨我吧,爹……爹做的……不好……”

鄭玉衡看了看時辰,將他的手從袖邊拂落,輕聲:“父親,我要回慈寧宮侍奉了。”

“你……你和太後娘娘……”

“是兒子癡心妄想。”他承認,“國朝內外如有罵聲,皆是我之過,萬死難辭其咎。”

鄭玉衡站起身,燭光籠罩上來,披在他挺直如竹的側肩,在他的眉眼上罩著一道朦朧不定的光。

“但隻要我活著一天,就會為報她的憐愛和恩情想儘辦法,隻要我有用。請父親大人不要乾涉。”

他抬手行了個禮,囑咐家中的管事等人照顧好鄭節,而後轉身離去。

在鄭玉衡的腳步跨出去的同時,他隱隱聽見身後響起一聲扼在口中的喊聲,仿佛被這冬日寒冷的空氣截斷在喉管內。

這似乎是想要叫他的名字,可最終還是沒有喊出來。

鄭玉衡立在檻外,往手心裡嗬了口氣,白霧在冬夜中離散而儘。

第69章

鄭玉衡回宮時, 已是寒冷深夜。

慈寧宮的燈火大多熄了,僅剩當值守夜的宮人旁邊還點著一盞小燭。

因董靈鷲免去了許多夜開宮門的縟節, 所以鄭玉衡可以憑借著太醫的身份入宮, 不必應詔而來。

他換了衣裳,待在爐子旁把渾身都烤得暖烘烘的,然後又輕車熟路地“賄賂”了一番守夜宮人,仗著太後娘娘向來疼愛、縱容他, 悄悄進入寢殿。

他躡手躡腳, 聲音很輕, 在榻邊坐下, 先是轉了轉燈罩, 察看火燭是否安全,然後規整了一番錦被的四角,選好角度, 態度認真地爬床鑽進她懷裡。

董靈鷲本來就沒睡著,聽見他進來也不說話, 閉著眼睛裝不知道,等他大著膽子上了床,才抬手攏住對方的腰, 指腹輕輕點了點他的背。

“我說什麼來著。”她低語,“有些貓就是叫春叫得早, 慣愛在半夜爬進來, 一天也等不了的。”

鄭玉衡麵紅耳熱,顏麵掃地,已經破罐子破摔了。他蹭過去, 貼在董靈鷲身旁。

“我錯了。”他說, “吵醒您了。”

“沒有。我沒睡著。”

董靈鷲的手伸進他素薄的袖子裡, 從手指、沿著血管脈絡、骨骼線條,撫到他的手腕上,她的手溫暖微熱,像是一條渾身散著熱氣的蛇,一寸一寸地爬升纏繞上來。

鄭玉衡耐著性子讓她摸,雖然不好意思,但沒有躲,並且更加恬不知恥、有辱斯文地想著:娘娘要是很喜歡這具身體就好了,他什麼都可以獻給她。

董靈鷲的手停了一下,說:“好像把你養胖一點兒了。”

鄭玉衡愣了愣,試探問:“您不喜歡了嗎?”

“不是,我覺得……很有成就感。”她微笑著說,“可惜臉上還是不長肉。”

她說著,撤開手捏了捏他的臉頰,看著鄭玉衡被捏的有點可憐的神情。

其實他並沒有胖,雖然在慈寧宮養得很好,但這隻是正常的身體發育,十九歲長高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不是沒有。

董靈鷲也意識到了,她思緒放空,有點兒漫無目的地想著,也不知道小鄭太醫除了身體,彆的地方還長不長?

但實在夠了,不要再長了。要不是小太醫真的非常聽話,她已經覺得有些不好應付了。

她思緒走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他的手背。鄭玉衡被摸得有點躁,蹭過來,低頭親了親她的脖頸,伸手捉住榻上的一縷發尾,在指間反複繞動,好似在平息自己心中的焰火。

他竭力表現得克製,蜻蜓點水一樣用唇啄了過去,從額頭到鼻梁,在虔誠地貼上她的唇,一邊察言觀色、一邊心如擂鼓地放肆。

董靈鷲沒阻止,在他要伸出舌尖的檔口,忽然低聲含糊地問:“家裡怎麼樣了?”

鄭玉衡渾身僵硬地一頓,他的心跳快要蹦出喉嚨,乍然被這麼問,腦子有幾息轉不過彎兒來,停了停才答:“都妥善處理好了。父親傷得不重,隻是動氣,我為他開了平心靜氣的方子。”

董靈鷲說:“審問商愷的時期定在臘月初三,此事不要忘記。征討北疆的事情我壓到年後了,要算好出征所費的軍餉輜重,一切可估算的出兵費用,再加上年末各部的賬目、上報的虧空,戶部起碼要忙到年後。至於他們內部虛帳的事……”

鄭玉衡低頭%e5%90%bb住了她的唇。

董靈鷲勾住他的脖頸,伸手把他發上最後一根簪子拔出,隨意地扔到旁邊,簪子從床帳末尾滾落下去,滴溜溜地滾了一路,響起叮地一聲,停了。

他也終於唇瓣泛紅地停了,上麵有一道齒痕,他聲音低了低:“您又咬我。”

董靈鷲先是撫摸了一下那道齒痕,道歉說:“怎麼又咬你了,我總是這麼過分嗎?”

