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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卷(重生) 落日薔薇 4266 字 6個月前

著乾淨的帕子沾了水按到他唇上。

“你慢慢說,彆急。”卓北安坐到秦婠搬來的椅子上,柔聲問李品,“李主簿,失火當夜,可是你一人在文書庫值夜?”

“是……”他嘶啞緩慢開口,“文書庫懼火燭,日夜都有人當值,那夜恰是我值守,我記得清楚,我巡完庫房,已確認無火險隱患後方鎖庫回值夜房內小歇。那夜不知為何,我覺得人特彆困倦,昏昏思睡,可是腹內又絞痛難耐,約是白日吃了井水湃的瓜,故而我睡不安穩,煩躁非常,幾次起夜去茅房。最後一次起夜回來,我正好撞見有人鬼鬼祟祟從文書庫裡出來,而文書庫內正火光大作,我心一急,就嚷了起來,豈料那人跳過來就往我後頸砸了一下,我便人事不知,醒來後就在這裡了。”

“你暈過去後被人拖回了值守房內,文書庫的值守房與文書庫連在一起,若是失火很快就會蔓延入值守房,那夜恰逢本官命人暗中潛守應天府,故才及時發現異常,將你救回。”卓北安回答他。

如此說來,已十分明顯,縱火之人連李品都不放過,想殺人滅口,所以才將人又拖回值守房,到時候隻說是他當值時玩忽值守,引發大火,便罪狀全消。

他會昏昏思睡,定是那屋裡有什麼被提前動了手腳下過藥,倒是那害他腹痛的瓜反救了他一命。

李品心中洞明,不由憂憤難當地握拳:“想我李品在應天府儘忠職守數十年,不該啊不該……”

“你可看到凶手模樣?他身量外貌如何?”卓北安又問道。

“沒有,那人蒙著臉,不過他眉骨上有道細長抓痕,是新傷,此人身量高大,與大人差不多高,不過要比你壯實。”李品回憶起來。

“文書庫的鑰匙都掌握在誰手中?”

“我和陸大人各一把,彆人手上都沒有。”

卓北安沉%e5%90%9f著點點頭,陷入思忖中,那廂秦婠有些疑惑,不禁道:“如果此人想將卷宗毀去,偷走便是,何必要縱火,反倒鬨得人儘皆知呢?”

“姑娘有所不知……”李品嗽了兩聲,回她,“文書庫內放的是這幾十年兆京的各大案子卷宗,稍微久遠一點的卷宗,沒有半天時間都難以翻出,若有人想遮掩舊事,便是找卷宗都要花上許多時間,也就我在文書府負責文書數十年,或比其他人熟悉些。”

“李主簿在應天府負責文書有這麼長時間了?”秦婠看著李品花白的頭發,心頭一動,看向卓北安。

“你想問什麼,就問吧。”卓北安看透她的心思。

秦婠忙道:“李主簿,對不住,還要煩勞你一會。我想問,你對二十五年前慶喜莊的喬義、林氏小女這兩樁案子,可有印象?”

“二十五年前……慶喜莊?”李品露出茫然的目光,似乎在艱難地回憶著。

秦婠滿含期待地盯著他,卓北安拉了張椅子放在她身後,道了句:“坐著問吧。”秦婠屁股才挨凳,便聽到李品開口。

“二十五年前的事,我怕是記不清了……”

秦婠失落地垂眼,卻聽他繼續道:“不過二十五年前,那可是我剛剛調到應天府的頭一年,那時陸大人還不是府尹,上任府尹姓劉,委任我做了文書謄錄之職,這一做就是二十年。那年京中沒發生什麼大案,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城外莊子上的瘋子傷人案,好像……那莊子就叫……慶喜……”

————

是夜,露水沉重。

鎮遠侯府內一片死寂,原本亮著燈的院落如今皆黑燈瞎火,鬼影不見,宛如空院。

沈浩初被人帶到豐桂堂,開門的是徐嬤嬤,除了她之外,豐桂堂裡沒有其他人。

“讓你見了她,你可要好好考慮我的話。”

