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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60 字 6個月前

眼巴巴地等著她, 如往常一般侍奉等候。

一直等到秋日過去,初冬降臨,第一場薄雪覆蓋上窗欞。

董靈鷲又收到了來自福州的賑災事宜,魏缺魏侍郎做得比她想象得還好,這位欽差大臣的手腕很是剛硬,地方上的地頭蛇都一時壓蓋不住,不得不乖乖吐出快到嘴邊的利益。

隻是此時抵達慈寧宮的,大多是魏缺上呈敘述的情況,想要確認實情,還需要魏缺手中的詳細賬目和往來公文。

董靈鷲看完了上呈的奏疏,遣人宣耿哲將軍如內覲見。

耿哲在午後入宮,如往常一般在珠簾外行禮問安。董靈鷲隨口道:“將軍免禮。”

耿將軍抬眸上望,隔著一道珠玉叮當的細簾,望見太後娘娘端莊挺拔的身影。她坐在書案後,手中正持著一隻蘸著朱砂的禦筆,低頭沉思狀。

在董太後身畔,那個隻有過一麵之緣、但在耿將軍心裡留下很深印象的鄭太醫,正極為安靜溫順地謄抄文書,神情很是專注。

他有點意料之外,沒想到這件事在朝中發酵了這麼久、陛下應該已經得知的情況下,慈寧宮還能維持這麼沉靜無波的局麵——新帝的%e8%83%b8襟和寬容程度,倒是教耿將軍有些恍惚。

董靈鷲經瑞雪提醒,抬眸看向珠簾外,沒有先提起公務,而是溫和隨意地道:“耿將軍肩上落雪了。”

耿哲偏頭一看,見衣袍的左肩上濡著融化的雪水,隻有一層淺淺的晶瑩還覆在上麵,拱手道:“太後娘娘關懷掛心,末將銘感五內。”

“銘感五內就不必了,”董靈鷲道,“哀家隻是想起……京都在一年的第一場落雪時,會在宮外的錦繡街那一路上,舉辦慶祝一年好時節的神仙遊會。京中的女郎們妝點為天上的神仙妃子,到永寧寺去拜祭祈福。”

耿將軍沉默了一息,也順著她的話想起太後娘娘年輕時的往事,說是一句冠蓋京華,實不為過,也不怪當時讓東府太子爺親至求娶。

他道:“娘娘若是思念盛景,不妨出宮去看看。”

董靈鷲卻搖頭,感慨了一句:“隻適合思念,不適合去看……這次宣你覲見,是有件事特彆囑托。”

她輕鬆的神情逐漸收斂,沉凝端肅,目光幽然:“魏缺帶著人監督賑濟災民的糧款,遠行福州,一直待了這麼幾個月,哀家手裡這份公文,正是他帶著賬本、諸多往來交涉證據回京的請示。”

耿哲低頭拱手,靜待下文。

“哀家要你撥一批人,悄悄前往,去他回京的官道上迎接保護,讓他能夠平安回到京都。因為他手裡的那些東西,說不定就是誰的罪狀、誰的證據、說不定就能置人於死地。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些東西要是被惦記上,一則到不了哀家的手裡,二則,傷了魏侍郎的性命。”

董靈鷲說到此處,耿哲已經脊背一緊,聯想到前幾年土斷欽差大多沒有善終的事情來,也心口高懸,出了一層白毛汗。

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立即答複:“請太後娘娘放心,末將調遣營中精銳,務必將魏侍郎保護好。”

董靈鷲鬆了鬆語氣,繼續道:“原本這件事,哀家該用麒麟衛去做,蔣指揮使前幾日還因為招貓逗狗、眠花宿柳,被禦史參了一本,折子現今還壓在哀家手裡沒有複批……朝野安寧,就給他閒得惹是生非,實在欠教訓。”

她頓了頓,“隻可惜,麒麟衛是京衛,要是京中兩衛有動作,甚至是出京這種大事,必定做不到悄無聲息,要是行事不成打草驚蛇,反而是受了害。這才是哀家讓你來覲見的原因。”

耿將軍道:“末將明白,定然小心行事。”

董靈鷲點了點頭,派遣女官送他出去,然而女官們撥動珠簾,到了耿哲麵前時,耿將軍卻腳下生根,沒有立刻動,而是問道:“請問太後娘娘……兩日前連夜呈入大內的密報,您可曾看過?”

