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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80 字 6個月前

意教養過,被迫承認自己的渴望和念頭,對方也總是稍微品嘗一下就罷休,放著他一個人神思恍惚、難以滿足。這讓鄭玉衡羞愧,也讓他深深地感覺到一股“空虛不滿”。

他隱約覺得自己就像是在新婚燕爾時被拋棄家中的新婦,董靈鷲總是撩/撥得他麵紅耳赤、情動萬分,然後再冷颼颼地抽身退去——毫不客氣地說,這就好像短暫地疼愛了他一下。

董靈鷲假裝沒聽清,又問了一遍:“說什麼?”

鄭玉衡道:“好久沒回來,不認路。”

董靈鷲道:“你方才是這麼說的嗎?”

鄭玉衡默了幾息,咬定:“就是這麼說的。”

她彎起眼睛,唇邊含著笑意,道:“不認路怎麼辦?讓哀家再教你一遍,怎麼進入內殿侍奉,怎麼侍候更衣、疊被鋪床?”

鄭玉衡耳根發燙,說:“請娘娘指教。”

“還是算了,那太麻煩。”董靈鷲笑眯眯地道,“隻要半夜沒有哪隻貓嚎春,往哀家的寢殿裡鑽,就讓瑞雪她們侍候也是一樣的。”

李瑞雪適時道:“娘娘,如今是嚴冬,還沒有貓叫春呢。”

董靈鷲道:“是麼?我以為有呢,或許有些就是冬日裡鬨騰得早,雖然吵,但很可愛,其實也不妨養一隻的。”

鄭玉衡已經聽不下去了,他掩飾般地輕咳,整個耳朵都是紅的,眼簾低垂,開口提醒她:“您該喝藥了。”

董靈鷲晾乾了紙上的墨,隨手將這本折子扔到他懷裡,端起藥碗,不疾不徐地吹了吹,隨後道:“你看看。”

“是。”

大多數宮人都在外掃雪、看爐子,或是換燈罩、經營糊補窗紗等雜務,正殿珠簾內隻坐著兩個侍書女史,皆佩女官公服,戴冠,等候令旨。

董靈鷲不說話,殿內便迅速寂靜下來。鄭玉衡將這本折子翻了翻,發現這竟然是彈劾他父親,殿中侍禦史鄭節的,出自當初那個寫檄文的禦史邢文昌之手。

他的言辭極鋒利,卻不誇大,而是就事論事,用詞不太恭順,也不像往常禦史上書那樣給自己留有退路,筆調有肅殺氣。

董靈鷲喝完了藥,漱口飲茶,向座椅後方倚去,雙手疊放在身前,溫和道:“看完了嗎?”

鄭玉衡道:“看完了。”

“鄭節鄭大人,官複原職才幾個月。”董靈鷲事務繁忙,記不清皇帝具體是什麼時候複他的職的,說不上實際的數字,“就被彈劾德行有虧。這虧的還不是彆的,而是一件近在眼前的事,治家不齊。”

鄭玉衡不言不語,撫著折子又看了幾眼。

這看似是在彈劾他父親,但實際上一旦牽扯到治家不齊,就很容易扯到父慈子孝上,他們家跟這個詞可是半點關係都沒有,甚至若有認識鄭玉衡的,稍一打探,都會覺得他是一個頂不孝的忤逆種子。

光是同在京中,未成家而不歸家,就足以引起口舌是非了。

“不過,”董靈鷲的話頓了一下,“打頭的一件,倒不是因為你,你隻是個添頭。這件事的起因是,你的二弟與京中各大豪門子弟攀附結黨、飲酒作樂,中間提起國政,大放厥詞,罵在朝的官宦無能,還說……”

她摩挲著下頷,有些玩味地道:“還說哀家權傾朝野,耽溺美色,會是下一個呂後,隨意地廢立帝位。”

鄭玉衡撩袍跪下。

董靈鷲一開始有些不高興:“關你什麼事?”

