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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卷(重生) 落日薔薇 4260 字 6個月前

去了有半炷香時間就回來,身後還跟著柯勇兩口子,何寄也不知她與人說了什麼,隻依稀聽秦婠道謝。不多時,秦婠就把他拉進屋裡,給他端了碗粥和兩塊饅頭過來,待他吃完,又給他洗眼換藥,折騰了約半個時辰,柯勇進來陪他說話。

這話說了一陣子,何寄忽然察覺不對,問道:“我妹子呢?”

柯勇頓時沉默,片刻後才支吾道:“秦姑娘她出去了,囑了我夫妻二人照看你。何兄弟你放心,秦姑娘說去去就回來。”

“……”何寄攥緊拳,怒急攻心。

她竟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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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岩的災民區共設了三處,城西城北各一處,城東外一處,搭的都是簡易木棚,地上鋪著席子,上麵或躺或坐擠滿目光空洞、無家可歸的人。這些人皮膚黝黑粗糙,都是常年曝曬的農人,大多是婦孺與老人,但凡有些力氣的,如今怕也都往外逃去,不會呆在這條件惡劣的棚子裡。

人一多,氣味就雜,再加上夏陽熱度的發酵,空氣裡彌漫著汗臭與屎/尿/腥/騷的味道,隱約還有酸敗的氣息,那些人像被丟上岸的魚,張著嘴苟延殘喘。

官府和富戶的施粥一天隻有兩頓,熬得稀爛的粥,一瓢子撈起來隻有幾粒米花,饒是如此,也讓這些人像突然間活起來般爭先恐後地湧上前搶粥,生怕晚了連米湯都撈不著。

那粥一喝完,他們又陷入空洞的絕望裡,像輪回一樣。

有人得了疫症,發起熱,就會疲守在旁邊蒙著臉的衙役拖到另一個小棚裡隔離,自生自滅。官府的贈藥,不過是山野隨處可摘的普通草藥,熬一大鍋每人分點,也不管用。

秦婠自小到大,兩輩子加起來,也沒見過這種情景。她以為自己上輩子已經很慘了,現在覺得,如果真要比慘,那天底下恐怕隻有更慘,沒有最慘。

好歹,她還錦衣玉食過了二十多年,沒經曆過天災。

在城西的災民區裡轉了大半天,她也沒打聽到有用消息,隻得先回去。進門前,她把蒙著口鼻的布取下,這是學著那些衙役防止染上疫症的舉動,也正好避人耳目。

時已近暮,天井裡光線黯淡,何寄站在中間正給自己衝眼睛,柯家夫妻並不在,宅裡很靜。他看不見東西,藥水衝得到處都是,秦婠見狀上前,道了聲:“我來。”伸手就要拿裝了藥的壺,卻被他一掌甩開。

“不必。”何寄轉開頭。

秦婠聽出來,他是生氣了,她張張嘴想解釋,最後卻又閉上,何寄已經把藥拿進屋裡,“砰”地關上門。她呆立片刻,去了廚房。廚房灶膛已經生好火,火很小,煨著灶裡的一碗麵條和灶上的銅壺,也不知道是柯家嫂子弄的,還是何寄。

她沒有多想,拿了半銅壺熱水兌了冷水,去淨房裡勉強沐了浴,把衣裳給換下,免得將病氣帶回來。等她吃了那碗麵,天已經暗了,何寄仍沒出屋。

一天便過去,她無果,心情更加焦慮。

————

轉眼就過去三天,秦婠將三處避難棚都走過,仍舊沒打聽到半點消息,她覺得自己的方法出了問題。

滿腹心思地走回宅中,何寄依舊在天井裡,他已經三天沒同她說過話,聽到她的腳步聲,他就要回屋。秦婠心情低落,叫住他:“你打算一直不同我說話嗎?”

