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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67 字 6個月前

怕鄭玉衡是真的想取悅她,才做了這幾件衣服,可麵臨這種誇讚,免不了還是會吃醋、會質疑自己不純的用意。

董靈鷲繼續道:“比先皇帝更合適。”這樣總能安你的心了吧?

小太醫不就是喜歡聽這個嗎?不然也不會老是跟已經埋進土裡的人較勁。

鄭玉衡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停了好一會兒,然後又抬起來捂了下臉,按了按眼角,說:“娘娘……”

董靈鷲轉過頭:“眼睛痛?”

他低下`身,將手移開給她看,眼角紅了一大片,很是可憐地說:“睫毛掉進去了。”

董靈鷲道:“我看看。”

她的手按住眼角,發覺他的眼眶燙燙的,以為是掉進去的睫毛把他弄疼了,便仔細看了半晌,吹了吹他的眼睛,低聲道:“在哪兒呢?”

“疼。”鄭玉衡隻是說。

董靈鷲又找了找,最後才在眼睛的角落撥出一根掉進去的眼睫,又輕輕吹了幾下,語調溫柔:“怎麼這麼不小心。”

鄭玉衡由著她吹眼睛,與對方四目相對,視線碰觸,他忽然不知道從哪兒生出來的膽量,伸手圈住她的腰——雙手繞到椅背那邊,將董靈鷲環在懷中。

他貼過去,令人無處防備地親了親她的唇,然後緊緊地抱住她,聲音有些黯然低啞:“太後娘娘……”

“嗯……”董靈鷲撫摸著他的背,“怎麼了?”

“臣不想離開您……”

董靈鷲輕聲:“也沒有人要你離開我呀?”

“我是說很久很久以後。”他道。

“多久?”

“幾十年以後。”鄭玉衡喉結微動,將話在口中轉了好幾圈,然後道,“娘娘百年以後,臣想陪著您……”

“大殷沒有殉葬的規矩。”董靈鷲道,“如果有,哀家肯定早就廢止了,不會讓活人因死人的‘寂寞’而無辜受牽連。”

鄭玉衡不說話了。

“還有,”董靈鷲抱著他,對方的身體在冬日裡反倒很溫暖,像個小火爐。她耐心而溫柔地安慰,“你才多大啊,想殉葬要折多少壽?到時候會有很多事……很多很多彆的未儘之事牽扯著你,人活在世,奮不顧身的事有一次就夠幸運了,怎麼能一生都可以為對方奮不顧身呢?”

鄭玉衡被安撫下來,但沒有回答。

他在董靈鷲懷裡充完了電,又起身將合適的簪釵挑出來,挑到一半,董靈鷲麵色很複雜地看著桌上交錯的飾品,委婉道:“把瑞雪叫進來吧。”

鄭玉衡聽出她的弦外之音:“不好看嗎……”

“要聽實話?”董靈鷲反問。

他有些受到打擊,默默地去請了瑞雪姑姑,然後收拾好記錄整理出來的賬目,從旁跟董靈鷲告彆再三,才依依不舍地步出慈寧宮。

就因為鄭玉衡的不舍,等他出門的時候,正巧碰見小皇帝來請安。

兩人都兩天一夜沒好好休息,鄭玉衡還在慈寧宮睡了幾個時辰,孟誠那是活生生地睡不著覺,一閉上眼就是各個宰執大臣在麵前爭吵、彼此攻訐、議論得天昏地暗的模樣。

他頭痛萬分,眼下浮著一片烏青。兩人打了個照麵,鄭玉衡倒是規矩地行禮了,孟誠卻站著沒動。

小皇帝不知道鄭太醫還被委派了彆的事務,更不了解基層官僚算不對帳的痛苦,在他眼中,鄭玉衡隻有伺候他母親、照顧太後身體康健這一件正事而已。

孟誠望見他微紅未消的眼角、精神不足的模樣,頓時就有些禁不住發散聯想,一時惱了,轉頭跟眾人道:“都退下。”

他拽著鄭玉衡到庭中無人處,兩人立在還沒消融的殘雪邊。

小皇帝把他扯過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鬆手就劈頭蓋臉地罵:“你知不知道自己伺候的是誰?怎麼著也得顧忌著太後的身體吧?你知道她白天有多繁忙,人人要是都像你似的清閒,把心思往這事兒上使力,這日子也過不下去了!”

