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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316 字 6個月前

大人,也隻得壓下火氣,向皇太後拱手行禮,然後各自坐回原位。

及至日暮後,幾件事都大體議定了,唯有出兵與否爭執不下,被董靈鷲壓了回去,遣派後省內侍送諸位大臣出宮,又詳細詢問了小皇帝的想法,這才歇下。

殿裡掌著燈,趙清伺候太後洗漱更衣,剛換下一件外袍,便聽趙清道:“請娘娘服藥。”

董靈鷲隨口道:“哀家還以為給他找點事兒乾,就不用見到鄭太醫煞費苦心地經營嘮叨了,怎麼他不在,你們督促地還這麼勤。”

趙清恭謹道:“小鄭大人千叮嚀萬囑咐,將娘娘何時用膳、何時用藥、侍藥間什麼時候開始熬煮,應該吃什麼、不可吃什麼,加上一應日常瑣碎安排,全都記在了一個冊子上,交給了奴婢。”

她謙辭用得過甚,董靈鷲看了她一眼,道:“你是有品級的女官,自稱妾或我就夠了。”

“是。”趙清又行了一禮,伸手給她解去腰上的禁步珠串,繼續道,“要是妾這時候掉了鏈子,不說辜負鄭太醫的囑托,就是在兩位姑姑麵前也是過不去的,何況這本是分內之事。”

除去華服,趙內人又經營她喝了藥。

董靈鷲才剛喝完藥,便聽見珠簾動蕩,屏風那頭傳來低低的交談聲,而後——在戶部呆了整整兩日的鄭玉衡,換了一身常服進來。

小鄭太醫仍然收著那幾件明德帝的故衣,隻是不常穿,反倒是仿照著那些衣服的樣子重新做了幾件,但並沒有孟臻的玉麒麟標記,隻是以新竹、白鶴、梅花為裝飾,看上去襯得整個人清潤剔透。

他進了內殿,輕輕接過趙內人捧著的藥,輕聲道:“我來吧,內貴人去休息。”

趙清望了董靈鷲一眼,見太後沒說什麼,便默默一禮,轉身下去了。

董靈鷲坐在榻邊,看著他嗅了嗅湯藥味道,又細細吹過,上下掃視了一遍,含笑道:“看著倒沒怎麼受苦,你如今回慈寧宮,怎麼跟回自己家一樣?”

鄭玉衡先不答話,而是低下`身伺候她喝藥,董靈鷲嫌他麻煩磨蹭,伸手擒住他的手腕,沿玉碗將藥喝了,又自顧自拿起清茶漱口。

鄭玉衡坐著看了她片刻,眼神裡一點點地冒出來絲縷地相思之情。他壓了壓,低聲回道:“臣也不能回鄭家了,我父親早就不要我了。”

董靈鷲道:“這可說不好,嫡長子繼承是越不過去的。就算他絕情,鄭家的宗廟親戚、族譜上麵的人,也得把你叫回去。”

鄭玉衡道:“叫我我也不回去。”

他撣了撣衣角,因為換了衣服、仔細祛除了身上沾著的寒氣,所以才稍微晚了點兒。鄭玉衡蹭過來,越身過去給董靈鷲掖了掖另一邊的被角,低聲道:“您冷不冷?方才我看爐子裡的火不旺,添了又多,不添過會兒該冷了,臣給您守著。”

董靈鷲的目光停在他的側臉上,從光潔白皙的額頭,一直端詳到唇邊、下頷,忽然道:“哀家看你——”

她伸手把鄭玉衡的臉扳過來,屈指輕輕地摩挲著骨骼線,“越來越像個賢妻良母了。”

鄭玉衡愣了一下,如星的眼睛有片刻的沒反應過來,喉間的話一下子就忘了,梗在當場。

董靈鷲笑道:“可是上得朝堂、入得宮闈的‘賢夫’,我當年都做不好,何況你哉?來,坐過來點。”

鄭玉衡任由她撫摸,又得了允準,靠近過去貼在她懷抱裡,枕著太後娘娘的腿。

他陷入進一陣飄渺幽然的芬芳中,這種香氣每每在靠近董靈鷲時,都會從藥香、檀香裡抒發出來,衝破其餘的一切味道,侵入進他的腦海和神魂。

鄭玉衡伸出手,輕輕地搭在她的手指上,開口道:“可惜總有些東西,是再好的醫術所不能醫治的,要是光憑醫術就能治好娘娘,能讓你免驚擾、少煩憂、安寧無波,臣願意在慈寧宮做一世的侍墨書令,為您抄抄書、寫寫字,是臣十八歲以後的歸宿和願景。”

“那你的抱負呢?”

