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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66 字 6個月前

了一下,聽到董靈鷲說:“好了,他才多大,彆說他了。”

月婉渾身一顫,退後兩步,低首行禮道:“是。”

董靈鷲坐在他的對麵,寬闊的長袖自然垂落。她手上戴著兩支嵌著珍珠的鏤空護甲,隨著她的手輕柔地落在案上。

鄭玉衡喉結微動,不知道自己拿出什麼神情來麵對她。他覺得自己在她麵前的罪行簡直罄竹難書,簡直無法言喻。

所幸太後似乎不想追究,她隻是說:“擺棋盤吧。”

瑞雪便跪坐下來,為兩人擺棋,將雙方的棋子放在木製棋盤上,將骰子置於中央。白子十五枚、黑子十五枚,按順序排列整齊,道:“我為娘娘與鄭太醫數籌。”

鄭玉衡愣了一下,看了看董靈鷲,又看向瑞雪姑姑,小聲道:“不是來指點我麼……”

“不太樂意嗎?”董靈鷲問他,“哀家是真有許多年沒動過博戲了。”

鄭玉衡連連搖頭,歎氣道:“臣隻怕會輸得很慘烈,讓娘娘覺得乏味。”

董靈鷲笑了笑,讓先道:“你來。”

兩人在窗邊下棋,窗外的夏木遮去大半日光,隻有很細微的幾縷穿過枝葉間隙,投射到棋盤上來。

行棋中途,鄭玉衡冥思苦想走法,實在有點卡住了,便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桌案的另一邊。

他盯著日光籠罩著的、太後娘娘的手,覺得那珍珠護甲上映著的光熠熠生輝,讓人移不開視線。

董靈鷲輕咳一聲。

小鄭太醫還是盯著她的手,視線已經不轉了。她實在無奈,將手抬起來,對方的視線果然跟著移動,直到與董靈鷲的雙目對視。

鄭玉衡倉促回神,掩飾性地喝了口茶,剛咽下去,就感覺到董靈鷲摸了摸他的臉,輕聲道:“有件事要跟你說。”

鄭玉衡剛要開口,就被護甲的邊緣輕輕刮了一下下唇,他瞬間不敢動,心裡懷疑這是太後對他失神的懲罰。

董靈鷲逗貓似的手法,指腹摩挲著小太醫的下巴頦兒,仿佛提起一件很平凡的事一般:“你父親因為跟龐海陵的私交,暫時停職查辦了。”

鄭玉衡猛然抬眼,眼神中有些驚訝,他道:“是因為……”

“不是因為你。”董靈鷲道,“這是情理當中的。”

鄭玉衡也不知道是該鬆一口氣,還是感到失落。

“要是因為你的話……”董靈鷲繼續說,“哀家真想將鞭刑也用在他身上,讓鄭侍禦史也明白,這是一道多麼痛的刑罰,竟然真的能讓他親手用到自己的嫡長子身上,一點情都不顧。”

他從董靈鷲的話中聽到一絲冰涼的肅殺感,但這屬於她本人的私情很快便轉瞬即逝,消散於無形。

鄭玉衡雖然心情複雜,對自己的父親也有不平的怨氣,但他仍是秉持著較為公正的評價,出言道:“臣的父親雖然專斷,但貪汙受賄之事,他絕不會做。”

“哀家知道。”董靈鷲道,“你們鄭家麼,就這個名聲最響,嗯……他暫時停了職務也好,省得一天到晚找你的麻煩,等刑部的案子全了結,讓皇帝下旨給他複職。”

鄭玉衡輕輕頷首。

說話間,董靈鷲已經不再逗他了,才剛剛靠近了這麼一會兒,那股太後娘娘身上淡淡香氣就遠去了不少。他有些輕微的焦慮,有些後悔自己剛才沒有舍棄顏麵、讓娘娘再摸摸……

鄭玉衡好像對董靈鷲撫摸的需求越來越嚴重了,他自己還沒有發現,尚且能矜持著不說。

“對了。”董靈鷲提點他行棋的間隙,視線在他身上掠過一周,不經意道,“這是先皇帝年少時的衣服,但他沒穿過。從東府帶到慈寧宮,一留就是這麼多年,一直沒收拾。樣式雖然舊了,可這裡也沒有彆的適合你……哀家看,在你身上,還挺順眼的。”