帶他進豐桂堂的人獰笑著將他推進豐桂堂裡,門再度關上。

沈浩初看到倚臥榻上,喘著粗氣、兩眼混濁的老太太。

“老太太,侯爺回來了!”徐嬤嬤哽咽地趴在老太太耳邊道。

聽到此語,老太太睜大眼,眸中混濁有瞬間的清明。

“祖母,孫兒不孝,回來晚了。”沈浩初上前幾步,單膝落地,卻叫榻上跌跌撞撞衝下的老人抱個滿懷。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太太已是老淚縱橫。

“祖母,如今,可否告知孫兒,當年之事?”沈浩初任老人抱著自己,緩緩開口。

作者有話要說:  唉……

第154章 是非

夏日屋中悶熱,燭色下秦婠額前和鼻尖都冒起細密汗珠,但她沒察覺,仍專注地聽李品說話。

李品聲音嘶啞,像喉嚨裡含了柄刀,說兩句話就要抿點水,但這並不妨礙他的敘述。

二十五年前的事,回憶起來太遙遠,所以他說得也非常慢,邊想邊說。

“那年是旱年,京城外的幾個莊子幾乎顆粒無收,佃戶們日子不好過,為了應付進行和主家的稅租,好些人都動了歪心思,所以那年京城裡外偷盜搶特彆猖獗,忙壞了衙裡的捕快。我依稀記得,這慶喜莊就是這些莊子裡收成最差的一個地方,地貧人窮,事還最多,幾次三番來官府鬨說莊上出了個瘋子,神出鬼沒的逮人就傷。”

說話間他咳嗽兩聲,旁人便又給他點水,敘述中斷,秦婠忽然覺得有些許涼風吹來,她轉頭一看,卻是卓北安不知幾時讓人拿了把蒲葵扇過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一大半的風都扇到她這裡來。

“熱。”卓北安麵不改色地解釋。

秦婠收回眼——真是和沈浩初一模一樣啊,偶爾的口是心非裡有他不予外人知的驕傲和溫柔。

她想沈浩初了,那人回了沈家,眼下也不知如何。

“慶喜莊的人報案說那瘋子生得樣貌醜陋,沒有人樣,他們管那瘋子叫夜叉。夜叉藏在草叢裡,專挑落單的人下手,打完就跑,又狠又快,鬨得莊上人心惶惶。衙裡的捕快在慶喜莊見到被打傷的農人,果然都頭破血流地躺在家裡,幾位師兄弟們就在慶喜莊附近的山野樹林裡搜捕起來,可搜來搜去,並沒找到他們說的夜叉,打算回去複命,可慶喜莊的人不讓,說師兄弟們無心辦案,敷衍了事,放任瘋子傷人,就將他們堵在村口,鬨了好大一場。我還記得,他們村裡那領頭鬨事的人姓喬。”

喬……

“喬義?”秦婠試探道。

“不記得了,大概是這個名吧,那村裡也沒幾家姓喬的。反正那人最愛煽動人心,挑弄事端,仗著年輕力壯惹事生非,彆說是應天府的兄弟們,就是他們主家……好像是鎮遠侯府……也曾吃過虧。這慶喜莊地貧,收成年年不好,收租子時就年年鬨,都是這人帶的頭,不是聚眾鬨事就是打人,學著京中那起地痞無賴拉幫結派,著實叫人頭疼。”

“那後來呢,那瘋子抓到沒有?”秦婠問他。

“沒有。師兄弟們在慶喜莊呆了三天,前前後後都搜過,就是沒找到他們說的夜叉,反而驚動了侯府的人。侯府派人過來解決此事,將幾位師兄弟好聲送走,後來也不知怎樣就將那事壓下,約是許了銀錢吧。倒是師兄弟們回來後說,那莊裡的農人太張狂,尤其是那刺頭兒,誰知道那些人怎麼受得傷的,也許是想趁著大旱裝可憐從主家手裡騙點財物,才說了個子虛烏有的夜叉出來。”

