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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事事都被圖蘭踩在腳底。

他之所以會開始變弱,是因為聖殿傳出的,關於他們倆的第一條神諭——人魚王後肚腹中的胚胎,將會統一四分五裂的國度,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海神。

萬眾期待的胚胎一分為二,化作一對雙生子,而神諭並沒有說明,到底哪一位才是未來的神明。

經過幾年的觀察和判斷,人魚國王和王後認為大兒子圖蘭的性格寬和得體,相比陰鬱敏[gǎn]的小兒子伊戈,圖蘭明顯會更容易受到臣民的擁戴。

於是他們打定主意好好培養圖蘭。

在兄弟倆著手接觸元素、學習魔法之前,人魚國王親自出手,封印了伊戈的一半力量在他的尾骨中。

好叫伊戈從小認命,不要生出與兄長爭奪的反叛之心。

西芙看完,心裡想到,難怪仆臣要把密卷獻給圖蘭,這是在告訴圖蘭,他本就是眾望所歸的海洋之神。

不過既然這個秘密是世界刻意要讓她看到的,說不定以後會有什麼用處。

西芙很少相信巧合。

她認為那些看起來被包裝成巧合的東西,更像是命運有意無意的警告。

於是,西芙趁著圖蘭還沒有卷起密文,趕緊用神力將這一幕複刻下來。

這邊西芙忙忙碌碌,那邊仆臣又和失神在密文內容中的圖蘭說起了話。

“殿下,放棄伊戈殿下是國王和王後的旨意,他們也清楚根據神諭指示,落敗者的未來將會變成什麼樣。”仆從一改四肢投地的動作,重新跪坐在圖蘭麵前,“所以,我跟您提起的事情,也希望您不要再猶豫。”

猶豫。

猶豫什麼?

神力錄入完皮卷上的秘密,西芙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卻沒有停止力量的輸出。

她按捺著內心的疑問,繼續聽了下去。

“你向父王提起過要先把伊戈處死,對嗎?”

圖蘭壓抑著眸光,眼珠緩緩轉動,從皮卷來到仆臣的麵孔。

他的聲音和無關一樣沒什麼多餘的情緒,叫人看不出來他究竟是支持亦或反對。

“是的,殿下。”

仆臣麵色一喜,他以為從前一直對於這個話題保持沉默的圖蘭,終於在國王的密文裡得到了塵埃落定的安心。

“那麼,父王是怎麼回答的?”

圖蘭又問。

仆臣的喜悅展露一半停滯當場,他攏了攏手腕上的寶石鏈條,低聲說道:“陛下沒有說話。”

“哦,沒有說話——那你是如何看出來,父王希望我處死伊戈的呢?”

圖蘭略略歪頭,瞳孔分明是朗亮溫暖的顏色,卻在此刻仿佛浸入碎冰一般凝冽。

那碎冰從他的眼神中溢出,侵染到西芙身周,直叫屋內的溫度都下降了許多。

仆臣又把脖頸俯了下去,他匍匐在圖蘭的魚尾旁,咬著牙大膽回應道:“殿下,您忘記聖殿頒布的第二條預言了嗎?如果伊戈殿下不提前死去,那他一定會成為您晉升海神後的最大敵人。”

“……海神的敵人,也是整片海洋的敵人!”

他略顯發福的軀體抖動著,言辭高亢激烈,襯得沒有開口的圖蘭越發緘默。

灰色的神力靜靜在西芙掌上燃燒,它的光亮忽大忽小,如同被風吹過的燭火,挑起左右搖擺的舞蹈。

西芙數了一陣子神光晃動的頻率,不知幾分鐘後,終於聽見圖蘭悵惘的歎息:“可是,我們是兄弟。”

“您要選擇兄弟,還是海族的子民?”

察覺到圖蘭的動搖,仆臣試圖進一步誘導他做出決定。

他目光狂熱而懇切,向前爬動兩步,幾乎靠在圖蘭的尾鰭旁邊,“您是眾人信服的天之驕子,您本就該登上那個位置!就算您真的記掛著兄弟親情,可也要想想,這麼多年,伊戈殿下和您從來都不親近。”

“民眾遠離他,下臣忌憚他……就連國王和王後,也不曾給予他該有的溫暖和關懷。”

“您確定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伊戈殿下,心中是怎麼想的嗎?”

“要是有機會,他難道不想殺死您,成為被人仰望的海神嗎?”

繼欲望之神後,西芙見識到了第二位在口才方麵具有天賦的人士。

仆臣的每一句話看似都在充分為圖蘭考慮,更將伊戈的形象引向黑暗醜惡的境地。

他似乎根本沒有想過,伊戈就算真的養成了他口中的樣子,那麼該對此負責的,到底是誰?

西芙突然同情起伊戈來。

伊戈的種種做法和決定,也在她這裡有了可以解釋的理由。

西芙看著掌心無知無覺的神光——它已將眼前的場景一幕幕忠實地記錄下來。

她開始思考,自己留下這些畫麵究竟有什麼用。

是播放給伊戈看,加重他和圖蘭之間的矛盾?

還是夜半無法安眠時,欣賞一下兄弟相殘的精彩戲劇。

自己進入記憶團的原因似乎大半都沒有意義,伊戈和圖蘭的關係無法調和,他們的內心都渴望將對方置於死地。

真是可笑。

正當西芙想動手毀去的時候,垂下眼簾的圖蘭冷冷地抬起眼睛:“如果找不到事情的解決辦法,隻是粗暴地掐斷,我還做什麼海洋之神?如果連自己的親兄弟都下令處死,我還配做什麼神明?”

