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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304 字 6個月前

見身畔的鄭玉衡低聲隱隱說了一句:“好快。”

鄭玉衡扭頭看他,道:“算是我賭贏了,對吧?”

被麒麟衛帶走可是要進內獄的!溫衙內頭腦缺氧發暈,沒料到他在這種時候還惦記賭約,腦海裡隻剩下人頭落地、全是陷阱這八個大字,他喉嚨嘶啞地罵道:“你真是個瘋子。”

說話間,麒麟衛已將包括鄭玉衡、溫皓成在內的所有人按令緝拿帶走。

……

與此同時,慈寧宮外。

孟誠的腳步徘徊許久,神思不定,等見到宣都知從裡頭出來,才忙問:“怎麼樣,母後她……”

“陛下。”宣靖雲麵露笑容,跪下恭恭敬敬行了個禮,沒有起身,就這麼回話道,“太後娘娘病了,有鄭太醫照料著呢,娘娘實在沒法見您。”

“病了?”孟誠一愣,邁步就要闖,然而又被宣靖雲身後的幾個內宦躬身攔下。

“太醫說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一時又氣著了,太後娘娘氣不順,陛下還是不要見得好,免得反生不順。”宣靖雲忙扶住他的手臂,“娘娘說,國朝大事,您學了這麼久,早就該有長進、有能耐了,全交由您一人處理,她放心。”

分明是寒冬臘月,孟誠都覺得腦袋冒熱氣,脊背出了一層汗,欲言又止,最後隻得又徘徊幾步,道:“告訴鄭玉衡好好儘心,做好分內之事。朕……朕先回去了。”

宣靖雲把頭壓低:“奴婢恭送陛下。”

等到孟誠一走,他望著聖駕離開視野,才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扭頭回慈寧宮了,一進宮,看見瑞雪姑姑和趙內人在一起整理書卷、檢查徽墨,不由道:“陛下回去了。”

“阿彌陀佛,他可走了。”瑞雪道,“這回總算鬆了口氣。”

宣靖雲左右四顧,湊上前探問道:“我倒是知曉鄭太醫不在,是不是娘娘的那個新寵在裡頭伺候呢?哎喲喂,那人我到現在都還沒……”

“什麼新寵。”瑞雪瞥了他一眼,跟趙內人道:“清清,你讓她們都先下去歇著吧。”

趙清道:“是。”

趙內人將靠近正殿值守的女官、內侍,一一吩咐著勸了下去。瑞雪才跟宣靖雲道:“娘娘不在宮中。”

宣都知一怔,眼睛瞪得像銅鈴:“那太後娘娘呢——”

瑞雪卻止住話,慢條斯理道:“娘娘自有她自己的打算,隻是我們看顧好慈寧宮就是,對了……這事兒可不能讓外人知道。”

宣靖雲連忙應下:“我省得。”

就在小皇帝孟誠依靠無門、惆悵徘徊的時候。董靈鷲披著一層厚厚的毛絨披風,手裡擒著一件鎏金鳳凰手爐,她摩挲著手爐的刺繡暖套,正坐在內獄跟許祥說話。

雖然鄭玉衡走了許祥的“門路”,但其中的實情,董靈鷲其實並沒有怎麼說,隻不過許祥是聰明人,就是稍微猜測一下,也能揣摩到其中的一二分真意。

兩人正說著話,一旁的杜月婉遞上茶,董靈鷲便接過淺淺地喝了一口,此時,內獄的青衣內侍上前來,稟報道:“陸青雲大人已經將所有涉事人員緝拿入獄。”

許祥低聲問:“娘娘要先問誰?”

董靈鷲沒有思考太久,她隨意道:“先把那個新來的主事帶進來吧,許秉筆,你去問其他刑室問另一個主事。”

許祥低頭應下,而後告退。不多時,審訊室的門又打開了。

鄭玉衡低著頭進來,他其實一路上都很平靜——內獄,不是沒來過。許秉筆,不是不認識。就算自己換了個名字,他看在太後娘娘的麵子上,也隻會假裝打自己幾下吧?