“臣以前是有抱負的。”鄭玉衡低低地道,“可這一次入仕,不是為了抱負。到了戶部裡,才覺得自己妄尊自大,實則無能。”

“哎呀。”董靈鷲忍不住笑了,“兩天前你是這麼說的嗎?怎麼才二十四個時辰,就有兩副麵孔?”

“兩副麵孔怎麼了。”鄭玉衡動了動,仰頭看著她,“誰能想到底層的綠衣小吏,到了晚上,居然在大殷的皇太後身邊服侍枕畔,要是臣能從小吏、做到五品京官,就能跟皇帝陛下在朝堂上相見了。”

董靈鷲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微笑道:“想得美,你就算是被黜落的狀元之才,未來的宰輔料子,想要憑自己上朝,一是要有資曆積累,二是要在官場裡混得出來——你那群龍章鳳姿的同窗,可是清貴之職,而你可是個濁吏。”

濁吏是指品級低微、工作繁忙的職務。

鄭玉衡垂著眼簾受訓,伸手按摩著她白日裡握筆的指骨和虎口。

董靈鷲道:“醫國,你雖是才華橫溢,可也太年輕,說話這麼大的口氣。”

鄭玉衡親了親她的指尖,認真地道:“臣知錯了。可是見了您鬱結在心的時候,我不能不做點什麼,不能不思考改變,不能坐以待斃,否則我會自責死的。就算這是沒有用的,就算臣做不到,可是不去試一試,枉費了您對我的一片心。”

董靈鷲一開始還點頭,聽到後麵,有些奇怪:“哀家對你什麼心?”

鄭玉衡又開始了:“一片愛護、珍重、情深之心。”

“愛護珍重也就罷了。”董靈鷲看著他問,“情深是什麼?”

鄭玉衡說:“情深是我編的。但是臣在您麵前多說幾次,一百次、一千次,時間久了,您就信了。”

他說得那叫一個情深意切,篤定無疑,然後爬起來,伸手擁住董靈鷲的肩膀,親了親她柔軟的唇,兩人近在咫尺,呼吸可聞。

鄭玉衡%e8%88%94了%e8%88%94她的唇瓣,悄聲:“您累不累?”

董靈鷲道:“本來不累,你一乖張起來,哀家就累了。”

說著冷酷地把發倩小貓拉了下來。

鄭玉衡乖乖被扯下來,埋頭在枕頭旁邊,自我消化了好一會兒,悶聲道:“娘娘,我下去看看暖爐。”

他還沒下榻,董靈鷲忽然想起他剛回來時說得那話,叫住他:“等一下,你之前說,覺得自己無能?戶部之事雖然繁多,但以你在慈寧宮素日裡的見解和明斷,也不至於這麼棘手吧。”

一提起這個,鄭玉衡更蔫兒了,要是他頭上有一對耳朵、一條尾巴,估計都已經軟綿綿地耷拉下來。

他苦著臉思索了片刻,答道:“臣……隻是想厘清京郊兩倉的倉廩,可裡頭居然摻雜著馬政、摻雜著陳年的用兵事,還有各項稅賦裡收不上來的賬目,理了兩天,昨日才堪堪理出來一個頭緒。”

董靈鷲疑惑地想了想,戶部底層官員要經手的事情,有這麼複雜嗎?

