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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72 字 6個月前

?”

鄭玉衡呼吸一滯:“臣……”

“鈞之,”董靈鷲微笑著說,“你要學的還很多呢。”

……

至於太後娘娘所說的“要學很多”,究竟是治國理政安天下,還是爭寵伺候的歡好之事,又或是兩者兼而有之,那就難以揣度、不知內涵了。

除了鄭鈞之以外,其餘被關押進獄中的官員小吏,都在戶部任職了起碼兩年有餘,無法跟賬目中的虛報錯漏脫開乾係,最起碼也有一個瀆職的罪名等著他們。

許祥將這群人守得嚴絲合縫,日夜審訊。那位溫衙內早就熬不住了,已經胡言亂語,大哭著讓他的侍郎哥哥救他。

溫侍郎倒也不是無情之人,在知曉溫皓成被抓走的第一日,這位侍郎大人就已經親身拜訪許祥,平日裡矜持冷傲、不與他有一字交集的清貴文士,如今也拉下臉皮和身段來,與他擺出謙和笑臉。

對此,許祥反應平平,既不覺得解恨、得到報複的快意,也不覺得受寵若驚、沾沾自喜,他依舊冷麵寡言,除了非要回答不可的問題之外,就像是一具早已被設定好規則的人偶。

溫皓蘭從他身上得不到半點消息,焦頭爛額,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溫家的老夫人更是為溫皓成那個不成器的小兒子急得昏了過去,生怕在許祥手裡,她那嬌貴的小兒子變得個不成人形的淒慘模樣。

宦官酷吏的名聲,由此可見一斑。

惠寧二年冬月二十八。

內侍整理好獄中筆錄,將這段時期的有關文書一本本按順序疊起,放入木箱篋當中,準備送往大理寺。

他臨走時,許祥正將溫侍郎的又一次來訪送回,站在門口近處,見到他出來,便道:“我隨你去吧。”

小內侍倒也不驚訝,這些筆錄送到大理寺是內緝事廠的分內之事,而督主對此事格外重視,常常監督同行不止一次。

他躬身行禮,跟在許祥的身後。

許祥身著一件簡單素雅的深青色宦官公服,僅在袖口、衣領處有花紋圖飾,裝飾也極低調,不認識他的人都看不太出他的身份。

兩人用了內廠的車馬,很快便抵達大理寺官署,示明身份,進入其中。

京中多雨雪,來時還晴朗,到了便下起一陣飄飛的小雪,落在肩頭發間。

許祥行過大理寺院中的走廊,還未抵達交接送至的地方,便見前方幾個黃衣侍女前後督促著身穿太醫服飾的老者,七嘴八舌地說著。

“多謝張太醫,有勞張太醫,這兒離太醫院太遠了,要不是您的宅邸在附近,公主還要再疼好一會兒呢。”

“咱們殿下近來可是一等一的好學,連寺卿都說殿下對裁決審理之事,見地一日深過一日,也是午前聽了誇,公主太高興了,奴婢們一個沒看住,殿下就滑了腳……”

“大人說將養幾日就好,這是三日五日,還是七日八日呀?哎呀,大人不知道,公主聽聞前朝的女子有做到製誥宰相的,殿下不服氣得很,常常說要讓太後娘娘‘士彆三日,刮目相看’,要是幾日不能行走,她可要著急的。”

這些侍女一看便在公主府受到寵愛,昭陽公主從不為難她們,所以侍女們提起殿下,一麵真心實意地心疼她,一麵調侃玩笑。

那張太醫道:“起碼也要七日,公主殿下跌得有些厲害,可得仔細上藥。”