鄭玉衡低聲道:“耽溺……”

“哦。”原來不是為他這個狂妄的弟弟,董靈鷲放下了心,隨口道,“那你跪一會兒吧。”

她繼續道:“這些人醉酒,談論的這些話讓路過的邢文昌聽見了,他當場大怒,跟這些人打了一架,但其他人都沒動手,隻有你這個二弟,叫……玉行對吧?他冒犯了朝廷命官,如今不僅在牢獄裡待著,還連累了鄭節。”

董靈鷲點了點桌案,偏頭跟他說:“你家真是能人輩出啊。”

鄭玉衡雖然已經有很久沒回鄭家,但依舊為之尷尬慚愧,想起那個二弟平日裡牙尖嘴利、善於架橋撥火的麵貌來,心中也很不解:“玉行雖然沒什麼見地,也沒什麼學問,但他素來有口齒,不至於蠢到這個地步。”

董靈鷲撣了撣衣角,道:“起來擬旨。”

鄭玉衡起身,接過筆,親手擬這道懿旨。

“妄議朝政,褫衣廷杖,杖四十。鄭節,跟他兒子放一起打,但不必褫衣。”董靈鷲說完後,望了一眼折子,想起最末帶過的一筆,沉%e5%90%9f道,“你……”

鄭玉衡指節一緊,抬眼看著她。

“你就算了。”董靈鷲道,“又不乾你的事。”

鄭玉衡抿了抿唇,沒下筆,而是道:“還是罰一些吧。”

“為什麼?”

“臣一日沒有被劃下族譜,就一日與鄭家的祖宗家族無法分開,即便臣心中已經覺得自己屬於您,但在外臣眼裡……尤其是在邢禦史眼中,治家不齊這一項就已經包括了臣,倘若您不責罰……諸位大人們恐怕不會覺得快活。”

迄今為止,很多人對鄭玉衡的容忍的原因有三:一個是董太後權力在握,她掌握的一部分權勢模糊了她作為女人在這個時代被迫要守的束縛和規訓,可以容許她做出一些稍微出格的事情。二是因為鄭玉衡肖似先帝,這為很多宰輔舊臣、為很多老大人心裡,謀得了讓他存在的理由。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其實是很多人都覺得鄭玉衡並不重要,太後娘娘不會因為他而誤國。

但這件事確實跟鄭玉衡沒什麼關係,屬於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隻是朝中的那些大臣們,能容得下鄭玉衡受到恩寵,比如各種各樣的封賞,但不會容得下鄭玉衡受到偏袒,哪怕這根本就不是徇私。

董靈鷲嘖了一聲,說:“你的心思比以前還細。”

鄭玉衡道:“讓您擔憂了。”

“我從來沒擔憂過你恃寵而驕、為慈寧宮惹禍。反而是憂心你因為慈寧宮之故,處處受製,前瞻顧後,不能伸展得開手腳。哀家不是沒經過風浪的脆弱小舟,你不用考慮得這麼嚴格,早晚……”

她的話停在這裡,剩下的沒有說,而是接了前麵的話,“罰你幾個月俸祿吧,你也用不上。”

鄭玉衡連錢財宅院都拒絕過一輪了,京中大好地段的府邸,配置好的仆從和婢女,房契地契,他看都沒有看。似乎覺得這些東西一點兒用都沒有。

有時候董靈鷲想,像他這麼視金錢如糞土的模樣,莫說她見過的了,就是普天下也沒有幾個。此人對物欲的改變非常不敏[gǎn],對金山銀山、宮中貴重的擺設、價值千金的徽墨,也完全沒有太強烈的感受。

人為財死。董靈鷲最初以為他是演出來的,是裝作不在意的模樣,故作清高,或是太年輕,認識不到這些東西的價值。但有一日,她望見鄭玉衡在庭中詢問侍弄花草的宮女,親手照顧數株帶刺的花卉時,董靈鷲才電光石火間領會到,除了天下的利來利往之外,還有一些少數、卻兼具隱士品質的性格。

對鄭玉衡來說,她給予的每一分“與眾不同”,都是濟養他靈魂的養料。這種關懷和憐愛,會在每一個寂寥寒冷的夜裡,深深的、緩慢地鑽入他冰冷的骨骼和懷抱,讓他孤單的生命裡遺留一道甜蜜的香氣。

