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人噗通一聲下跪。
個個神情沮喪,完全不見從前的氣勢淩人。
尤其為首的大鼻子男,不知為何臉上不少青腫。鼻頭腫得更大了,抱著他的膝蓋哭:“對不起,都是我們的錯,千萬彆送我我們去坐牢!”
付璟驚疑。
“我是真不知道您跟唐家有關係。如果知道,我肯定不會做這種道德敗壞的蠢事。我、我看其他人都在做,所以想賺點兒油水。這是第一次,真的!”
大鼻子男一把鼻涕一把淚,“相信我,我以後再也不乾了。”
看這人之前那狐假虎威的模樣,實在不像第一次。
不過這倒不是重點。付璟比較在意對方剛才說的話,提到了唐家。
總不能是因為查清楚他們公司的確是唐家投資,就這麼幡然醒悟吧?
“這、這是至今從您這裡拿的錢。”另一人誠惶誠恐地呈上來,“我們真的知錯了。現、現在工作也丟了。這是我們一起湊出來的。求求你,彆送我們去坐牢。”
越來越迷惑了。
付璟皺眉:“你們在說什麼,誰要送你們去坐牢?”
他雖然是這麼打算,但都還沒來得及行動。
幾人對視一眼。似乎遭遇了極可怕的事,誰也不敢開口。
看他們這副模樣,付璟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畢竟在他認識的人中,會讓人這麼害怕的隻有一個。
但是,那個人怎麼會知道。問起工作近況,自己明明從來沒說過。
而且……今天早上也沒有見著。
付璟心中越來越焦慮,徑自推門離開。
“誒?付先生!?”
大鼻子男幾人完全沒想到人會突然跑走。
辦公室門大敞,他們跪地的場麵一覽無餘。
那些員工瞧見他們後,又不約而同移開視線,權當沒看見。
幾人無比丟麵,飛快起身離開現場。
車在藍空下疾馳。付璟踩著油門,目不轉睛注視前方。
他得找到季啟銘。問這件事是不是對方乾的,為什麼會對他公司的事了如指掌,是不是在派人監視他。
然後……
然後呢。
付璟陷入遲疑。
說實話,哪怕猜到這種可能性他也並不怎麼生氣。
畢竟他實在清楚季啟銘的為人。“監視”對那人而言無比正常。
而無論怎麼說,這回對方畢竟幫了他。
他隻是……想要見見那個人。
問清楚一切。以及昨晚那句話的含義。
輪胎濺起一灘積水。車停穩後,付璟立馬下了車。
這是他自從愛德華被綁架過後第一次來這兒。
那晚由於事態緊急,沒來得及打量周遭。這才發現庭院裡生了不少雜草,似乎從搬來以後就沒修剪過。
大門緊閉。庭院窗戶反光,望不見裡邊場景。
他連按幾道門鈴,等了許久,卻始終無人應門。
不在家。
會是在他家嗎。
付璟又調頭往屋裡走。瞧見他後,父母有些驚訝:“今天這麼早下班啊?”
付璟匆匆環視周圍一圈:“季啟銘今天來了嗎。”
付父付母像是這才想起似的,互看一眼。
“說起來,今天好像確實沒來。”
“你爸媽差不多好了,也不能一直麻煩人家。”付母笑道。
她見兒子依然神情張惶,有些疑惑:“出什麼事了嗎。”
“沒、沒有。”
付璟搖頭。
或許隻是自己杞人憂天了。由於噩夢太過真實,不小心與現實聯係到了一起。
而且說到底,他現在也沒必要去擔心季啟銘吧。
坐回沙發上。外邊依舊碧空藍天,白雲懶洋洋地漂浮空中。
可現在,付璟卻生不出半點兒出去遊玩的心思了。
直到傍晚。
差不多到時間後,旺財又開始扒拉庭院窗戶,想要人帶它出去。甚至自己主動咬來了牽引繩。
天際雲彩繾綣,染成了淡淡的橘。猶如濃墨重彩的油畫。
付璟小跑著步,再一次經過季啟銘家門外。燈依然滅著,冷冰冰的。
他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繩子傳來拽力,才再一次朝前跑去。
回到家,剛好瞧見付父從客廳裡出來。
“喔,你回來了。”付父道,“正好,季家有個人找你。”
季家?
當聽見這一詞彙,付璟先是一愣,接著加快腳步衝進去。可當看見客廳裡的身影,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
是老呂。
說起來自從綁架事件過後,他再也沒見過這個人。
“付璟先生。”老呂站起身,“我有件事想跟您說,是關於家主的。”
付璟:“什麼事?”
老呂沒有立即開口,似乎有些在意同在客廳的付母。
付璟意識到:“出去說吧。”
來到庭院,老呂開門見山:“家主準備自殺。”
當聽見這話,付璟頓時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老呂:“我勸過他。但您知道,家主向來不會理旁人的意見。”
良久,付璟才聽見自己聲音,幾乎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無比艱難。
“他、他為什麼這麼做?”
老呂搖頭:“原因我不清楚。家主做事的理由也從來不會告訴旁人。但我知道,他在找一個地方。”
付璟:“一個地方?”