何寄停下腳步,石頭般杵著,秦婠過去,將人按坐到石板凳上,搶過他手裡藥壺,又道:“頭抬起來。”

他的氣早就消了,不過憋著性子,現下聽到她的聲音,他便聽話地仰麵而起,纏在眼睛上的白布已去,他緊閉的眼眸狹長,紅腫已褪。秦婠一手執藥壺,一手把巾帕墊在他眼尾,防止藥液流下,手肘略提緩緩將藥汁倒出。

藥液沁涼清爽,從眼縫裡滲入,他眨眨眼皮,讓藥液流進眼中,隔著這層水光,他看到秦婠低垂的臉龐,認真的模樣溫柔至極。

其實眼睛已經好了泰半,他能看見她了。

澄澈的眸,帶著美人溝的下巴,還有微抿的溫潤的唇,都隨著她微俯的姿勢,送到他眼前,她在說話,唇瓣輕啟,氣息溫熱,他沒聽清她在說什麼,注意力都在她唇齒間。

上輩子他荒唐,身邊的女人走馬燈一樣,雖說早就經曆人事,但到底沒有入心的,這輩子他沒碰過女人,滿眼滿心隻剩下一個秦婠,可又碰不得。這段時日與她朝夕相對,那些火苗埋在心裡已久,稍有撩拔便是燎原,他控製不住自己。

等到秦婠意識到這人的不對勁,已有些晚了,狹長的眼已然睜開,裡頭是幽深的火,瞬間讓她浮起似曾相識的感覺,記憶鋪天蓋天湧來。他倏爾抬手扣向她後頸,像直起身子勾撲獵物的豹,往她唇間湊去。

“砰——”

一聲脆響和著嘩啦水聲,滿壺的藥濺灑在地,秦婠像貓一般縮開身,從他爪牙之下逃開,一臉震愕看著他。如果說上一回在街巷是因為情急,那麼這次,他沒有任何借口。

“秦婠……”他氣息略促,聲音喑啞。

秦婠往後退去,眼現戒備:“你的眼睛好了?”

“差不多了。”何寄站起,身體落下的高大身影籠住她,“彆,彆躲,我不會再傷害你。”

秦婠敏銳地捕捉到一個字眼——再。

“既然你的傷好了,那就彆呆在泰岩了。侯爺所藏之物可能與清州之案有莫大關係,你把它帶回京城交給卓大人吧。”她極力鎮定,用正事轉移他的注意力。

“好,我們一起回京。”何寄答應她,卻沒了先前小心翼翼的克製。

她大力搖頭:“我不回京,我要留在泰岩找沈浩初。但此事事關緊要,這東西再放在泰岩不安全,我們兵分兩路,你先把它帶回去吧。沒有我,你一個人更方便行事,不用顧忌太多,也更安全。”

“你趕我走?”何寄眯起眸,心情極其暴躁。

從很早開始,秦婠就不再像對“何寄”那樣親近他了,處處透著若有似無的疏離,他以為這不過是他的錯覺,可今日他突然發現,她是真的在疏遠他……即便他豁出性命救她,也沒辦法留在她心裡。

這滋味不好受,尤其中間還隔著一個沈浩初,那明明本該是他的。

“我沒有。”秦婠辯駁。就算沒有今天這事,她也打算在他傷好後勸他回去,一則是她不想再拖累他,二則也是因為那木匣是沈浩初搏命換來的東西,必事關重大,不能就這麼在她手上遺失,自然越快交回去越好。這本是再正常不過的打算,如今聽來,倒真像是借口一般。

“沒有?我隻是想陪在你身邊幫你而已,你卻一直將我往外推,你不是說過,你我摯交,情同兄妹,可我寧願去求卓北安那個外人,都沒向我開過口!”何寄走向她。

“那是因為北安叔叔比你更了解這件事。何寄,你講點道理好麼?現在不是爭執這些的時候,還有,我找誰幾時需要向你交代了?”秦婠退後,直到抵牆。

黯淡的光線下,她防備的神情紮入他的心底。

“你是不需要向我交代,是我蠢,一頭紮進來,看你心心念念另一個男人,我真不應該再遇見你。”盛怒之下,他說話沒了顧忌。

“另一個男人?何寄,你口中這另一個男人,是我丈夫!我念他有什麼錯?”秦婠笑了,嘲意自眸中散出,堵住心。

何寄眼裡有猩紅的忿意:“你丈夫?你丈夫是……”