用金銀寶物來換取這道香氣,就是窮極一生的身外之物,也是一點兒都不算貴的。

鄭玉衡認同她這句“用不上”,神情稍鬆,很快將懿旨草擬完成,遞給董靈鷲。

太後接過他擬的詔書,看了半晌,輕聲點評道:“邢文昌的字不如你。”

鄭玉衡道:“臣的字又差您好多。”

“沒有。”董靈鷲道,“跟我比,可不能拿你那半吊子張猛龍碑比,那就是看不起我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必過謙。”↑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鄭玉衡乖乖點頭。

董靈鷲看他這模樣,存心要鄭玉衡去見見世麵,便道:“審理商愷的案件到了內獄,由許祥親自處理,但刑部、禦史台、大理寺,都會有人前去旁聽。到時候月婉會奉旨代哀家前往,你跟她去看看。”

鄭玉衡頷首:“好。”

“還有,”她道,“等廷杖結束,我會把一份證據派宮中人送到鄭家,你那個繼母聯合幾家親戚妯娌,在外麵放利錢,還不起債,就讓人用妻女抵押,竟然跟秦樓楚館有不少的往來。要不怎麼說,你家能人輩出呢。”

鄭玉衡一下子愣住了,簡直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董靈鷲站起身,走到殿前逗了逗那隻鸚鵡,稍微活動活動,背對著他道:“這麼精彩的家裡人,你快回去看看,要是鄭大人氣得暈倒了,你還得給他治。”

鄭玉衡遲疑道:“我回去……是不是不太……”

“不,就應該你回去。”董靈鷲意味深長地道,“你這時候不回去儘孝,怎麼能看到變臉的好戲呢?再者說,是他鄭節治家不嚴、內憂重重,可不是你不孝呀。對吧?”

鄭玉衡還沒回話,她麵前這隻鸚鵡就伸展了一下翅膀,歪過頭,儘職儘責地說著宣都知新教的鸚語。

“娘娘說得對,娘娘說得對!”

第68章

商愷身份不同, 所牽涉事不僅廣大,而且涉及到“天子近侍”這樣一個微妙的位置, 所以三司雖不親審, 但負有監察、旁聽,以保公正的職責。

正因流程繁複,沒能一舉定下正式審訊的日子,反而是皇太後懿旨之下, 鄭家的事處理得很快。

褫衣廷杖, 不僅示辱, 而且四十之數已經不少, 又不像鄭玉衡當日有人庇護留情, 正經四十杖下來,筋骨柔弱之人非要臥床不起,甚至落下殘疾不可。

據言, 行刑之時,鄭二公子的慘嚎驚起了大批枝頭鳥雀, 過路者皆掩麵不聞。饒是如此,朝中仍有人責其狂悖不馴,認為留他一命, 日後更會惹下大禍。

次日,鄭玉衡歸家。

他的馬車剛停到鄭府, 門口兩個蔫兒了吧唧的門房就登時緊張站起, 盯著這架馬車上屬於宮中的刺繡和印記,皆以為是宮中貴人。

等鄭玉衡下車露麵,兩人先是怔愣、不可置信, 而後與往常的模樣截然相反, 殷勤至極地湊上來, 一左一右地包圍到近前,急聲哀勸道:“大公子、大公子您可回來了!快去看看老爺吧!咱們府裡可不能沒有您啊!”

鄭玉衡眼角一抽,聽得懷疑人生——這個家裡的人最初是怎麼說的來著?

然而兩門房完全翻了臉,絲毫看不出昔日繼夫人得寵時趨炎附勢的嘴臉,果真是在俗世人情裡滾過一遭,都磨練出了些變臉的學問。

鄭玉衡按了按鼻梁,已經有點兒受不了,說:“父親被參奏彈劾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他和二弟如今怎麼樣?”

跨入門檻,一旁人抹了抹虛假的淚,道:“老爺氣得夠嗆,昨日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