老呂:“好像是一座樓。他本來讓我去的,見我反對,就又交給了彆人。”
實際上,這是他第一次違背季啟銘的意願。無論威脅還是殺人他都可以乾。但這件事絕對不行。
像他們這種類似於左右手的存在,家主死了,他們也不好過。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老呂:“我希望您能阻止家主。”
付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那不安的預料竟然成真了。
季啟銘竟然真會為了“成為付銘”打算去自殺?
不,或許不能算自殺。對方既然在找一棟樓,說明是想要從高度和環境相似的地方跳下去,再一次造成失憶。
季家的那個書房離地麵大約七八來米,下方有植被土壤做緩衝。
也就是說,那棟高樓至少要符合這兩大條件。
其餘的或許還有樓房朝向,以及遠離人群等因素。否則鬨市中心跳下一人,絕對會引起軒然大波。
付璟心中有了概念,問老呂有沒有符合條件的地方。老呂略一思索,凝神道:“……好像,是有的。”
.
坐在車上,付璟心思很亂。
季啟銘心思深沉,把所有人玩弄於鼓掌。最後竟會乾出這麼件蠢事。
失憶本來就是概率問題。那天從季家書房落下,他們沒受傷已是萬幸。這會兒這人反倒主動求死?
就算沒死,待會兒腦袋沒摔壞,反倒四肢折了再也動不了怎麼辦?
不。
付璟覺得季啟銘現在腦子根本已經壞了。
否則正常人壓根不會想出這種極端的做法。
他看著車速,問老呂:“能不能再快點?”
老呂無言,進一步踩下油門。
少頃開口:“付璟先生,我其實沒想到您能答應我。我以為您對家主避之不及,會把我趕出去。”
“……”
付璟移開視線,“我可沒那麼冷血,好歹一條人命。”
老呂:“是嗎。”
付璟皺了皺眉,看見玻璃車窗倒映自己的影子。就連他自己也看得出來,神色無比焦急。
或許是自己逼的。
因為他對季啟銘說的那些話,以至於對方產生了誤解。
以為隻要消除掉屬於“季啟銘”的那一部分,自己就能回心轉意。
並非如此。
他隻是不想看見那人這麼裝模作樣。明明記得一切,卻要偽裝成毫無記憶的付銘。
壓抑本性,扼殺本我。
而到了這一步,季啟銘終究是準備殺掉“季啟銘”了。
.
抵達目的地,是上回愛德華被綁架的廢棄高樓。的確符合所有條件。
高樓層,四麵都是植被,人跡罕至。⑦思⑦兔⑦網⑦
自下上望一片漆黑,看不出哪裡有人。
付璟遲疑:“季啟銘是在這裡嗎。”
如果浪費了時間,他們很可能會錯過時機。
老呂搖頭:“我也不清楚。”
眼下隻能試試了。
付璟走進大樓。
高度合適的樓層位於三樓。為以防萬一,老呂從低層開始找,付璟則直接上到三樓。
不同於上回,這次周圍很安靜,聽不見一點兒聲響。
由於擔心季啟銘發現自己後直接跳下去,付璟沒敢直接喊名字。挨個隔間搜了過去。
……不在這裡。
南麵的隔間都轉完了,也沒找見人。付璟心下愈沉,去了另一邊。
剛走進去,就見一道頎長的身影映入眼簾。
那人立於窗戶邊緣。由於沒有窗麵,迎麵吹來獵獵冷風,漆色發絲略顯淩亂。天際圓月懸掛,一片清明。
這副場景,仿佛與夢中發生的那一幕重疊。
付璟一怔,沒有出聲。小心翼翼靠近。
“你來了。”
不想,卻聽見對方開口。
那人側頭看來,鼻梁高挺。膚色在月光下愈顯白皙,雙眸微彎。
“我等你很久了。”
第五十章
付璟一愣。
季啟銘知道他今天會來?還是說,剛才隻是老呂跟他演了一場戲?
他不敢刺激對方,隻道:“你、你先過來,咱們好好聊聊。”
這四周都是混凝土,天花板偶爾落些灰塵。牆麵開了數個大洞通向外側。
他真擔心對方不小心跨錯一步,就會這麼直直摔下去。
然而季啟銘沒有動,重新望向外側。
“這裡其實也不算完全相似。土壤硬度太高,植被也不夠豐富。不過,聊勝於無。”
這微小的差距就可能帶來截然不同的結果。
付璟咬牙:“你彆說這些了,快過來。”
“璟哥哥,可以高興一點兒,”
季啟銘再次回頭,“你馬上就能見到那個人。”
眼底一片漆黑。哪怕是再亮的光,也無法映入這抹黑暗。
付璟心下發寒:“我不需要!”
季啟銘:“你不是一直想見他嗎。”
“我考慮了很久。既然這麼多方法都不起用。那麼唯一的辦法,就隻有把那個人找回來。”
“璟哥哥,”他眉眼帶笑,“你喜歡‘他’吧?”
把“付銘”稱為那個人,稱為“他”。
這副口%e5%90%bb,就好像是把這一人格生生剝離了出去。與季啟銘本人無關。
不。
付璟拳心攥緊。
是自己。
是因為他一直在說:自己喜歡付銘、你不是他、無論怎麼裝你也不可能成為付銘。
明明最先把季啟銘和付銘剝離開的,是他自己。
當時說這話的時候,他是希望對方放過他,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