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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85 字 6個月前

董靈鷲在夜宴上吃了兩盅酒, 王皇後陪坐在側。她一麵聽兒媳給她講著京中的逸聞趣事, 一麵招了招手, 悄聲跟瑞雪道:“他在哪兒呢?”

李瑞雪自然知道這“他”是指何人, 恭謹低語:“在園子裡跟宣都知說話。”

董靈鷲點了點頭。

因皇帝也在,鄭玉衡主動沒有跟隨陪侍,而是跟宣靖雲到福德殿外的錦芳園停留, 不知是否是在賞月。

小鄭太醫如此懂事,反而讓董靈鷲心中生出點惦念來。她摩挲轉動著手裡的紅珊瑚珠串, 想著小太醫回去又該委屈了——他的家世背景,董靈鷲早就調查過,在很久以前便已經摸了個底兒掉, 連那位繼夫人的幾次陰私手段都沒有逃過她的慧眼。

太後娘娘的枝蔓根植於皇城當中,十幾載深耕不敗, 想要調查官員們的夫妻夜話都是手到擒來, 何況是那些並不怎麼高妙的陰謀算計。

隻是董靈鷲沒有立即將證據交給鄭節。

以她對人性的把握,若是真要自己蒙蔽自己、自己欺騙自己,那麼再鐵證如山的局麵, 都能尋到一個不相信的借口, 達不到致命的效果。

董靈鷲在等待一個有效的時機。

一開始, 她對鄭玉衡的家世背景雖然了解,卻也隻是微微點頭,不作評價,因她見過天底下太多的苦命人,對尋常的苦難難免生出司空見慣的麻木。

但時至今日,董靈鷲卻忍不住在這時候問一問他在哪裡,有沒有人陪著?

王婉柔見她有些分心,小心問道:“母後?您是不是思念父皇了。”

董靈鷲道:“何以見得?”

王婉柔說:“這是父皇不在的第一個中秋。”

王皇後坐在董靈鷲的左側身畔,一眾嬪禦皆在此,而小皇帝則在右手禦座上,跟太後娘娘稍微分開一段距離。

兩人提及先皇,連孟誠都轉過頭來。

董靈鷲笑歎一聲,語氣中稍帶疲倦:“是啊,他在之時,宮宴操辦都是哀家經手,這些瑣碎庶務,真是令人煩不勝煩。在主持中饋的這一類事務上,母後不如你。”

王婉柔受寵若驚,眼眸一亮,倚靠過去試探地貼著董靈鷲的手臂。她衣飾上的鸞鳳紋路與太後娘娘身上的玄底金章華服印在一處,華光熠熠,迷亂人眼。

她乖巧道:“母後太過譽了,兒臣還有許多不周到的事,需要母後教誨提點,要不是母後允準,兒臣還不能將表妹接到宮裡來,仔細照看呢。”

董靈鷲便又誇獎了她幾句,將這個話題糊弄了過去。王皇後倒是很開心,露出十足地小女兒嬌態,雖然舉止還很規矩小心,但神情卻藏不住變化,跟董靈鷲積極地彙報工作,探討後宮事宜。

董靈鷲隨她的話點頭,偶爾說上那麼一兩句。

一旁洗耳恭聽的小皇帝沒聽到什麼有用的,看著他結發妻子靠在母後身邊,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他有點兒莫名其妙地想:“皇後對朕都沒這麼嬌嬌柔柔的吧?”

孟誠百思不得其解,琢磨不出個結果來。不是說天底下婆媳都是冤家麼?怎麼母後跟王姐姐相處得如此和睦,他演練了一身左右逢源、來回安慰的好男人技巧,竟然無處抒發?

小皇帝飲了杯酒,剛清了清喉嚨,想提醒皇後應該坐到他這邊,哪有妻子不坐在夫君身邊的?可孟誠話還沒出口,一旁就貼上來一片柔膩的鶯聲燕語。

他轉過視線,見到膚白如雪、體態豐盈的麗妃湊上前來,分明是中秋時節,她偏穿得單薄,溫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貼過來,嬌聲曼語:“陛下,妾為陛下斟酒。”

孟誠:“……”

她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剛拿起酒盞,才倒了半杯,就腳步一滑,哎呀一聲倒進了孟誠懷裡,一麵連連請罪,一麵說:“陛下,妾不小心倒進您懷裡,皇後娘娘不會生氣吧?”