鄭玉衡:“……”什麼事兒?

陛下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恍然大悟。

孟誠簡直恨鐵不成鋼:“朕都退讓到這個地步了,留你的命是為了母後開心,你彆得寸進尺,欺負朕的一片孝心!”

鄭玉衡輕咳了一聲,表麵上一派純良地道:“君臣有彆,臣怎麼會欺負陛下呢?”

“你彆太過分!”孟誠惡狠狠地道,“等朕收拾完國事,就給母後找個溫順聽話的,把你這個混賬給換掉。”

鄭玉衡想到戶部那些賬本,心道這國事陛下恐怕是收拾不完了。至於“溫順聽話”,全天下沒有人比他更溫順、更聽話。

他拉住孟誠,真心解釋道:“陛下誤會了,臣並沒耽誤娘娘修養身體。”

孟誠以己度人,覺得要是他有天天陪王姐姐做夜間活動的工夫,起碼半宿都得鬨得她睡不著覺,兩人年紀相仿,孟誠才不信鄭玉衡有多好的自製力,這人肉眼可見地被母後寵得沒邊兒了。

小皇帝甩開他的手:“騙子。”

說完就走了。

鄭玉衡也沒好上去辯解,隻是歎了口氣,心裡琢磨著:

“這是不是真跟這對孟家父子有點兒犯衝啊,不就是喜歡明德帝的結發妻子、孟誠的親生母親、大殷的太後嗎?哪有這麼招人恨……”

看起來,小鄭太醫對自己的“可恨”程度,還沒有正確的認知呢。

……

惠寧二年十月下旬,耿哲領兵回朝。

他隻領了一千兵前去保護魏缺魏侍郎,雖然到晚了一步,但好在魏侍郎並沒有出什麼大事,雖然至今臥床休息,起碼性命無憂。

而早在耿哲回朝的前幾日,魏叔滿的妻子張氏就誕下了一個男孩兒,是魏家這一代的長房長孫,母子平安,消息傳過去時,魏缺就是在床上都激動得傷口差點裂開,險些樂極生悲。

耿哲回朝後,有皇太後為靠山,自然是有功無過,隻填補了一道章程,就將先斬後奏的事情輕輕揭過,隻是惹得禦史台長官衛澤方大為不滿。

他雖然不滿,但礙於董靈鷲威勢、諸臣勸阻,所以最後也隻得放棄了。隻得看著耿將軍再受封賞、加官進爵,受封泰寧侯。

至於這大肆封賞的用意……朝中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這是在為商議開春出兵的戰事做前奏,給朝中的文武百官都施加了一層無形的壓力。

二十五日,朔風盛,小雪。

董靈鷲的書案前擺放著花瓶,瓶中又換了新摘的紅梅,朵朵鮮妍動人。

她正修改小皇帝批複過的折子,瑞雪挽袖侍墨,將一方徽墨在硯台中磨開,殿內寂靜無聲時,先前宣靖雲拎回來的鸚鵡立在爐子邊的木架上,忽然朝著外麵扭過頭學舌道:“喲,宣大人來啦,宣大人來啦!”

“哎呀。”宣靖雲被嚇了一跳,差點撞在鸚鵡架子上,他一邊指著鸚鵡,一邊側身走過來,“這是誰教它的?慈寧宮的女官大人們脾氣都不得了,總拿奴婢一個人取笑,殿裡這麼多‘大人’,奴婢怎麼能稱‘大人’呢?”