董靈鷲抬手喝茶,茶水才到麵前。她動作一頓,清淺地抿了一口,潤過喉嚨,道:“哀家看過了。”

耿將軍道:“太後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董靈鷲放下茶盞,金屬與珠玉嵌合而成的鏤空護甲輕輕地敲著桌麵,反問,“將軍意下如何?”

“臣主張征北。”耿哲等得就是這句話,“熙寧元年,陛下初登基,臣清繳水賊匪患之事,攜神武軍南下平亂。國朝不夠安寧,顧不上北疆的騷動。如今,北部邊境受到遊牧部族的劫掠、擾亂日益頻繁,秋收之後的糧食、牛羊、甚至婦女,都時有被小股遊牧騎兵劫掠而走的跡象。”

他說到這裡,見董靈鷲沒有出言打斷,便語氣直硬地繼續:“密報中也有描述,各個遊牧部族有聯合南下、侵擾大殷的打算,他們居然結盟。昔日掃平北疆至今還不過十餘年,這群人便忘了當初的協議!”

董靈鷲抵唇不語,良久之後,她忽然問:“將軍記得是誰掃平北疆的嗎?”

耿哲答:“是秦河。”

“對,征北大將軍,秦河。”董靈鷲點頭,“記得他的下場嗎?”

耿哲怔了一瞬,他握緊拳,鄭重道:“秦河驍勇無匹,可是也狂妄無忌。他知兵善戰,可是也藐視聖上、專權冒進。他有潑天富貴、汗馬功勞,可是也大逆不道、勾結朝臣、欺上瞞下,有不臣之心。”

他補充道:“臣絕非此類。”

董靈鷲搖了搖頭,說:“他有個謀逆的罪名,卻不是斬首而死,是死於征北後的戰傷病痛,由此,秦黨才一舉垮台。”

耿哲一時沒有理解。

她慢慢地道:“哀家是怕兩件事,第一,並非是怕你因手握軍權獨大,就專權犯上、造孟家的反。而是怕將軍這員虎將,英年正盛,就折在北疆風雪當中。”

耿哲愣了一愣,但他說得卻是:“臣若能為太後蕩平北疆,收入大殷的版圖之內,為您開疆拓宇而戰死,死得其所。”

董靈鷲就知道他抱得是這個心,如果是小部分的騎兵流竄,隻需要撥動邊防,加強兵力,並且阻止遊牧各族結盟即可,耿哲此刻提起,就是為了永遠掃除這片疾患,開疆拓土,功在千秋。

董靈鷲道:“究竟是讓將軍在朝,鎮三十年安寧無犯,還是讓將軍北征,搏一搏千秋萬載的功業,哀家舉棋不定,這是其一,至於其二嘛……”

她輕咳一聲,忽然轉頭看向一旁仔細謄寫文書的鄭玉衡,喚道:“玉衡?”

鄭玉衡聞言抬首,好像沒在聽朝政之事,衝著太後娘娘眨了眨眼。

董靈鷲將此事複述了一遍,問他:“你意下如何?”

鄭玉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簾外的耿將軍,小心道:“這是可以說的嗎?”

董靈鷲:“大膽直言。”

鄭玉衡放下禦筆,起身向太後行禮,聲音清朗地道:“臣拙見,以為不可。請太後娘娘以天下民生為要,與民休息,這才是惠及天下、恩澤百姓之舉。一旦出兵,光是軍餉補給、增加的稅費,加上今年的賑災款項,陛下又是去年才登基大寶……種種相加,會讓天下黎民過不上好日子的。”

董靈鷲點頭,心道這孩子真是個文臣底子,朝野上大多的文官必是這個看法,而且說辭會比鄭玉衡更激烈、更嚴峻。

他話音剛落,耿將軍就已經立起了一雙濃黑墨眉,聲音裡幾乎浮上點煞氣:“鄭太醫身為醫官,從旁侍奉娘娘就夠了,對朝野大事指手畫腳、妄加置評,是不是太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鄭玉衡並不怕他,一對上這種局麵,他那股又冷又倔的文臣勁兒就露出來了。他道:“將軍見諒,我雖一介醫官,也知道這有窮兵黷武之嫌。”

耿哲道:“此乃永絕後患!”