侍女們點頭應下。

兩撥人撞了個正麵,公主府侍女按規矩行禮,而許祥也微微拱手,待人從來謙卑。

她們將太醫送出去十幾步之後,許祥才稍微停了一下腳步,回頭看了看她們。

“督主?”內侍輕輕問。

“給我吧。”他伸手接過對方帶著的箱篋,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低聲囑咐道,“你回去取內獄裡治扭傷最有效果的藥膏,如果不知道是哪一種,就問監刑的後省高班。取後送給大理寺卿,就說是……冬日裡路滑,寺卿大人往來要小心,若是大理寺其餘官員因此受傷,可也免去沒有常備藥物的急情。”

內侍先稱是,然後又有些不解,悄悄地問許祥:“督主,大理寺不會覺得是咱們對他們有意見吧?送藥會不會像是,恐嚇他們……”

許祥遲疑了一下:“會嗎?”

內侍連連點頭,態度極誠懇。

許祥低下眼簾,神情似乎又壓下去一些,內斂沉默,如一片結冰的湖,道:“那就算了。”

第66章

孟摘月是大理寺的常客。

自從公主對往年大理寺審理的案子產生興趣後, 她討了皇帝陛下的旨意,常來常往, 翻看卷宗、熟讀律法, 短短月餘,對《大殷律》的掌握和了解還要勝過初來大理寺任職的新官員。

公主自小受教,讀書、識字、明禮,因為董靈鷲的督促和特意吩咐, 她也讀過一段時間的四書五經。

孟摘月擅辯談, 在談玄論道、打磨機鋒上, 比她的兄長更有天賦。隻不過清談在大殷本朝的地位並不高, 從明德帝繼位起, 便更看重切實的治國之法,認為清談誤國,所以公主的這一天賦也沒有得到較大發揮, 從十五歲後便掩蓋了下來。

簷下小雪紛紛。

許祥進入堂中時,除卻收容查對筆錄的官僚之外, 公主殿下就坐在不遠處,一位年約二十餘歲的青年才俊正圍著她說話。

此人名叫王兆鶴,是大理寺卿的嫡子, 在他親爹的手底下做官,也可以被稱一聲“衙內。”

孟摘月此前沒有叫人, 自己登梯爬高, 查閱舊書,不小心從梯子上摔下來,扭傷了腳, 走不得路。她本想太醫診治過後就回去, 然而想到今日是內廠送刑訊筆錄的日子, 便又等了等。

在那日內獄坦明心跡後,兩人並不是沒有再見過。

內廠每一旬,都會來大理寺送一趟公文筆錄,她時常遠遠地望見許祥。

許秉筆言辭如故,麵色從來都平靜到蒙著一層霜、一層冰的地步。故而,孟摘月從來不曾大聲驚擾,隻在偶爾代為交接時,才多問一句。

多問的那句話,也不過是:“天寒地凍,如此節氣,許秉筆保重身體。”

而許祥大多沉默行禮,謙順無比,回:“奴婢叩謝殿下關懷。”

看,像這樣簡單的言辭交談,他也必須隆重到需要“叩謝”的地步,哪怕孟摘月免去他行禮,也無法免去他對自己一再壓低、一再拘謹的約束。

但孟摘月還是期望著這一日,這幾乎成為天性貪玩的她,麵對枯燥律法和卷宗的好學動力。

許祥進入堂中後,似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視線被那位青年官員的背影擋住了。

他很快斂回,將木箱裡的文書一件件拿出來,與大理寺官員交談。

孟摘月自從見到他進來,就盯著他的身影,然而眼前這個人素日裡知趣,今兒卻像個礙眼的蒼蠅似的,嗡嗡叫個不停。

她有些著急,抬首矜傲十足地嗬斥道:“本宮不愛聽,你站遠一點。”

王兆鶴一開始對昭陽公主的到來很是抵觸,後來因卷宗頻頻接觸下來,不僅逐漸改觀,還對才思敏捷、活潑美貌的公主產生了仰慕之情,對駙馬都尉這個身份頗為覬覦。

這幾日來,他以往日的疑難案子作為誘餌,使殿下對此感興趣,遂多加談論,平時效果很好,遭到公主嗬斥還是頭一次。

王兆鶴愣了愣,連忙退到一邊,請罪道:“下官失禮了,殿下金枝玉葉、千金之軀,請不要因下官動怒生氣。”