所以,沒人相信有個叫夜叉的瘋子。而自從那場風波之後,慶喜莊安生了一段時間,可不料還沒一個月,應天府的冤鼓又被敲響。

“這回報案的是那刺頭兒,衙裡好些人都認得他。他滿麵凶狠地衝進衙門,一身蠻力誰都攔不住,劉大人看到他也是頭疼,就讓師爺問話,我做筆錄。不想這回,他報的竟是……他那未過門的媳婦遭人%e6%b7%ab辱之案。堂上的人都傻了,女人被奸/汙那是奇恥大辱,律例雖有對犯案者的刑罰,可到底事涉女人清譽,很少有人來報案,何況還是未婚夫。”●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秦婠頭略垂,卓北安代她問出:“你可知此案過程?是哪家女子被害?又是如何被害的?”

“是慶喜莊上一林姓農戶家的幺女,年十七,打算挨過這旱年就與刺頭兒成親,說是兩人打算南下另謀生路,可惜出了這樣的事,也怪可憐的。說起這案子,也玄乎。那林姑娘是在去棲源庵拜菩薩回來的路上遇的事兒,棲源庵是附近唯一的尼姑庵,也由鎮遠侯家供養,平時不對外人開放,不過庵外有個月老石頗為靈驗,慶喜莊的姑娘都愛去那裡求個姻緣。林姑娘是與兩個同村姑娘一起去的,結果在回來的路上齊齊被人敲暈。另兩個姑娘醒轉後發現她不見了,便跑回村裡叫來村民一起找人,結果卻在山林裡發現昏迷不醒的她已經被人……”

“好了。”卓北安及時打住他接下去的言詞,又問起,“後來呢?”

“後來,喬家見出了這事,打算退親,林家人覺得此事有辱家門,就想逼那失節的姑娘自我了斷,她上過一回吊,被那刺頭兒給救下。刺頭兒倒是想娶,不過父母不讓,他又一心想給那姑娘討個公道,就來了衙門。”

寥寥數句,卻是血淚過往。

秦婠怔怔的,想,若那人真是三嬸……

————

夜暗得深沉,去很厚,一點月光也未透出。

豐桂堂上有股腐朽的氣息,檀香繚繞也燒不開這股陳年的味道,像沉澱著歲月的陰暗,都在這裡發酵。

老太太的聲音和她的麵容一樣蒼老,緩慢:“從山不發瘋的時候,很乖,像個大孩子。我去看他的時候,他會給我背詩誦文。他不笨,也讀書識字,和你們一樣。教過的字他一次就能記下,讀過一遍的文馬上就能背下。我常想,如果他不是生而殘疾,那沈家的門楣也許就該由他撐起。”

徐嬤嬤給沈浩初倒了杯茶過來,輕輕放在桌上,然後用衣袖按了按眼。

沈浩初一言不發地聽。

“那時候佛骨塔還沒有上鎖,也沒有那根粗長的鐵鏈,他還能在庵裡走走看看,我知道那孩子很想出去,可是我這做娘的,隻能給她方寸自由。大旱那年,莊上傳來消息,說是慶喜莊有瘋子傷人,我隱隱覺得不安,就與侯爺趕去棲源庵,看到從山蜷縮在角落裡,身上沾滿血。侯爺大怒,將庵裡看管他的人一通責罵,方知是從山偷偷逃出庵去鬨的事。”

老太太口裡的侯爺,自然說的隻有她的丈夫,第一位鎮遠侯。

“侯爺自去料理此事,我便留在塔裡和從山說話。”

她記得,她問從山可有受傷,從山抬頭說的第一句話卻是——

“娘,那姑娘真美。”

他的口齒不清,可她卻聽懂了他的話。

她永遠都記得沈從山那時的眼神,像是絕望裡生出的花,有了光亮。

縱然在黑暗中呆了半輩子,哪怕再絕望,人心對美或許都有向往。

“娘,她分了我半塊饃饃,你看,在這裡。”他從懷裡掏出捂到發毛的饃饃給她看,他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