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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310 字 6個月前

災,可放相鄰幾州的倉廩賑濟, 地方上沒有不說閒話的, 又或者也杜撰出一些難處,反而討要國庫的資糧。便是從國庫撥出來,層層下去, 也沒有幾個清正到絲毫不貪的地步……要放糧, 得選出一個欽差, 不然這銀子到不了百姓的手裡。”

她換了個坐姿,又道:“皇帝在廷議時是怎麼說的?”

魏缺道:“陛下準了相鄰幾州放糧,又從國庫裡撥出,賑濟災民。”

“欽差呢?”董靈鷲問。

“陛下還未提及,六科裡議了幾輪,還沒定下。”

董靈鷲點了點頭,說:“徐尚書前一陣子收斂了不少。土地、戶籍、賦稅,招撫流民……本就是他的分內中事,但這個人雖有才乾,卻無文心,這種差事,他不會攬的。”

魏缺道:“老尚書們年邁,舟車勞頓,不願到南方去,也是常理之事。”

董靈鷲看了他一眼,道:“魏卿覺得誰可堪用?”

魏缺攏袖下拜,垂首尊敬道:“下官願為娘娘分憂。”

董靈鷲意外地看著他:“魏叔滿,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你要是想吃地方上的賄賂回扣,聯合他們來坑騙國朝的賑濟錢糧,哀家可要夷你的三族。”

她這話輕飄飄的,多以威嚇為主。董靈鷲還沒有過夷三族的懿旨,哪怕當年的造反謀逆,她也隻是提出了滿門抄斬的提議,明德帝有時便會同她說,檀娘自年少起,便有些慈悲為懷的氣度,隻是她不吃齋、也不曾念佛,那一絲佛性,隻是時隱時現地留在她身上。

但更多的時候,她仍是一個殘酷的掌權者。

魏缺,字叔滿。他聽聞太後娘娘喚他的字,頗有些受寵若驚,回道:“臣不會給娘娘動此重刑的機會,必會儘心竭力。”

董靈鷲聞言便笑,搖首道:“是為了什麼嗎?”

魏缺道:“下官的祖籍在福州,福州老家裡有許多親眷,自從聽聞荒年生亂之事後,家中便為他們日夜不安,所以……”

董靈鷲了然,道:“若是讓其他的諸人前往,你懷疑他們為民的真心?”

魏缺道:“下官不敢。”

董靈鷲說:“既然如此,哀家可以讓你去。不過戶部也需要出人輔佐你,你務必聽進去他們的建議,以免你不通曉賑濟之事,反而出了亂子。”

魏缺大感欣喜,俯首行禮:“臣叩謝娘娘慈恩。”

董靈鷲免了他的禮,沒等魏缺告退,她便又想起一件事來:“你家夫人……哀家前幾日聽聞皇後提到,她已有五個月的身孕了?”

魏缺應道:“是,有勞太後娘娘掛心。”

王皇後跟魏缺的夫人,按照親戚關係來算,她們是表姐妹。王皇後一直想要讓表妹到宮中養胎。又恰逢魏缺領欽差之責,遠行福州,這樣既不讓魏夫人受婆家長輩的刁難,也能安他的心。

董靈鷲略微將這件事提了提,魏侍郎果然一口應下,再三拜謝不已。

議事畢,魏缺便被送出慈寧宮。董靈鷲也飲了口茶,靠在椅背上,由著瑞雪按摩肩膀,她閉了會兒眼,感覺肩上的力道稍微變了變,都不用看,便知道是小鄭太醫湊了上來。

鄭玉衡手勁很足,不知道為什麼,他年紀輕輕、又文采出眾,但似乎天生挺有力氣的,身形清瘦,卻是個打不服的性子,董靈鷲懷疑他要是從武,到耿將軍麾下為將,八成也能是個熟讀兵法的儒將……說不定跟世子也不相上下。

隻是這樣,他的手就不會那麼修長、那麼白皙好看了。

董靈鷲想到這裡,覺得自己也有些“以貌取人”的陋習,忍不住一邊檢討,一邊又默默微笑,抬手按住他的指尖,輕道:“你的傷好全了沒有?”