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

鄭玉衡估量了一下衣裳的大小,發覺自己跟先帝的身形、身高,好像都差得不多。他的焦慮無形之中又加重了,大著膽子試探道:“先聖人文韜武略、賢良聖明,臣怎麼敢如此逾矩失禮。”

“嗯?”董靈鷲看了他一眼,沒有多想,很純粹地道,“無礙,你穿著比他好看。”

第23章

明德帝孟臻, 他在娘娘心中的地位究竟是怎麼樣的,鄭玉衡不曾得知。

但他卻已經悄悄對這個已亡故的先聖人, 冒出一些無法形容的情緒。董太後如天上明月, 隻可相望,不可褻瀆,能夠懷抱著這片冷月清輝、得到名正言順保護她的資格,他很是羨慕。

六月的風雨過去, 到了七月流火之際, 刑部的案卷和朝廷中一係列的動蕩已經了結得差不多了, 而臨安世子與祝家女的婚約, 也定在了本月的一個良辰吉日。

鄭玉衡聽到一些隱約的風聲, 說婚期定得這麼近,是因為臨安王重病難醫,有些下世的光景。王妃為了給王爺衝喜, 所以才打算這麼辦的。

他留在慈寧宮養傷,許是年輕人的緣故, 外傷好得非常快。鄭玉衡又拿到好幾套曾屬於先帝的衣裳,女使送到暖閣時,還忍不住道:“鄭太醫穿上這個, 不像是侍奉內廷的太醫,倒像是哪家的天潢貴胄、王孫公子。”

鄭玉衡一件件地望過去, 見上麵都或多或少地有著玉麒麟的裝飾。他問道:“娘娘這裡怎麼會有那麼多先帝的故衣。”

“這都沒有穿過的。”女使以為他是介意這個, 解釋道,“往年的千秋節、花朝、端午……宮裡都依著祖宗規製給主子們裁製新衣,其中以陛下、娘娘兩人所用最多。尚宮局都是一齊送到娘娘這裡來, 但先聖人隻穿娘娘親手挑得顏色, 多出來的就餘下了。”

鄭玉衡沉默地思索著, 對方又笑道:“後來因為這一項太過浪費,娘娘撤去了節慶新衣的部分用度,所以我們這裡也隻有先聖人年少時的幾件,再多也是沒有的。”

鄭玉衡道:“原是如此……”

女使跟他說完話,便回去當值,忙彆的去了。鄭玉衡也沒有忘記職責,將近幾日沒有放回太醫院的脈案整理清楚,前往侍藥間去尋女醫們。

然而他剛出內門檻,迎麵便見到一人前呼後擁地、大約有十幾個人服侍著過來,到了宮門前,鄭玉衡剛想扭頭避開,便被喊住:“等等!”

孟摘月從輦上下來,一身薄紗長裙,鬢上珠寶生輝。她拎著裙擺邁進庭院裡,身後跟著兩個年少的侍女,跟她跟得甚是辛苦。

昭陽公主雖然已經和離過一次,依她的年紀,尋常百姓家裡的女兒都早有生育了,但公主備受寵愛,有母親、兄長愛護,至今還像個孩子。

孟摘月看見他,禁不住睜大了眼,驚奇地繞著他轉了轉,道:“鄭太醫?”

鄭玉衡躬身行禮:“拜見殿下。”

孟摘月上下審視了他一番,眼中帶笑:“免禮,日後你見到本宮,私底下也不用行禮。”

“公主抬愛,臣……”

他的話沒說完,孟摘月便探頭望內殿望,悄悄道:“母後在做什麼呢?”

鄭玉衡道:“自然是處理朝政,今日皇後的鳳藻宮又送來幾本宮務記錄。”

“哦——那應當是籌備參與世子成親的。”公主了然於心,又做賊似的小聲問,“那個……許秉筆,就是內緝事廠那位玉麵閻王,他在母後這兒嗎?”