“是什麼?”她一聲厲問,打斷了他的話。

他驟然醒來,唇嗡動著,不再繼續。

那窗紙若是捅破,他們之間不複從前,他還是膽怯了。

“說這麼多,你不就是想趕我走。我如你所願!”沉默片刻,何寄抹去臉上殘存藥汁,轉身離去。

籠罩在秦婠身上的黑影漸漸遠去,隨著宅門重重闔上的聲音,何寄徹底消失,秦婠腿一軟,滑坐在地上,蜷著身抱著膝縮到簷下,把頭埋進腿間。

宅外的人並沒離開,負氣出門後何寄就已後悔,悔自己衝動,好好的和她發起脾氣來,可再折回又拉不下臉,隻好繞到屋後,輕輕一躍,飛上屋頂,瞧見暮色裡蜷縮的人正不停聳動著肩頭,無聲哭泣。

那心,便似被撕裂般。@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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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過之後,日子還得照常。何寄被她氣走,可木匣子卻還在她這收著,秦婠一時間有些頭大。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彆人帶進京是不可能了,但她自己帶上京反而更不安全,若叫那起人發現她的行蹤,她若死也就算了,可連累那東西落入對方手中,豈非誤了正事。

如此一想,她更加心焦,一夜沒睡好,第二天頂著烏青的眼圈起來,把宅門鎖好,又往避難棚去。最後再打聽一天,若是沒有,她要想彆的法子。

到北麵避難棚時,正逢避難棚要放粥,災民們都端著缽碗衝到放粥的棚外排起長龍。秦婠頂著烈日在人群裡挨個問去,眼珠子倏爾一轉,瞥到棚屋後閃過兩個人影,她眼眶驟張,拔開人群就要往那衝去。

可眼下正值放粥時分,幾個晚來的災民想插隊領粥,仗著身強體壯把前麵的婦孺擠開,引發群忿,一言不合就打起來,擋住了秦婠去路。秦婠眼見那兩人身影漸漸消失,她再耐不住性子,抱著頭就往人群中鑽去。

滿天飛舞的謾罵與拳腳都落在她身側,她此時也隻能咬著牙往那頭衝,身邊忽有驚叫聲響起,竟是個婦人被推搡倒下,正往秦婠身上壓過來,她避之不及,眼見要被撞到,有人及時拉了一把,將她拉到身邊。

“何寄?”秦婠看到來人,正是昨日負氣離開的何寄。

何寄看上去情緒已平複,眼裡沒有波瀾,隻道:“你在乾什麼?”

他一直跟在她身後,迫不得已才出了手。

“我看到崔乙和秋璃了。”秦婠來不及多想,指著剛才那兩人消失的方向急道。

“走!”何寄輕喝著攥住她的手腕一躍,跳出人群,帶著她朝那兩人消失處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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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屋後是個陰暗的巷子,何寄帶著秦婠追到此處,忽將秦婠往身後一推,放輕腳步。巷子裡看不清,也沒有聲音,何寄恐生異/變,拔劍戒備地靠近。

沒走兩步,巷側處有道冷光劈來,劍氣淩厲,何寄忙將秦婠推開,迎敵而上。

錚——

劍刃交鳴。

巷中藏匿的人跳出,秦婠一聲急喊:“彆打了,是崔乙。”

清脆的聲音將躲在巷子深處的另一人驚出:“夫人!”秋璃飛奔而來,滿眼淚花,驚喜交加。

“對不住,我以為是他們。”崔乙氣息虛弱地收劍,見到來人心裡一安,靠在牆上大口喘氣。

他嘴裡的“他們”,秦婠與何寄自是知曉說的是何人。

“無妨。你受傷了?”何寄扶住崔乙,問道。

那廂正抱著秦婠又哭又知的秋璃聞言轉頭,哽咽道:“崔大哥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