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頁(1 / 1)

鬥。

而巨力混合著魔法砸出的大坑內,砂石和塵霧渾濁了西芙的視野。

怒吼聲、嗬斥聲、念誦真言的低語聲,伴隨著若隱若現的光線呼嘯而過。

圖蘭打敗海獸毫發無損爬出坑洞,與圖蘭被海獸獠牙洞穿死不瞑目的場景,交替在西芙和伊戈的麵前出現。

與那些已成既定事實的過去不同,西芙意識到,這是伊戈的內心仍在左右搖擺。

為了存活下去,他不得不拚死取得勝利。

可受親情影響,他又不忍對圖蘭下手,矛盾地渴望著對方能從他秘密策劃的陰謀中存活下去。

原來,少年海神,也不像成年體口中的那樣冷酷無情。

西芙在心底健全了關於伊戈的認知,接著她又有些疑惑,神示之書提示她可以進入夢境的目的是什麼?

總不能隻是讓自己看看伊戈計謀誕生的過程吧?

這個念頭產生的刹那,西芙的身體和意誌再次不聽使喚。

如同在關鍵時刻設定好程序的人偶,這具屬於欲望之神的軀體取得控製權後,利索地抬起手指,流星般短促迅疾的神光在包裹聲帶的肌膚前撫過——祂輕輕咳嗽了一聲,再說話時,嗓音已經完美模擬成伊戈的聲線。

要做什麼?

西芙的靈魂被困,軀殼是她的囚牢,眼睛是她窺探外界的窗戶。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伊戈,那頭經由欲望之神偽裝後的聲音,已將伊戈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你很在意他嗎?”

“什麼?”

驟然聽見另一個自己說話,伊戈頓時愣了愣。

“我說,你很在意那位同海獸殊死搏鬥的、你的兄長嗎?”磁性的男子音調不帶任何表情地發問。

“……”

伊戈沒有說話,而是轉過頭看向坑底,這次場景正好來到了圖蘭死亡的一幕——向來高雅得體的兄長,皮肉外翻地死在海床之上,%e8%83%b8口被海獸一擊洞穿,腹腔的部分向外翻開,露出人魚體內唯一溫暖的內臟和蒼白森然的肋骨。

“你看,這是你潛意識的幻想,你幻想他死了,死狀還很慘烈。”

無形的力量定格了伊戈的動作,他麻木地保持著眼珠向下的姿勢,凝視著自己兄長的屍體。

在他毫不閃躲的視線之下,原本上演到圖蘭死亡就會結束的場景,生動地進行了下去。

海獸張開血盆大口,咬下了圖蘭同樣是漸變藍的尾鰭,然後粗魯地把他大卸八塊,饜足地咽下喉嚨。

濃鬱的血腥氣如有實質地籠罩在西芙的鼻尖,令她腸胃翻湧,直欲作嘔。

然而她動彈不得,甚至無法移開眼珠。

惡心與不適環繞著她的意識,她卻隻能被迫作為共犯,聽著“自己”口中繼續惡意的言語:“無視主人意願擅自出現的場景,恰巧是他們內心之中最渴望,卻又最不願意承認的部分……所以你明白了嗎?你真的很想讓圖蘭悲慘地死去。”

伊戈將欲望之神的話聽到耳中,眉頭下意識緊鎖。

心中某個隱秘的地方被狠狠戳中後,他異美的麵孔褪儘了所剩不多的血色。

“彆再說了!”

他粗暴地打斷道。

“平時的你為了生存要遮遮掩掩,難道在夢裡也不敢說實話嗎?”

欲望之神笑了起來,悅耳的男性聲線在祂毫不克製的笑聲裡變得扭曲且怪異,“你的兄長是人魚全族所期待的未來海神,他溫和有禮、寬和包容,擁有比你強大許多的力量,而你隻是個質量低劣的殘次品,在角落裡苟延殘喘的臭蟲。”

“你以為明日的最終試煉,會有人對你抱有期待嗎,會有人真的希望你贏嗎?”