孟誠咬了咬牙:“……”你彆太過分。

孟誠閉上眼,在心裡勸告自己,麗妃是甘尚書的嫡親孫女,甘尚書是在朝幾十年的老臣,有位比宰輔的身份,萬萬不能讓老尚書憂心後宮事。

他勸完了自己,伸手扶起麗妃,道:“皇後大度,自然不會與愛妃計較。”

麗妃從小被寵著,小時又養在甘尚書膝下,隔輩格外親,她也是沒吃過苦,特彆會作天作地,一點兒也讀不懂皇帝的臉色,靠著他的臂膀,一邊遞酒,滿是甜蜜地道:“陛下,您喝了妾的酒,皇後娘娘不會吃醋吧。”

孟誠焦頭爛額地喝了杯酒,扭頭一看——他那皇後彆說吃醋了,看都沒往這邊兒看一眼。

他道:“……皇後,賢良淑德……”

“那就是妾不夠賢良了。”麗妃泫然欲泣,“您不疼妾,皇後娘娘、太後娘娘也素來不疼妾的……”

一提到董靈鷲,王婉柔倒是回過神來,她轉頭看了一眼麗妃,因為她演得實在太拙劣,甚至都不讓人生氣,隻讓人覺得很好笑、好笑到了有點蠢得可愛的地步。

但王皇後還是板著臉訓斥道:“不許胡言亂語,說得什麼話?麗妃,過來給太後娘娘請安。”

麗妃趴在孟誠身邊,說實在的,她心裡有點畏懼,但轉頭看了看下麵一眾眼神期待的嬪禦,又想起自己誓要破除王皇後滔天專寵的承諾,於是暗下決心,慢吞吞地、費勁兒地挪了過來。

董靈鷲看了她一眼,想到當初給誠兒選太子側妃的時候,因為麗妃甘韻兒相貌出挑,人又單純沒有心機,加上老尚書的身份,才入了東府、成為側妃。

麗妃其實沒有怎麼見過董靈鷲。

太後娘娘的慈寧宮從早繁忙到晚上,就算接見宮闈妃嬪,也隻是接見皇後而已。她連王皇後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就更懶得見其餘的人。前幾次相見,除了最初的相看物色之外,大多是在千秋宴、和各類宮宴上。

各種節宴上,除了今日,麗妃都沒有上前這麼用力地爭過寵,而是安分地坐著,自然就沒有跟她對話的機會。

麗妃不敢直視她,怯怯地道:“妾給太後娘娘請安。”

董靈鷲笑道:“哀家素來不疼你的?”

麗妃抹了抹淚,乾脆直接撒嬌賣可憐:“妾也想見娘娘,為娘娘儘一儘孝心。可是妾不如皇後娘娘,能時時見著您……”

董靈鷲險些被她逗笑,轉頭跟王婉柔耳語道:“她一直這樣嗎?”

王皇後悄聲:“陛下去一趟就安分三天。”

董靈鷲驚訝道:“三天?”

王皇後點頭,說:“她因心機淺,妃嬪有些什麼事都跟她說,麗妃老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她覺得陛下不能雨露均沾是兒臣的錯,所以……”

董靈鷲不由得沉默了一會兒,重複了一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這八個字跟眼前的嬌氣小姑娘可不符啊。

董靈鷲也被孟誠的後宮成分弄得有些迷惑不解。

她還未表態,麗妃就見到皇後向太後娘娘耳語進言,她生怕自己被抹黑,便率先道:“娘娘,妾也給您抄過佛經祈福,期盼太後福壽安康、延綿益壽。您不能隻疼皇後一個人呀。”

董靈鷲朝她招了招手,無奈笑道:“嗯?那哀家也要疼韻兒嗎?”

