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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88 字 6個月前

“因為就算入朝為官,朝中大事也都要麵呈慈寧宮,總要常常相見的,乾脆每天我來找娘娘麵呈一次,然後就留下請脈熬藥,入了夜,還能侍藥陪/睡,還能消解枕畔……臣舍不得太醫院的俸祿。”

他滿口胡扯,繼續道,“反正我是不會把侍奉慈寧宮這種事拱手讓人的,我要攀附權貴,攀龍附鳳,一步登天,少奮鬥二十年……”

董靈鷲聽到這裡,先前的猜想全被打亂了。她很費解地看著鄭玉衡,道:“彆說胡話。”

鄭玉衡起身,跟她麵對著麵:“真的。”

“那哀家給你加一倍俸祿,我私人添給你,你滾去戶部做文官去吧。”

鄭玉衡頓時繃不住了,他表情崩塌,眼神中分明寫著“為什麼不是兩倍俸祿留我,而是趕我走?”

小鄭太醫的世界坍塌了。他下意識地抱住太後娘娘,脫口而出:“不要。”

董靈鷲麵無表情地道:“鬆手,滾遠點。”

鄭玉衡死死按住:“我不。”

“哀家派人把你拖走。”

“那就讓臣死了吧!”鄭玉衡纏在她身邊,“不要不要不要……”

“你不是入朝為官,從此就從仕了嘛。”董靈鷲故意冷笑,恐嚇道,“不管你是什麼原因發這個瘋,以後就彆踏進慈寧宮半步,君子一諾千金……”

“臣不是君子。”他飛快地道,趕緊說實話,“朝中多一個可用的人,難道對娘娘不更好嗎?”

鄭玉衡環繞住她,低頭埋在她肩膀上:“我錯了我錯了,我是——您老是壓著損神傷心的事,從不發泄出來,那也不是個養身之道啊。可我平白無故讓娘娘抽我兩下子,那也……那腦子不是顯得更有毛病嗎?”

董靈鷲幽幽道:“那你現今這樣,就顯得很聰明嗎?”

鄭玉衡道:“我才舍不得離開您。之前的話一說出來就知道是假話了,要不然娘娘一直自己控製自己、自己調節自己,遲早會對傷心這件事變得很遲鈍的,那就不像個活生生的人了,而是供奉在廟宇的菩薩金塑。”

董靈鷲道:“不傷心還不好嗎?”

“積鬱成疾。”鄭玉衡說,“女子的病有一多半都是氣出來的傷心病,隻是表麵不發作而已,真的發作起來厲害得很,如山倒、如風摧,到時就是想挽回,也沒有辦法了。”

董靈鷲愣了愣,喃喃道:“你倒是用心良苦……”

鄭玉衡見她終於不生氣了,差點喜極而泣,還是不肯鬆手,擔驚受怕地問:“您不計較了吧?”

董靈鷲仍舊沉%e5%90%9f不語。

鄭玉衡越看越害怕,忍不住蹭著她,輕盈小心地碰上她的唇角,鎖著墨眉,但雙眸簡直比帳外的燭火還要亮,像一對晶亮的星星。

董靈鷲把他從自己身上撕下來,然後道:“你真要入朝?”

鄭玉衡想了想,點頭。然後又反應過來:“但我還是要見您,每天!”

“荒唐。”董靈鷲數落他,“哪有這麼好的事?彆人都坐到宰執之位才能隨時入內覲見,你這個年紀,又沒有資曆,你憑什麼每天見哀家?”

小鄭太醫嘟囔道:“……憑我陪娘娘睡覺。”

“鄭玉衡!”

他立刻咳嗽幾聲,裝得很乖很無害地道:“臣另兼醫官之職。”

董靈鷲道:“未有先例。”

“隻要您開始,”他道,“我就是先例。”

她思索了一會兒,又問:“怎麼突然這樣想了?以前不是死活不肯離開半步的嗎?”