西芙從未接觸過這般刻薄的言語,作為旁觀者的她聽得麵色沉重。

顯然少年的伊戈也有同感。

他被羞辱得握緊拳頭,脖頸爆出猙獰的青筋,受到冒犯而變得凶狠的眼神,似乎要將所有仇敵吞噬殆儘。

隻是欲望之神並沒有打算放過他的意思,祂抬高聲調,語氣越發抑揚頓挫:“一旦落敗,遵循聖殿的神諭指示,你會成為圖蘭今後最大的敵人……那麼,到時候,等待著你的會是什麼呢?”

“你那天也聽到了吧?有近臣提議讓你的父親下令處死你,他沒有說話。”

“要是換成另一個兒子,收到這種建議,你猜你的父親會作何回答呢?”

“你不說話,是已經知道了答案,還是根本連想都不敢想?”

“哈——”

化身鋒利刀刃的質問,一下又一下精準有力地刺進伊戈遠不夠強大的心臟。

正前方,海獸對於圖蘭的虐殺依然在繼續,伊戈卻感覺到四分五裂、無處不痛的人是自己。

他跪倒在塵土飛揚的邊沿,口鼻喘著粗氣,掌心摁進海床,粗糲的砂石直將他的肌膚磨得鮮血淋漓。

“為什麼?”

問出這三個字後,伊戈的喉嚨艱澀到再也發不出第四個字眼。

他想問為什麼父母生出了優秀的圖蘭,還要把無辜的他也帶到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上?

他想問為什麼聖殿的預言宣告著他們主動相爭的結局,自己的先天條件卻比圖蘭差上一大截?

可這些不足以表達伊戈內心的憤慨。

他最想問的是。

既然注定隻能讓一個人活下去並掌握神明的權柄……那麼圖蘭能不能去死?

“沒有為什麼,因為世界本來就是殘酷的。”

“不是你殺死圖蘭,就是圖蘭殺死你。”

一切誇張的、激烈的情緒在此刻消弭無形,聲情並茂蠱惑著伊戈的男聲,恢複大地空蕩般的沉靜。

源源不斷的灰色光亮自跪倒在地的人魚少年身上浮現,它們像是有生命一般儘數湧入西芙的掌間。

這是西芙第一次看到欲望產生的顏色。

灰暗的、不甘的、苦澀的。

既不純淨,也不神聖。

她也一下子理解了欲望之神為何會在這時掌控身體。

因為祂要捍衛神示之書上顯示的未來軌跡,要進一步激發伊戈的欲望,確保他走上那條命中注定的、無可挽回的道路。

夢境進展到這裡,隨著伊戈意識的清醒徹底中斷。

少年的海神冕下依然擁有一雙美麗到驚心動魄的眼瞳,浩瀚、純淨、大海的顏色。

隻是,現在的它們燃燒起無邊無際的野火,直將冰冷炙烤成燎原的沸騰。

西芙顫動著睫毛,也睜開了眼睛。

她在進入伊戈的夢境前,就坐在伊戈身旁的茶幾上,此刻兩個人的身體挨得很近。

西芙也得以近距離觀察伊戈的表情,每一處的輪廓線條都徹底繃緊,一股要把世界踩在腳底的堅定與不甘環繞著他的眉梢眼角。少年伊戈尚顯青澀的麵孔,奇跡般地與西芙印象中的海神冕下的麵容重疊在一起。

西芙不想再看。

她收回了視線,悲哀想到,伊戈和圖蘭被看不見的命運之手牢牢捆綁著,走在既定的道路之上。可自己又何嘗不是個身不由己的傀儡——仿佛真正進入了提前製作完成的遊戲之中,除了能夠使用強大的神力,其他的行為和選擇,沒有貫徹本我意誌的選項,甚至還不如未穿越到記憶團之前的本體。