鄭玉衡道:“這是娘娘這個月問的第四次。”

董靈鷲挑了下眉:“我有問這麼多次?”

他在太後娘娘身後點頭,又說:“臣每次都答,已經養好了傷,娘娘都不信。”

董靈鷲說:“那是因為你太過逞強,在不該與人爭之時,偏與人爭,又在應該修養生息之時,偏偏奮不顧身。”

鄭玉衡無法反駁,手上動作停了停,輕柔地將她垂到頸側的步搖撥開,低聲道:“臣本性如此,娘娘不是一直都知道嗎?”

董靈鷲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這話說到這裡,竟有一種圖窮匕見之感。她點了點身側,鄭玉衡便會意地繞過來。

董靈鷲的手貼向他的麵頰,感歎似的輕聲道:“是,衡兒本性如此。孟子所謂富貴不能%e6%b7%ab、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還年輕,這樣美好的品質,哀家希望你能保留得再久一些。”

不知為何,鄭玉衡從她的話語中聽到一點“無所期望”的感覺,仿佛不生期望,便不會失望。所以哪怕是鄭玉衡有一天會失去這樣的品質,她也不會怪罪。

他對董靈鷲生出的欲,在這些時日的洗刷和自省當中,被壓製到了一個相當低的水平。這樣平靜似水的光陰,讓他感覺到一股靈魂的安定。

但他對“撫摸”的需求,卻強烈到不可忽視的地步,連鄭玉衡自己都能感覺到不對勁。

他伸手按住董靈鷲的腕,在她的掌心輕蹭了一下,道:“臣有時真的很不懂您。”

董靈鷲支著下頷,唇邊帶著柔柔的笑,溫聲:“你說說。”

鄭玉衡便直言道:“您這些天,雖與臣形影不離,可舉止疏離,多是發乎情、止乎禮,仿佛對臣的……已經失去興趣。”

他不好說“對臣的身體”,這形容實在太不莊重,簡直透著香豔的味道。

“臣原本以為,您是因為臣跟皇帝陛下的嫌隙齟齬,覺得我這麼驕縱、是故意生事,所以才拉開距離的。可您又溫情如故,垂憐如初,臣根本看不出娘娘動怒的跡象……”

董靈鷲靜靜聆聽,在他的神情中看出許多思考的跡象。

“所以這些天,臣一直在想,您到底是為什麼才疏離的呢?您對臣的本性,明明看得很清楚,而且也沒有厭惡。”

他頓了一下,又道,“反而是我……總是生出一些冒犯、肮臟的念頭。”

“那並不肮臟。”董靈鷲終於開口,“有發乎情、止乎禮,也有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隻要你一心純澈、一心向往,那並不是件肮臟的事。至於玷汙,那就更不對了。”

她沒有解釋為什麼不對,指尖下滑,撫摸著他的後頸,姿態很像是揉著一隻溫順的貓:“玉衡,我隻是想提醒你,再年輕的身體——”

她的手滑了下去,幾乎沒進了領子裡。太後娘娘悶笑了幾聲,帶著一點取笑的調侃:“也不能這麼糟蹋,該養傷就養傷,該休息就休息,否則就是不懂事了。”

鄭玉衡怔愣住了。他沒想到是這麼簡單的理由。

“而且,”董靈鷲道,“你不僅沒有娶親,因為家中不睦的緣故,連個通房丫鬟也沒有過——不必管哀家是怎麼知道的。要是真說弄臟了誰,也是哀家弄臟你才對吧?”

鄭玉衡半天都沒反應過來,遲疑:“臣……”

“鄭太醫,不是你跟哀家說,要保養身體、計較來日方長嗎?”董靈鷲微笑問他,“怎麼你自己這樣不在乎自己?這樣也想跟哀家有來日嗎?”