這可不是說說就可以的。如果真延續他的學名,讓鄭玉衡進入六科當中從文掾屬官做起,就算破格提拔,做到能說得上話時,他一應要經手學習的事隻會多、不會少,再兼任太醫的職責,所要背負的職責、重量、壓力,都絕對今非昔比。

鄭玉衡望著她的臉龐,似乎不知道這句話應該從何處開口,他斟酌了一下,隻是問:“娘娘,醫國,便能醫您的心嗎?”

董靈鷲怔了一下。

“臣人微言輕、能力不足。”鄭玉衡道,“但要是有一絲絲的餘熱能發揮,對家國有那麼一點點用處,那……就不好浪費,對不對?”

董靈鷲反問他:“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處境?維係我們的關係,會對你的仕途造成很大影響。”

“臣不在乎。”他道,“不管是什麼路,要是為您的話,臣都能走到底,走到窮途末路、走到於世不容,萬古罵名身後事,臣絕不回頭。”

文臣入仕,幾十年春秋勤懇,戰戰兢兢,也不過就求一個美名傳揚、百代流芳。

鄭玉衡想要進入朝堂,卻將文臣的最高理想拋諸腦後,對那些無數人汲汲追求的名譽不屑一顧。

這讓董靈鷲又有些不懂,她覺得這份無所求的情感太過美好,不符合她的預期,幾乎像是有什麼圈套。

就在她略微迷茫時,這個“圈套”卻又挽起她的手,將董靈鷲咬出來的傷口給她看,得寸進尺、恬不知恥地小聲嘀咕:“疼,能不能親親。”

董靈鷲腦海中的“警惕”一下子中斷了,目光在小鄭太醫這張秀色可餐的臉上停了停,分析道:“看起來隻有外表沒有心眼兒,應該沒什麼圈套。”

鄭玉衡:“……什麼圈套?”

“沒什麼。”董靈鷲輕輕揭過,“誇你赤子之心。”

第59章

董靈鷲養了好幾日, 期間有公主來探望過,侍奉床畔。鄭玉衡也儘心儘力, 沒有再提過入仕的事。

她很快便好起來, 也將氣理順了。

瑞雪姑姑削了幾枝紅梅,將梅枝插進瓶中,呈在書案上,幽香陣陣。董靈鷲看折子時望見, 多瞧了幾眼, 忽而跟她道:“玉衡當年春闈寫得那篇文章放哪兒了, 你還記得嗎?”

瑞雪道:“記得。我這就去取。”

慈寧宮有時會留下很多公文案卷, 由侍書女史謄抄一份, 分門彆類裝在書箱、書櫃裡。很多閒置的房間都被各類書籍給裝滿了,李瑞雪和杜月婉會定時查看清理,將重要的一些箱篋拖出來, 還會命人曬書。她們兩人就相當於董靈鷲的貼身管家,將整個慈寧宮治理得井井有條。

要說管理上的人才, 在這些瑣碎經營事上,董靈鷲常常是自認短板的,將兩人引為得力助手。

李瑞雪不僅將鄭玉衡的昔日文章重新呈上, 還將她調查到的資料、他在學府時撰寫的詩書文章,一並呈於案前, 甚至還探過書院座師的口風, 對這個人的出身來曆了若指掌。

鄭玉衡剛剛回了太醫院配藥,剩下的宮人們無人敢管束貓太子。原本安安分分、老老實實的趴在一邊的皚皚就瞅準時機,挺起身來抖了抖渾身上下的絨毛, 厚重的雪絨顫了顫, 它賣弄著自己的柔軟可愛, 邁著驕矜的步伐,抬著頭走到董靈鷲的腿邊:“喵——”

正在瑞雪去拿書的空檔,皚皚抬起上半身撲她的腿,密密的絨貼在暗金的刺繡絲線上。

董靈鷲仍在看折子,聽到了叫聲,眼神沒移過去,卻伸出一隻手去摸它的頭,然後把皚皚撈上來,擱在懷裡。

皚皚是鴛鴦眼的臨清獅子貓,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豐滿肥潤,冬日裡像個熱乎乎的小暖爐,比什麼手爐暖套管用多了。它趴在董靈鷲懷中,把下巴壓在她的手上。⑨本⑨作⑨品⑨由⑨思⑨兔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網⑨友⑨整⑨理⑨上⑨傳⑨

她也沒管,將折子放下後,重新看了一遍當初已經審閱過的舊文章。這麼一對比,就看出當年的鄭玉衡青澀意氣,用詞有些尖銳,這幾年下來,特彆是他留在慈寧宮侍墨寫字的這一年來,詞句愈發圓融內斂,輕易見不到他身上的攻擊性。

董靈鷲放下文章,又翻了翻他往日寫過的詩書,邊看邊道:“他還練過魏碑?這性子能練得住魏碑麼?”