安靜了很久的神示之書,在西芙陷入沉思的時刻活了過來。

它的童聲軟糯,語調卻冷靜漠然:“您不必有任何多餘的想法,也不能對伊戈和圖蘭透露些什麼,這本來就是既定的未來,您要是不這麼做,也許伊戈就不會下定決心對自己的兄弟舉起屠刀……而如果是圖蘭當上海神,這個世界一定會發生難以想象的偏移。”

“您無法擔負起改變其他神明命運的責任,更無法承擔沉重的後果。”

神示之書的說明沒有讓西芙心頭的不適感緩和些許。

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樣物體、一件道具,或是隨便什麼。

總之不像一位神明,甚至不像一個有感情、會思考的人。

西芙挪開了身體,在更遠的範圍內,陪伴著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的伊戈。◇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良久,她忍下流竄在四肢百骸的煩躁和沉悶,微不可聞地歎出一口氣:

“走吧,還要去觀察一下圖蘭那裡的情況。”

第145章 (小修)

走過兩條曲折的長廊,再轉過三個拐角,便來到礁石建築群光線敞亮的東側,也就是人魚族大王子圖蘭的住處。

西芙隱身進入寬敞潔淨、布置華美的宮殿時,圖蘭正在與親近的仆臣交談。

四周的窗戶和房門緊閉,窗框和門框上都貼著禁止窺探偷聽的魔法符紙。

這些符紙昭示了圖蘭的力量之強,隻是擋不住蛻變成為神明的西芙。

室內的氣氛安靜凝重,仿佛冬日裡冰封千裡的河流。

“圖蘭殿下,不管您等會兒打算怎麼處置我,都請您務必看完這封密卷。”

樣貌接近中年的仆臣恭敬跪下,俯身把頭顱俯到最低。

西芙隻來得及看一眼。

不過這一眼,也讓西芙確定,他就是伊戈夢境裡,向國王提出要處死伊戈的那位。

與西芙的思緒同時進行的,還有仆臣雙手的動作,他小心捧起橫在掌心的棕褐色皮卷,奉到了圖蘭的麵前。

古樸的鎏金紋路,由火漆作為封印,根據腦內的提示,這是人魚國王親手書寫的密文。

西芙仔細觀察著那枚華麗的火漆,幾秒之後才在邊緣看到微不可察的翹起。

很顯然,已經有人打開了它。

少年圖蘭和泯息之鏡中的長相一模一樣,銀白的發色,唯有瞳孔是比晴空下的大海顏色更淺一些的青藍。

他看得出來擁有良好的禮儀,即使是在私人的時間裡,依然脊背繃緊,姿勢端正。

隻是麵孔上淡淡的疑色,破壞了圖蘭的鎮定和優雅。

他接過密卷,並沒有立刻啟封,反而用指尖按住繪製著人魚形象的火漆,眸光聚在仆臣的發頂,沉冷的警告溢出唇畔:“你跟隨我多年,應該清楚私自窺探王室秘密的下場。”

“為了殿下,為了整個人魚種族的未來,我死而無悔。”

仆臣磕了個頭,再抬起臉時,從唇角到眼梢,都呈現出視死如歸的堅決。

他的氣勢似乎影響到了圖蘭,對方眉眼間相對而言輕鬆的疑慮,轉變成嚴肅與鄭重。

圖蘭的大拇指和食指撚住皮卷的縫隙處,他再次看了仆臣一眼,下定決心後乾脆地解開了火漆。

西芙從容不迫地站在圖蘭旁邊,彎下腰跟他一起閱覽上麵記載的秘密。

她一目十行地掃視內容,下意思捂住了嘴巴。

幾十分鐘前,圖蘭才在伊戈的夢裡,聽到伊戈對於天賦不如圖蘭的不甘控訴。

這一秒,她卻在圖蘭的手中,發現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密卷的內容用大致的語言來總結,就是年幼時期的伊戈其實有著和圖蘭不相上下的力量,而非像現在對比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