她說著,隨意地將手抽了回去,卻沒能一舉收回,而是被鄭玉衡下意識地攥住,他先是手心一緊,然後又驀然放輕了力道。

小太醫喉結微動,貼近她,沒有刻意賣弄,已經有一種青澀十足的可憐:“我會改的。”

董靈鷲又抽了下手。

鄭玉衡握得更急,簡直手足無措,半晌過後,又忍不住低聲重申:“臣真的會改的,以後再也不自作主張。”

他喉結微動,道:“請您彆不要我……”

董靈鷲也心軟了一半,她本就寬容,何況他這樣的神態,這樣的赤誠——想起誠這個字眼,又不免記起那個笨蛋兒子和她早死的前夫。

董靈鷲輕聲道:“就算沒有我,你也得學會自己珍愛自己。知道嗎?”

鄭玉衡看著她的雙眼,一邊頷首,一邊卻又想,這世上最珍愛我的人,隻有您了。

至於“沒有她”的這種假設,根本無法出現在鄭玉衡的生命中,他不能容許垂落在自己身上的月光消失,不能允許任何人讓他離開董靈鷲。

董靈鷲知道他有點怕,大概是怕自己會像他的親人一樣遺棄他,於是攏著他的手指輕聲安慰。這時正有女醫上前遞送熬好的藥,先交給了鄭太醫驗證。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網Θ友Θ整Θ理Θ上Θ傳Θ

鄭玉衡接過藥盅,驗證了一下氣味和用藥,然後吹涼了藥匙,侍候太後娘娘服藥。

董靈鷲跟他開玩笑:“那日侍酒時想得花哨,今兒哀家開導了你,怎麼一下子這麼規矩了?”

她其實是想著,這藥苦得要命,鄭玉衡平日裡又不耐苦澀,想要讓他以唇侍藥,決計是一種令人糾結的為難。

誰知小太醫隻是紅了紅耳朵,看了藥碗一眼,直接喝了一口,眉頭瞬息間皺得緊緊的,很艱難地忍著苦。

董靈鷲驚訝住了,隻來得及說:“你——”

然後就一樣被苦到了。

她多是把藥放涼了,然後一口飲儘,什麼時候這麼苦過,簡直酸澀泛苦到了舌根裡。然而鄭玉衡又熱烈、又決絕,捧著藥碗的手還是穩穩的,連一絲一毫都沒有灑出來,也不知道舌尖怎麼就這麼靈活。

董靈鷲的舌頭都發麻了,他還是那麼放肆、仿佛失去味覺了一般。

她一口咬下去。

鄭玉衡“嘶”了一聲,很可憐地縮回去,墨眸溼潤,控訴:“娘娘……”

董靈鷲苦得直咳嗽,她掩著唇,抬腳踢了他一下,惱道:“跪著吧你。”

鄭玉衡默了默,慢吞吞地跪下去:“……”

他嘴裡還有被咬到的甜腥味兒呢……

董靈鷲少有被氣得這麼活/色/生/香的時候,她丹唇鮮紅,妍豔無邊,指了指鄭玉衡手裡的這碗藥,說不出話,豁然起身離開了。

鄭玉衡眼巴巴地看著她拂袖而去,委屈地低頭反思,結果手上一空,見瑞雪姑姑取走了他手上的藥碗,眉目中有一股欲言又止、非常複雜的神情。

瑞雪整理了半天措辭,許久才道:“小鄭大人真乃奇人。”

鄭玉衡:“……我……”

瑞雪姑姑道:“你竟然能把太後娘娘惹惱,我在宮禁當中服侍了十五年,都沒有見過幾次娘娘為了自己的情緒發脾氣……太後那麼內斂的人,鄭太醫竟然能氣到……”

她匪夷所思地走了。

鄭玉衡:“……”

能、能不能重來?……給個機會?

第47章

八月十五, 中秋宮宴。

魏夫人被接入宮中,由王皇後安頓, 她身懷有孕, 王皇後作為她的表姐,對這個妹妹甚為關照,讓她也參與進了宮闈夜宴當中。

這是闔家團圓之日,隻是這樣的團圓日子, 並不屬於鄭玉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