麗妃甘韻兒臉色一紅,湊上前去,環繞著太後而坐,暗中瞪了王皇後一眼,說起話來嘰嘰喳喳,像個小燕子。

董靈鷲接過王婉柔斟的酒,含笑看著兩人爭執鬥嘴,又跟她們玩笑了幾句,伸手鑒賞著甘韻兒抄得佛經,字跡雖然一般,但看得出一筆一劃甚是用心。

她隨口問這個嘰嘰喳喳的小燕子:“你為什麼不喜歡皇後姐姐呀?”

“當然是因為……”麗妃脫口而出,然後才愣了愣,咬著唇,小心翼翼道,“妾、妾跟皇後娘娘情同姐妹。”

王婉柔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輕哼一聲,低語道:“蠢。”

甘韻兒雖然沒聽到,可看她的口型就猜到了。她登時抱住董靈鷲的胳膊,哭唧唧地道:“娘娘——太後娘娘——她罵我!她總是羞辱妾!”

董靈鷲愣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剛要開口,甘韻兒就鑽到了她懷裡,用一貫單調的撒嬌手段道:“太後娘娘,要是妾來給娘娘敬酒,皇後娘娘不會生氣吧?”

王婉柔:“你——”

“要是娘娘喝了妾敬得酒,皇後娘娘不會吃醋吧!”她飛快地說。←思←兔←網←

王婉柔氣得玉麵微紅,手指顫唞,指著她道:“你不可理喻。”

麗妃眼中含淚,假裝被說得懼怕,小白兔似的看著董靈鷲,掏出手帕擦擦眼角:“您看,娘娘平日裡就是這麼凶妾身的。”

董靈鷲:“……”

她突然覺得,孟誠不喜歡他的後宮,好像是有道理的。

她們似乎宮鬥了,又似乎沒宮鬥。

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還說呢。”董靈鷲抬起手,指尖戳到麗妃的腦門上,“換個脾氣不好的皇後,你早就被禁足罰俸、或是掌嘴杖責了。”

麗妃縮了縮,又說:“妾……妾跟那些胭脂俗粉、鶯鶯燕燕可不一樣,妾是有骨氣的,就算是貴為天子的陛下,他做得不好了,妾也一樣勸誡。”

王婉柔不陰不陽地道:“是啊,麗妃向來都是這麼勸誡的,本宮不會生氣吧,本宮不會吃醋吧,離了本宮,你就不會勸誡了?”

甘韻兒正要回嘴,一看董靈鷲盯著自己,又忍不住楚楚可憐起來:“娘娘……”

“好了好了。”董靈鷲聽她倆吵得有點腦仁兒疼,“不許吵架,乖乖坐著,她是中宮皇後,你怎可冒犯她,還不道歉?”

麗妃攝於她的權威,也不敢作得過了頭:“妾錯了嘛……妾很敬重皇後娘娘的……”

歌舞升平,在絲弦停歇的空隙中,另一邊的孟誠摩挲著下頷,神情很難以理解地跟一旁服侍的小內侍道:“那是朕的皇後對吧?”

小內侍諂%e5%aa%9a道:“喲,陛下說得哪兒的話呢,那當然是咱們大殷的元配皇後啊!”

孟誠又指指另外一邊,“那是朕的麗妃對吧?”

小內侍忙不迭道:“那就是陛下的麗妃娘娘,千嬌百%e5%aa%9a、風華絕代,是後宮中的第一美人兒啊。”

孟誠沉思了一下,喃喃道:“那確實是朕的後宮啊……”

這樣一個花好月圓夜,良辰美景時,她們不來陪著朕,跟母後斟什麼酒、撒什麼嬌?!

第48章

鄭玉衡在錦芳園的石桌邊等候。

宣都知陪同著他, 一開始說了不少玩笑趣事,講著家人團圓、千裡共嬋娟的典, 後來因要照料後省的事, 惦念著那些入內內侍省的小太監們,鄭玉衡便請他先回去。

宣靖雲便將自己身側的兩個內侍留下,自己則折回了後省,跟他的徒弟熱鬨去了。

秋夜, 明月皎皎, 籠罩著朱牆碧瓦。

錦芳園裡栽培著新移植過來的各色樹木花草, 眼前開得最盛的是一片金黃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