瑞雪溫聲道:“娘娘的張猛龍碑是宮中一絕,當年先帝也常常稱讚。”

張猛龍碑就是魏碑,典雅莊和、逸氣橫生,書風精嚴雅正。宮中識字讀書的女子,所擅長的書道大多都是傳自衛夫人的簪花小楷,習練魏碑的人,少之又少。

董靈鷲的魏碑是父親所授,人說字如其人,並非是指外貌、善惡,而是指字跡能夠映射一個人的性格,所以她才覺得鄭玉衡的性子,恐怕練不出魏碑。

她翻了幾頁,果然又見到他流暢飛逸的行書,這就順眼了不少。

董靈鷲看完了這些,指了指案邊的奏折,道:“給皇帝送過去,把耿將軍六百裡加急的密報也一起給他,讓皇帝看看,這群人究竟有多麼該殺。”

瑞雪低頭稱是,抱起案上的奏折,回首又道:“娘娘,您前幾日病著,魏夫人來問候過好幾次,都給擋下了。”

董靈鷲瞥了她一眼:“你也想問問魏侍郎的安危?”

瑞雪在這時候突然提起這種理所應當的事,必定有些其他的意圖。董靈鷲瞬間意會,知道那位張娘子嗅覺靈敏、自家夫君又遠在京外,不免常常擔憂試探。

她在慈寧宮跟宮妃打過牌,大約感覺到董靈鷲的性子並不如傳聞中的那麼可怕、那麼令人生畏。所以才敢在問候當中,悄悄地想要知道夫君的動向。

瑞雪:“張娘子臨盆之期在即,這麼頻繁地走動……”

董靈鷲知道她的擔憂,垂下手撫摸著皚皚立起來的貓耳朵,道:“昨夜來的密報,魏叔滿雖受了重傷,但因為耿哲救治得及時,人已經醒了,但不知道傷究竟要養到什麼時候。”

她指了指對方懷中的信文,道:“耿哲剿滅的那群水賊,根本就不是在江麵上劫掠船隻的匪,根本是經人豢養的私兵。他們想要效仿舊事,製造出一起‘江難’,有去無回,死無對證。”

李瑞雪深深地歎氣,道:“這麼猖獗的時候,原本已經很少有了。”

“孟臻沒有長久的命數。如今龍椅上坐著的是新皇。”董靈鷲考慮到消息傳遞的速度,估計孟誠登基了一年,福州以及福州更南的地方,都還以為中央仍在為登基事宜忙碌,無暇分身,料想不到小皇帝不僅親政,還已經騰出手來了。

“要是張娘子再來,你可以跟她透露一些、寬慰寬慰,這麼身懷六甲的,就不要太費心了。”

“是。”她應道。

李瑞雪走後,派遣趙內人上前侍奉。此人名叫趙清,之前是負責煮酒侍酒的女使,因為人有眼色、嘴巴又嚴,並且膽大心細,所以被瑞雪提上來做一等女使。

趙清奉過了茶,就垂首侍立在一畔,等到董靈鷲神情微困乏時,才上前給她捏著肩膀。

董靈鷲閉眸緩了緩眼睛,聽見熟悉的腳步聲,珠簾分開時撞出震顫動蕩的響。她不用看就知道是鄭玉衡。

小鄭太醫先是將配的藥交給了女醫,又在侍藥間待了一會兒,收拾了一番,才進了正殿。

攀龍附鳳嘛,怎麼能不好好打扮自己,就算他才十九歲,但也不是永遠十九歲,就算他長得有點像明德帝,但要是有更鮮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