“誰因為你生氣了。”孟摘月蹙著眉嘟囔著說,“彆往自己臉上貼金。”

王兆鶴麵容一僵,神色尷尬。

但孟摘月可不會管他心中如何想,她整理了一下裙擺,讓裙擺遮住自己被包裹著、已經上好藥的腳踝,然後扶了扶鬢上的金簪子,跟身畔的公主府太監道:“去跟值守的何大人說,交接的官印在我這兒,何大人簽了字,讓許秉筆來本宮這裡蓋印。”^思^兔^網^

那小太監神情猶豫,不解問道:“殿下腿腳不便,何不讓奴婢代為送去……”

“蠢死了,”孟摘月道,“讓你去就去,哪有這麼多為什麼?”

小太監不敢多言,隻得上前去回話。

雙方相隔較遠,孟摘月隻能看見許祥跟小內侍說話的側臉。數日不見,他好像比上一回見到時更清減了,身形雖仍挺拔如雪中鬆,但形影更為寂寞。

孟摘月想,或許他的形影寂寞,隻是她的一種無謂腦補,是不必要、不存在的,她這單方麵的默默關注,對於許祥來說,沒有的好處還更大。

隨後,許祥捧著需要蓋印的文書走了過來。

像他這種等級的內官,哪怕是宦官公服都大多繁複華麗,繡圖重重,以示主子對這些人的寵愛和重用。就像是一隻精美漂亮的哈巴狗兒,要精心打扮一番,才能彰顯出他們的地位。

所以大多宦官,都喜歡穿得鮮明、富貴,從而減少他人的輕慢之心。

可許祥總是很低調,不得不說,這樣素而莊重的顏色,很能襯托出他的那分嚴謹合度。

孟摘月細細地注視觀賞,等到許祥到了她麵前,對她恭敬行禮時,她才收回目光,輕聲咳了咳,跟身旁的王兆鶴道:“小王大人,你先回去吧。”

王兆鶴不明所以,但也並未懷疑公主和宦官之間會有什麼私情,以為是方才他惹煩了公主,隻得告退。

王兆鶴離開後,近處隻有兩人,以及一個伺候公主的內侍。

孟摘月免了他的禮,將寺卿之前交付給她的印從魚袋裡取出來,親手蓋上,一邊蓋印一邊問:“天氣這麼不好,怎麼下雪來送?”

許祥低聲道:“行至中途才下雪的。”

孟摘月說:“那是天公不作美,總要常常為難於你。”

“雖有難處,也有垂憐之處。”

孟摘月的手頓了頓,抬眸看著他的臉。兩人視線相撞了一瞬,他又立即收斂避過,這張俊美的臉像是一幅一成不變的畫,連色彩都沒有。

她不合時宜地想起,在園中撲蝶時,撲到他肩頭時對方的神情——詫異、微微驚訝,但很耐心,她幾次回憶,都覺得許祥曾經展現過一點不同尋常的溫柔,不是對她,是對停駐在他肩上的蝶。

孟摘月慢慢道:“垂憐之處,是什麼?你是說母後當年把你從末等閹奴調入內廠嗎?”

許祥道:“太後娘娘之恩,奴婢終生不能報。”

孟摘月道:“可這垂憐,比起受苦來說,差得太遠了。”

她蓋完了印,但沒有給他。

公主合上手,掌心壓在公文上,籌措了一會兒言辭,開口道:“本宮看過朱墨案了。”

許祥眉峰不動,無言以對,隻是伸出雙手,做接回公文之態。

孟摘月不給他,繼續道:“父皇執政仁明,是諸位先生儒士稱頌的千古聖君。可是,冒大不韙之言,本宮以為這一案牽連甚廣,一家之中稍與逆臣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