內獄昏暗,他一直辨彆著眼前的道路,所以才低頭,進了房門後,又被燭火一晃,有點眼花地捂了下眼睛,緩了緩神,手腕上的鎖鏈嘩啦嘩啦地響。

他放下手,剛要看看能不能碰見許祥親審時,一睜開眼,見到雍容華貴的長袍自然垂落下來,暗金刺繡的袖口邊露著一隻細膩白皙的手——纖柔熟悉,指節細白,令他的心怦然跳動了一下。

鄭玉衡視線上移,見到緩和飲茶的董靈鷲。

小鄭太醫頓時眼眸發亮,眼神裡明晃晃地寫著“找到靠山了”。

董靈鷲輕咳了一聲,隨手攏了下袖口的金繡,故意跟杜月婉問道:“他叫什麼?”

月婉姑姑麵無表情,語調嚴苛無波,好像真的不認識他似的:“戶部倉部司主事之一,鄭鈞之。”

“哦。”董靈鷲認真點頭,微笑著道,“沒見過,長得挺好看的。”

鄭玉衡:“……”

啊?

第64章

鄭玉衡有點愣住了。

他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鎖鏈, 又看了看麵前目露笑意的太後娘娘,有點兒遲疑地挪近了幾步, 問道:“那……下官鄭鈞之, 給太後娘娘……請安?”

董靈鷲道:“光是請安就夠了嗎?”

她慢悠悠地道,剛想說“你這都到待審之人、到了疑罪未明的地步了。”鄭玉衡便會錯了意,他在董靈鷲麵前跪下,對著衣襟上層層疊疊的珠玉和繡紋。

鄭主事抬起手, 將手指貼在她的袍角, 鎖鏈清脆地碰了碰, 發出伶仃的響聲。

他輕聲問:“娘娘想要臣做什麼?”

他伏在董靈鷲的膝邊, 舉止可比以前膽大得多了。還當著月婉姑姑的麵, 就敢假作溫順可欺之態,索取憐愛。

董靈鷲輕咳了一聲,緩慢地拂落他的手, 唇邊含笑,將內獄鎖住犯人的冰涼鎖鏈踩在腳下, 端詳著他手腕上勒出來的紅痕。

“放肆。”她輕飄飄地道,“戴罪之人,還這麼冒進。”

鄭玉衡低下頭, 心中其實毫無懼意——今日這出總是要來的,隻在時間早晚而已。麒麟衛擒人反而更好, 要是官兵將這群人關進了刑部, 那裡的人可不會留情。

他早就被縱得膽子大了,手腕被迫跟鎖鏈一樣貼在地上,此處因為刑訊, 所以常常打掃, 地麵雖然沒有灰塵, 但卻透著濕冷之氣。

鄭玉衡稍微挪了挪手,被踩住的鏈子來回掙動,手腕上的紅痕反而磨得更深了。沒有辦法,他隻能假裝自己真的不認識她,可憐巴巴地道:“臣冒昧衝撞了懿駕,請娘娘責罰。”

“責罰……”董靈鷲重複了一遍,問杜月婉,“罰點什麼好呢?”

月婉姑姑麵無表情道:“當鞭刑。”

鄭玉衡渾身一抖,猛地抬眼……不是,來真的啊?

董靈鷲支頷思考了片刻,斟酌道:“鞭刑不好。”

鄭玉衡鬆了口氣,還是太後娘娘疼我……

“捆起來灌藥吧。”她道。

杜月婉立即道:“是。”

鄭玉衡眨了眨眼,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月婉姑姑把他拉起來,雙手繞到後方,將鎖鏈與刑架上設置勾連捆綁在一起。

這倒是沒有吊起來那麼狠,但還是掙脫不得,完完全全地受製於人。鄭玉衡一抬頭,就看到往日嚴肅苛刻的月婉姑姑捧起案邊的碗,裡麵呈著烏漆墨黑的汁液。

他心裡一顫,咬了咬唇,小聲道:“夠了吧……女尚書,我再也不恃寵而驕、一定聽你們的話……”

杜月婉笑了笑,這張姣好的臉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莫名顯得陰惻惻的。鄭玉衡總覺得她是假公濟私、故意打擊自己,但望了望董靈鷲,還是硬著頭皮喝了。