“……”

還在得意於說動圖蘭的仆臣瞪大了眼睛,他張著嘴,剩下的勸導如鯁在喉。

圖蘭正直的話語,無疑為已經陷入絕望的西芙注入了一記強心劑。

她振作精神,仔仔細細地保存了畫麵,又在圖蘭的房間裡,待到了二人談話結束。

……

明確圖蘭想法的西芙,懷揣著雀躍的心情回到了神殿。

她捧著神光看了又看,思考起修複他們兄弟關係的可能性來——但想著想著,西芙又意識到,伊戈原本也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對兄長下手,是欲望之神臨時控製了身體,把他引向無可回頭的道路。

要是次次都在關鍵時候被祂操控,那這對兄弟一定會走向命中注定的結局。

所以自己一定要弄清楚,欲望之神會突然蘇醒的原因。

西芙把能想到的原因,都在紙張上用特殊的符號記錄了下來,並對此一一進行實驗。

幾個小時過去,她發現但凡自己試圖做出改變神諭的行為,或是該出力時還站在原地不動,欲望之神就會出麵接管。

不放心的西芙還喚來神示之書詢問:“不管過程如何,隻要讓伊戈變成海神、圖蘭變成大地神,就算使命完成是嗎?”

“對呀,過去幾萬年一直都是這樣啊。”

神示之書揚起一角,摳了摳書脊的位置,擬人化的行為讓西芙產生某種錯覺,以為它是在摳腦殼,“哎,前代海神和大地之神正是因為彼此仇恨而同歸於儘的,希望這兩位新晉的神明能夠好相處些,以後的日子我們免不了要和祂們打交道。”

“是要好相處些才好。”

西芙撫摸著神示之書的封麵,認同地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一個針對明日兄弟二人最終試煉的計劃,在她高速運轉的腦海產生。

第146章

神明不需要睡眠,做完試驗的西芙再次回到人魚族的領地。

她隱去身形,分彆前往伊戈和圖蘭的宮殿裡轉了轉。

果然,臨近明日,他們中間無人能夠安然入睡,一個擦拭著用尾骨製成的長劍,一個在玻璃杯中搗鼓著無色的液體。

西芙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她打算卡著最終試煉前的節點,變成圖蘭侍從的模樣,再以圖蘭本人的名義,幫助伊戈解開力量封印——至於為什麼要卡著節點,當然是怕伊戈頭腦一熱來找圖蘭對峙露餡。

時間很快來到深夜,西芙卻沒想到圖蘭的計劃跟她一樣。

將長劍擦拭乾淨,收回體內,這位年輕的人魚王子熄滅了燈火,翻身上床,讓周圍的環境迅速進入熟睡的安靜。

半小時後,他的宮殿門縫一開,突然悄無聲息地溜出來個人影。▲思▲兔▲在▲線▲閱▲讀▲

根據對方的身影估計,應該是圖蘭的貼身侍從。

他要去哪裡?

西芙好奇地跟了上去,尾隨他遊過通往伊戈宮殿的必經之路,在即將到達前,又被另一個黑影攔住。

“提瓦,你在乾什麼?你要背叛殿下嗎?”

像是用氣息發出來的語調,被西芙準確捕捉入耳,她立刻想到一張臉——是那位勸誘圖蘭殺死伊戈的仆臣。

至於提瓦的意圖,下一句回應中很快為西芙揭曉答案。

“大人,這是、圖蘭殿下的命令,他派我去把,如何解除力量封印的辦法,告訴伊戈殿下。”

提瓦被仆臣勒著脖頸拐進一處不易察覺的窄道中,他說話斷斷續續的,但仍然表達清楚了圖蘭的意思。

聽完,仆臣長歎一聲,順勢放開了使力的手臂:“……真是無用的仁慈啊,殿下。”

提瓦得到自由,向仆臣鞠躬道:“大人,今晚的事情,您就當做沒有發生過吧。”

說著,他轉過身體,打算離開這裡。

背對仆臣的刹那,提瓦被一股魔法控製住了身體和意誌,一直嚴密戴在頭頂上的兜帽,也在激起的水流中滑下。

一張年輕人的臉龐露了出來,被西芙仔仔細細記在心中。

看來,這位忠仆的任務是沒辦法完成了。

西芙有些惋惜,又分外感激圖蘭的做法為自己的計劃增加了一重保險。

至少真的到了對峙的時刻,兩個人不會察覺其中被人動過手腳。

魔法的力量越發猛烈,提瓦的眼珠漸漸翻白。

西芙的視線隨意一掃就知道,仆臣不打算要了提瓦的命,隻是想要洗去不應該存在的記憶。

幾分鐘後,釋術成功,仆臣搜走提瓦身上收起的、圖蘭親手寫下的紙條,對著他還未回籠意識的眼睛,下了一道暗示:“今晚,你去過了伊戈殿下的住處,並告知了對方力量封印的秘密,如果圖蘭殿下問起這件事,就肯定地回應。”

“是。”

仆臣滿意地消失在原地,隻留下提瓦靜靜地站立,等待著魔法控製的時間過去。

西芙走到他麵前,拉著他的手臂,將他藏進了更深處,自己則變成與其一模一樣的裝束和外貌。

“半個小時後,你會醒來。”

深奧流轉的神紋在西芙舌尖微然發光,她附在提瓦耳畔,輕輕說道。

……

伊戈毫無睡意。

他收起玻璃杯中透明無味的液體,然後按照習慣坐在關閉的窗邊,計算著最終試煉到來的時間。

屬於海洋的夜晚是冰冷而寂靜的。

伊戈端詳著手邊的燈光,小小的火苗被透明的燈罩攏在中央,提供著沒有溫度的光亮。

叩、叩。

忽然,窗戶外麵傳來了有規律的敲擊聲。

伊戈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最近睡眠不好出現了幻聽。

人魚憑借海水的浮力,可以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