鄭玉衡:“不過分……一點兒都不過分。”

他雙眸如星,眼裡明明寫著“可以多咬我幾次”,還偏要停下來訴苦,可見已經把爭寵這方麵的本事磨練得爐火純青了。

董靈鷲見他依依不舍地盯著自己,纏上來討親親,抬指彈了彈他的額頭,輕聲道:“話都不想聽,養得你這麼沒規矩。”

鄭玉衡理直氣壯地辯解:“娘娘理政的時候已經過了,夜深人靜,就該休息,要是像這樣睡不著,就該快活快活,臣侍奉完了您,娘娘自然就困了。”

董靈鷲竟然一時無語凝噎,覺得他說得還有那麼一點兒不正經的道理,無奈道:“我怎麼拿你這麼沒辦法。你還是熟讀四書五經的文人秀士、差一點就當了狀元。天底下還有這樣的讀書人?”

鄭玉衡道:“天底下比臣更會趨炎附勢、討好娘娘的讀書人,肯定有很多。”

董靈鷲笑了:“人家那是在朝堂上,靠奏章上表討好哀家。”

鄭玉衡悶頭不語,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衣領上,輕輕蹭著她的手指,聲音有些難捱:“那樣我也能……”

董靈鷲道:“那正事就不聽了?”□思□兔□在□線□閱□讀□

鄭玉衡頓了一下,在心裡非常糾結地自我建設了一會兒,然後一邊給她按摩持筆的手指,一邊乖順道:“聽。”

董靈鷲故意為難他的,這時反而玩笑道:“哎呀,可是這個時候,哀家已經忘了將才要說什麼了。明日講給你聽,今天就……”

她挑開對方身上微鬆的衣帶。

“就跟小鄭大人快活快活吧。”

……

小鄭大人真的很努力,在很多事上。

他願意把自己包裝得溫順可憐、單純無辜,任由她的動作和言語指揮,博取她的憐愛。但偶爾也會因為一些事關“尊嚴”的戰爭,得寸進尺,讓董靈鷲捏著他的耳垂,懶洋洋地罵他小混賬。

這句話可跟罵孟誠的時候完全不同。她的聲音格外溫柔,如一道流淌的溫泉,緩慢地蠶食、收緊,能夠將人的心魂都籠在其中,仿佛要與她融為一體。

得益於鄭玉衡的努力學習,進步飛快。董靈鷲久違地在這種事上品嘗到濃鬱的甘甜味道,她遲起了一刻,沐浴梳妝時,朝李瑞雪要了一碗苦丁茶。

瑞雪稍感意外,因為太後娘娘的口味並不常變,但苦丁茶保養身體、清熱解毒,她便立即準備,遞上之時才問:“娘娘日後的茶……”

“喝幾天這個吧。”董靈鷲抿了一口,忽然思緒萬千地感慨道,“到這個歲數,不得已,得養身體啊。”

她不詳說,瑞雪也想不到讓太後娘娘改觀的事情居然是越來越難纏的小鄭大人,她迷惑不解,又不好問,侍奉她梳妝更衣後,低首回道:“溫侍郎已經在等候您了。”

昨夜鄭玉衡回來之前,董靈鷲派人去溫府傳話,讓溫皓蘭今日一早,入大內覲見。

“嗯。”董靈鷲起身道,“一會兒他寫完了脈案回來,可以直接去偏殿屏後旁聽,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就要在溫侍郎的手底下做事了,這可是他的頂頭上司。”

就是不提姓名,瑞雪也知道這話是說給小鄭大人的,頷首應下。

片刻後,慈寧宮西偏殿。

殿內陳設著書案、座椅,燒得暖烘烘的。龍鳳呈祥的香爐裡飄出絲縷檀香,繚繞不絕。

溫侍郎坐在椅子上,周遭是靜候吩咐的內侍、宮人。他衣冠整潔,但眼下一片烏青,神態疲憊煎熬,手腳發僵,如坐針氈。

衣袍袍角摩攃殿內地麵的聲音響起。溫皓蘭警醒地感知到,抬首望去,立即起身行禮:“臣戶部侍郎溫皓蘭,請太後娘娘坤安。”

董靈鷲抬了下手,輕輕向下一壓,示意他免禮坐下,而後將案上的折子順著記憶裡的順序抽出來幾本,疊在掌中:“看你這模樣,有陣子沒睡好過了吧?”

一提起這事,溫皓蘭額角微汗:“臣愧對陛下和太後娘娘,臣實在有罪,幼弟紈絝懶散,可又確實沒有貪汙作假的本性和膽量,臣的身家極清白!”

董靈鷲隨意道:“證據這東西,向來都是證明罪狀的,空口說不來清白。要是更據實的罪狀沒有出現、沒有清楚,就算你們家窮得連補丁都打不起了,也未必讓眾人相信。”

溫侍郎長長歎氣,想起數月前李酌李老先生的案子,朝野上下人人自危,都不敢再為他人胡亂做保。

董靈鷲摸著奏章的封麵,從上到下,熟記於心,連上麵的名字都不必掃一眼,淡淡道:“這幾本都是督促刑部審理的折子,哀家留中壓了兩日,其中一位大理寺官員再度上書,說六科同氣連枝,你們這些人,要不就是師生、要麼就是同窗,彆人看你溫家的麵子,會放過你的幼弟,把罪責全推卸在那些小吏玩忽職守、胡亂做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