瑞雪掩唇暗笑,連董靈鷲也微微揚唇,停了下筆。

宣靖雲上前來,先是跪地行禮,然後起身靠近,側首低語道:“娘娘實在英明,您怎麼就知道商愷拿著陛下的名義,在京郊一帶收田斂財呢?奴婢回去一打聽,沒人知道是誰的田,當地的佃農隻知道是宮裡貴人的田地,書院那頭更不知曉,可後省的賬目一查,宮裡的銀子一對,喲,那可真是‘老祖宗’的產業呀。奴婢從這邊往回查,終於揪著個尾巴。”♂思♂兔♂網♂

商愷是皇帝身邊的掌印太監,在名義上是整個後省宦官之首,新入宮的閹童、宮女,尊敬起來,都叫他一聲‘老祖宗’。

“他是哪門子祖宗。”董靈鷲支著額頭。

“奴婢口誤了,該打。”宣靖雲輕輕抽了自己一下。

但董靈鷲也知道,這哪裡是口誤,這不就是替商愷惹自己呢麼?不過她知道宣靖雲是故意的,宣靖雲也知道自己瞞不過太後的法眼,兩方彼此如明鏡似的,也就沒什麼好警示的。

董靈鷲眯著眼看了看他,道:“這可不是哀家英明,這是昨夜戶部有個官員,指著賬目上的空缺,非得讓哀家看,說這份多添的燈油錢肯定是有人以宮中的名義昧下了。哀家本來嫌煩,可他眼睛熬了好幾天,紅著怪可憐的。就替他看看。”

宣靖雲聞言一愣,心道,戶部的官員?小鄭大人這是有對手了?

他左右環顧,見是瑞雪姑姑侍墨,心裡也飄忽不定地想——莫不是小鄭大人惹了娘娘生氣,或是他年輕、有骨氣,跟皇太後賭氣?哎喲,這可使不得啊,娘娘是什麼樣的人物,寵你一句話的事兒,要你的命不也是一句話的事兒嗎?

雖說董太後一貫慈悲,一日夫妻百日恩,乾不出這麼冷酷無情的事。可沒有慈寧宮的庇護,他又跟鄭家是那種關係,豈不是寸步難行?這人到底也是倔強,回頭見了,一定得多勸告勸告、多說說他。

宣靖雲腦海裡山路十八彎地轉了幾個來回,臉上笑著道:“那這位大人也是儘心,又有能力,您不知道,他那路子藏得呀,要不是奴婢找到在宮外給他做虛假賬目的那個文人,恐怕還理不清是怎麼回事兒呢。”

董靈鷲輕輕點頭,對宣靖雲的誇獎很是滿意,她嘴上雖然“嫌煩”,但其實很高興鄭玉衡能這麼沉得下心來,古今成大事者,皆是心性堅韌之人,特彆是戶部的事兒……越是繁複、越是錯綜複雜,就越會欲速則不達。

宣靖雲又試探著說:“那位大人要是稱心,不如也讓奴婢為娘娘探探口風……咱們慈寧宮可不能要不乾淨的人啊。”

又來了,這群太監的話術。

他這話明著是探口風,其實是試探董靈鷲的心意,還有就是在側麵提醒太後娘娘,就算看中了新歡,可權衡利弊,小鄭大人一心一意、身世清白,像他這麼大連個通房都沒有過的郎君,可真是不多了。

董靈鷲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說:“宣靖雲。”

宣靖雲脊背一僵,撩袍跪下了,低著頭道:“娘娘。”

“你這心怎麼總是操錯了方向。”董靈鷲道,“人證、物證,集齊了就送到歸元宮去,這一次什麼也彆說,哀家要看看商愷陪伴他長大的情誼,和以宮中名義斂財受賄、侵占學田相比,到底哪一個輕、哪一個重。”

“對了。”董靈鷲補了一句,“要是皇帝來慈寧宮找哀家求教,就說我病了。”

宣靖雲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連忙道:“是。奴婢這就去辦。”

第63章

戶部, 倉部司。

“不應該啊。他怎麼還沒走呢?”

“衙內,他都在這兒算十幾天了, 不會真讓他算出個名堂了吧?”

“你懂個屁。”溫皓成不耐地罵了一句, “這人才多大,能有這種能耐?胡扯。”

此人雖然對鄭玉衡的存在很是不滿,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