這碗藥一入口,他就嘗出裡麵有催人生情的劑量——內獄真有這個審法兒嗎?還是太後娘娘對自己特彆的審訊方法?°思°兔°在°線°閱°讀°

鄭玉衡乖乖喝完。

杜月婉退到了後麵去,扶著董靈鷲起身。

太後娘娘走到他麵前,那股檀香混合著馥鬱之氣環繞而來。她捧著手爐,四下寒涼,她的氣息卻是溫熱至極,輕輕掃蕩,便掠過肌膚之上。

她道:“鄭主事是什麼時候去到倉部司的?”

鄭玉衡喉結微動,他知道董靈鷲對這個日期一定記得,神情溫順地回答:“十月初五。”

“撒謊。”她逼近過來。

她鬢發上的金釵熠熠生輝,步搖垂墜,正中的翠色華勝莊重萬方。兩人呼吸交織,吐息可聞,近到了極點。在這張朱唇微啟之間,上位者的壓迫力伴隨著情深意濃的曖/昧之氣繞轉流蕩,釀成了一段令人聞之欲醉的美酒。

鄭玉衡心神微亂,%e8%83%b8腔裡砰砰直跳,舌根都有些打結。在對方的注視之下,隻能接受這個“撒謊”的罪名,低聲道:“臣……記不清了。”

“連這個都記不清嗎?”董靈鷲微微一笑,她抬起手,緩緩整理著鄭玉衡的衣領,如此從容的動作和舉止,竟然讓他覺得口乾舌燥。“……你一定跟這樁案子有關吧。”

鄭玉衡定了定神,努力否認:“沒有。我是清白的。”

董靈鷲點了點頭,不知道究竟相不相信這一點。她真是壞透了,在男女之情上從不展現出咄咄逼人的一麵,但卻像洶湧的、漫無邊際的潮水,從最深最幽然的海底湧來,哪怕一時反抗,也遲早會被她一遍一遍地打濕、淹沒。

她挑開了這片單薄的衣領。

按理來說,鄭玉衡應該感覺到冷,但他完全沒有寒冷的感覺,一切感官都被觸?感牽引著,遲緩、而又敏[gǎn]得可怕地感覺到——她的手指從脖頸向下,隔著一層衣衫,滑過鎖骨。

往往上一段肌理殘餘的癢和熱還未消退,下一段嶄新的觸?感已經鑽入腦海。

鄭玉衡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被玩弄了,他眼眶發紅,深深呼吸,低聲求饒道:“娘娘……”

“怎麼?”董靈鷲聲音溫柔地問。

他的下唇留下一道深深的牙印,半晌才克製著說:“還……還有人在……”

“月婉早就退下了。”董靈鷲扳過他的臉頰,不讓鄭玉衡躲避,兩人視線相對,“我親自,也是獨自審訊你。”

她的眼眸一貫喜怒不顯,深沉如海,但此時此刻,鄭玉衡仿佛做夢一樣從裡麵望見荊棘叢生的興致,帶著一絲隱而不現的破壞欲。

麵對董靈鷲,他不能不奉獻自己。

鄭玉衡低低地道:“我真的是清白的。”

董靈鷲笑了笑,誇讚他說:“雖然嘴硬,但是很有趣。”

小鄭大人又委屈,又無助,他也陷入了太後為他設置的情景當中,仿佛真的是無辜被牽連的忠臣小吏,被迫受到了國朝當權者的汙/穢審訊。

董靈鷲的手稍微移開,然後視線壓低,看了看綠衣小吏身上製式的腰帶。

上麵既無金玉裝飾,也沒有掛著諸多名貴飾品,最多隻有一個繩結、牽著樸素的魚袋而已。這就很好從他的身上往下剝落,有時候,“君子正衣冠”不僅是一種禮儀,也是一種規訓,對於深受其訓示的君子來說,衣冠不整,就如同被撬開了嚴絲合縫的蚌殼,被冠以了%e6%b7%ab/褻不正的罪名。

蚌殼除去,裡麵汁水淋漓的本體,隻能無助地蜷縮、努力又徒勞無功地藏起脆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