他是武臣,嗓音低沉,提起聲來不免攝人。董靈鷲喝了口茶,指尖在桌案上敲了敲,製止道:“行了,朝野上下的文臣百官,起碼跟你有一場三天三夜的罵戰……這都是輕的了。這個,就是其二。”

第53章

耿將軍領命離宮後, 這場初雪還沒有停。

窗外白紛紛,董靈鷲伸手貼在熱茶的杯壁上, 側頭看著又坐下謄抄的小鄭太醫——隻不過這一回他就沒那麼專心了, 仿佛剛才讓耿將軍揪著身份質問了一通,有些失落似的。

董靈鷲一邊喝茶,一邊輕聲道:“不高興?”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

鄭玉衡道:“臣沒有。”

董靈鷲看著他這模樣,就忍不住唇邊的笑意, 故意道:“那你怎麼氣得字都寫錯了?”

鄭玉衡連忙鬆開手, 挽袖檢查了一下筆下的字跡, 發覺依舊謹慎工整, 沒有半分錯漏, 他抬起眼,對上太後的雙眸,才反應過來從她的角度, 其實是看不到自己寫得如何的。

他頓了頓,道:“您……總是捉弄我。”

“總是?也沒有幾次。”董靈鷲道, “過來。”

她的話落在他身上,像是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命令。哪怕她口中的語氣並不包含命令感,但鄭玉衡還是像被揪住後頸皮的貓一樣, 不得不順著她的言語上前,他隱隱將這歸類於更深、更捉摸不定的一種東西, 他稱之為“宿命”。

他在“宿命”麵前, 總是毫無風骨地、可恥地低頭了。

董靈鷲牽住他的手,玩弄著他修長勻稱的指節,說:“這幾日這麼這樣安分, 你不鬨彆扭、不邀寵爬床, 不跟皇帝鬥嘴生氣, 哀家都要不適應了。”

鄭玉衡先是欲答,然後又眉峰一皺,有點兒質疑:“臣哪有這樣……”

董靈鷲道:“心口不一,一直這樣。”

鄭玉衡對此供認不諱,沒臉否認,隻得低頭應了,然後解釋道:“娘娘忙於朝政,臣怎麼能添亂。”

“嗯……”董靈鷲語調微停,“還算是個理由。鄭卿為天下計,頗多犧牲。”

她這麼一說,不亞於一種特彆的鼓動。小鄭太醫在她麵前,一直都是拿捏不準底線的,這時心思又活泛起來,思索著探問:“娘娘……”

董靈鷲說:“這就要邀寵了?”

鄭玉衡:“……”

她怎麼能把我的心量得這樣準?

小太醫登時話語一滯,臉色羞窘。

董靈鷲笑得不行,伸手攬住他的肩膀,又輕柔地抱住了他,下巴抵在鄭玉衡的肩上,微微闔上眼,語調裡有些許懶散:“又倦又乏,今日就當看完了,衡兒去寢殿陪哀家吧。”

鄭玉衡低下`身,由著她倚靠,小心地探手護住她的腰,氣息輕輕地掃過去,淬著雪鬆似的清涼:“一不吃藥,二不用膳,就寢到夜裡再起身?這可大違養生之道。”

董靈鷲輕輕歎了一聲,伸手捏了捏鄭玉衡的後頸,點到為止地發泄困意,又說:“人家找男寵、麵首,大多圖一個尋歡作樂。我身邊隻容你一個在這兒,你倒好,煩得很。”

鄭玉衡躊躇不定,心中鬆動,便壓低聲音:“怎樣才精神?”

他說著,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