鄭玉衡續道:“特彆是京郊的一大片學田,那裡每年的稅收是供給書院的,原本正途是育人子弟,可到了賬目裡,上下對應的含糊不清,名目亂七八糟,去年的學田名目的銀子轉到了皇家的賬上,聯係看來,居然是天家拿著這筆銀子當燈油錢。”

董靈鷲站得位置太高,起點就是董太師之女、東宮太子妃,所以對這些特彆底層的賬目出入,也不是十分了解。

她琢磨了一會兒,一是覺得這賬本很蹊蹺,連真假都有待商榷,二是覺得……

董靈鷲轉了轉腕上的玉鐲,支著胳膊,半抬起身子,望著鄭玉衡的眉眼,輕輕地問:“好郎君,你這個綠衣小吏,才當上主事兩天,這是你該管的賬嗎?是不是讓人給騙啦?”

鄭玉衡沉思了片刻,誠懇道:“應該是。”

董靈鷲挑眉:“他們嫉妒你走了太監的門路?”

鄭玉衡想了想,斟酌道:“應該不是吧。臣覺得……他們嫉妒臣長得俊俏。”

董靈鷲:“……”

鄭玉衡又道:“娘娘,我已經在宮外看過一圈了,比臣更俊俏的人一個都沒見著,比臣會說話、會照顧人的,更是挑不出來了,您要是厭倦了我,以後看膩我了,那說不定就找不到下一個了。”

董靈鷲:“你……”:-)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鄭玉衡幫她分析,權衡利弊,認認真真地道:“而且我會對您越來越有用的,幫您掌握戶部的所有賬目之實,到時候遇見欺上瞞下的事兒,也不必再派人辛苦探訪了。”

董靈鷲看他一副很是誠懇的樣子,對這直白的爭寵失語了好半晌,隨後才道:“你還是去看看爐火吧。”

“……哦。”

第62章

清晨, 朦朧光暈投入窗內。

董靈鷲醒來的時候,隔著薄薄的紗帳, 望見鄭玉衡披著衣服的背影。

他立在窗邊的小案前, 點著燈,眉頭緊鎖,在細細地寫東西。董靈鷲估摸著,就是那些錯綜複雜的賬本。

這眼前的景象讓她忽然很恍惚。

曾經的昔年故夜裡, 她也不止一次起身時見到孟臻坐在那張小案前, 形影寥落。每當此刻, 她早已冷寂成灰的心, 都會響起“他或許也並沒有什麼錯”的聲音。

隻不過這念頭往往如泡沫一般浮現, 很快便被現實戳破散去。她終能一次又一次地認知到,他們兩人隻適合做朋友、做夥伴、做一生不離的搭檔,卻做不了情長不滅的愛侶。

董靈鷲翻過身, 趴在榻邊望著他,感覺內殿溫暖如故, 怕是鄭玉衡不止起來一回。他年輕有活力,哪怕這麼勞累,竟然還能集中精神, 每件事都做得很認真。

嗯……這件衣服有點眼熟。

她看著看著,就發現了重點, 上下將鄭玉衡又審視了一遍, 伸手撩開床紗,坐了起來。

董靈鷲動作輕盈,但也產生些窸窸窣窣的細碎摩攃聲。鄭玉衡立即感應到, 放下筆走過來, 靠在床前低問:“還早呢。不再睡一會兒?”

董靈鷲抬指摩挲著他的臉頰:“真的不累?”

鄭玉衡如實回答:“有一點。但看見您之後, 就隻剩下高興和雀躍,沒感覺到累。”

董靈鷲笑了笑,說他:“真的學壞了,嘴甜,甜得像花言巧語。”

鄭玉衡也不辯駁,按住她的手腕,聲音溫潤:“臣服侍您更衣。”

董靈鷲頷首。

他便沒叫殿外伺候的人,將瑞雪姑姑早已準備好的一套衣衫從屏風外取進來,給太後娘娘穿衣綰發。董靈鷲坐在妝鏡前,望著鏡子一側折射出來的影子,忽然道:“白鶴紋很適合你。”

鄭玉衡動作微頓,望了一眼袖口上繡著的白鶴紋路,一圈隱隱的銀線收住邊緣,設計得很是精巧,他整了一下袖口,不知道她是想要誇獎自己會穿衣服,還是對這種效仿明德帝的做派、甘願為替身的姿態感到滿意。

他心裡突然有點悶悶的。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