鄭玉衡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許祥居然還有這樣的諢號,很誠實地答道:“許秉筆因為內獄之事,這幾日常在殿中應答,即便此刻不在,過幾時也會來。”

孟摘月很滿意地點點頭,她幾乎要把“彆有居心”、“膽大妄為”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正要跨進去,又回頭拉住鄭玉衡,道:“鄭太醫,其實我們是一夥兒的,你以後可得把我當成自己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鄭玉衡茫然地看著她:“……”

“哎呀,你怎麼不懂呢。”公主解釋道,“你看啊,你在慈寧宮侍奉久了,肯定會有很多非議,要是讓外頭的人知道本宮打聽許祥的行蹤,肯定也有人要指責我,咱們以後就要在史官筆下一起挨罵啦!”

……一起挨罵算什麼交情?

鄭玉衡難以理解地望著她,突然意識到:“殿下要許秉筆——”

“噓。”孟摘月抬指抵唇,小聲道,“讓母後知道,她得打死我的。”

鄭玉衡陷入一種深深地震撼當中。

孟摘月先是有點兒畏懼,然後又外強中乾地仰起頭,抬著下巴道:“本宮是母後唯一的孩子,是嫡公主啊,我既然名叫摘月,就是天上的月亮也摘得下來,何況隻是一個長得好看的閹人太監。”

她千嬌萬寵、金尊玉貴,自然矜傲任性。

“你可彆往外說,我是看你是母後的……嗯,禦用太醫,才告訴你。”孟摘月扯了扯他的袖子,“母後將你裝飾得如此俊秀,可見天下女人的心都是共通的,鄭太醫,下次見了我,可不許裝沒看見,我們是一個陣營的。”

就算公主這麼千方百計地拉攏他,鄭玉衡還是沒有答應下來。

孟摘月也不是非要讓他表態,話說到這兒,便領著侍女進去了。

慈寧宮殿內十分清淨,內裡隻有書籍翻閱聲、筆墨消磨聲,連宮人的行走都低調內斂,隻剩下裙擺在地上摩攃的沙沙輕響。

然而昭陽公主進來,就如同一團火投入到寂井裡頭。孟摘月脆聲見禮,跑到董靈鷲的案側,表達孝心似的親手侍墨,將頭探過去睨了一眼母後紙上的字跡,開口道:“二堂兄的成親禮,京裡好些時候沒這種喜事了,母後去不去?”

“哀家賜婚,怎能不去。”董靈鷲抬眸瞥了她一眼,“何況臨安王妃特意邀請……你這個素來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兒,在外頭闖禍了?”

孟摘月撒嬌道:“哪有——盈盈好著呢。上回多謝母後替兒臣籌謀,盈盈不能沒有您。”

她伏身過去,紮進董靈鷲懷裡,比養在慈寧宮的那隻貓還更會搗亂,而且肆無忌憚。少女抬手勾著董靈鷲的肩膀,呼吸如蘭草般芬芳:“兒臣就是想娘親了。”

這丫頭嘴裡十句甜的,就有八句是有求於人。董靈鷲分明知道她安得心恐怕沒這麼簡單,還揣著明白裝糊塗,順理成章地微笑道:“好啊,那就留宮居住吧,我這兒需要謄抄整理的宮務極多,想來以前教過你管事……”

公主身軀一僵,咽了咽口水,想起花園裡那隻蝴蝶,咬著牙乾了:“母後囑托,兒臣當然會效命。”

董靈鷲有點詫異,但還是道:“好。”

於是公主分走書案的一個角落,每當董靈鷲吩咐什麼,她便持著筆杆,用一手簪花小楷往紙上記、往卷宗裡錄,看她的神情,措辭整理得相當辛苦。

孟摘月大約寫了兩刻鐘,手便酸了,撂下筆跑到殿側逗貓,剛抱起母後殿內的白貓,忽然聽到清冽微冷的聲線響起。

“奴婢給太後娘娘請安。”

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