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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卷(重生) 落日薔薇 4167 字 6個月前

波瀾的聲音,從知道中計時的憤怒到如今,她已恢複冷靜。

“至於二叔,他確實與雁歌私通,不過偷得不是田契,盜取的隻是老太太屋裡那些值錢的古董寶貝。雁歌早已同我交代過,我也去當鋪將那幾件東西贖回,金額隻比二叔在外欠的銀兩多上一些。二叔的銀兩,也不是從田契上麵來。”秦婠一一道來,她雖然懷疑過二房,但早就已經把他們排除了。

“不是二叔二嬸,其他人沒有動機,也沒有可能盜得老太太的東西,那隻有一個可能,就是老太太自己做的。”

秦婠歎口氣,抬頭時臉上有幾分憂愁:“老太太緣何要將族產賣掉呢?”

沈老太太不答反問:“秦婠,你這番陣仗,竟是衝著我來的,好一個秦婠。”

秦婠卻繼續問她:“可是為了那棲源庵裡的人?”

沈老太太神情一僵,便見秦婠將謝皎又喚了進來,她緩步走到謝皎身邊,輕道:“老太太,前幾日,孫媳得了樣東西,今日呈給老太太瞧瞧。事關沈家興亡,希望老太太能給孫媳一個答案。”

語畢,她將謝皎手捧之物上覆的紅綢掀開。

油亮的花梨木靈牌,金漆的隸書,陡然間出現富貴華麗的豐桂堂上,叫那團花簇錦襯得古怪離奇。

沈老太太隻看了一眼就往羅漢榻裡縮去,聲音粗嘎地“啊”了聲,渾濁的眼珠驚恐地瞪大後目光垂落,不敢多看。

作者有話要說:  一章竟然還寫不完這情節……

第125章 撕開(2)

光線喑啞,老舊的雕花透著陳腐的氣息,再怎麼富麗堂皇,也逃不過歲月痕跡,變得衰老混沌。屋裡隻有秦婠的聲音,逐字讀出靈牌上金漆的字——

“先孝沈公諱從山府君生西蓮位,孝子沈浩允。”

她每讀一個字,老太太眉頭似乎就跳動一下,喉裡隻發出幾聲“咕嚕”痰音,像陳年發酵的東西要從胃裡吐出。是

“夫人,你怎麼能把這種東西帶到咱們老太太屋裡?”許嬤嬤看靈牌便紅了眼眶,語帶責怪地朝秦婠開口。

“事關緊要,縱是不孝,秦婠也要求個明白了,還請老太太示下,沈從山與沈浩允,是咱們府裡的什麼人?又是老太太的什麼人?”秦婠將紅綢在手中卷作一團,輕輕扔在桌上。

“你……”許嬤嬤還要說什麼,卻被老太太打斷:“阿音,彆說了。”她疲憊地揮揮手,許嬤嬤便退到後側,沈老太太慢慢直回身子,仍不看靈牌,隻望秦婠:“連此物都被你尋著,那麼是你把浩允帶走了?”

秦婠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莫非沈浩允被人帶走了?會是什麼人做的?

心念轉過,她麵上依舊平靜,隻拿眼看老太太,老太太便歎:“你不要傷害他,我告訴你便是。我老了,看不了侯府多久,而你本就是鎮遠侯夫人,是該知道的。秦婠,你今日能有這份決斷魄力,我很高興,你離一個真正的掌家人不遠了,告訴你也無妨,但你可要想清楚,若是知道這樁秘辛,你便再也不能離開我沈家了。”

“老太太,此話何解?”她已是沈浩初的妻子,難道現在還能離開不成?

“你不知道吧……浩初臨去清洲前,借著你中毒與肅府之事,向我求了件事。”老太太似乎已經想通,靠著迎枕半倚著道。

“何事?”秦婠問她。

“他求的是,如果他此去清洲無歸,亦或沈府出現急變,便放你歸家另擇良人,我這裡有封他親筆所寫的合離書。他說你原該有段天作姻緣,嫁進沈家不過造化弄人,以至你初入沈府便麵臨困局。在沈家為婦不易,他不想你日後獨自囿於此地,無依無傍,所以求我放你走,而我答應了他。”沈老太太長歎一聲。

秦婠忽怔如木石,有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滑下。她未料到他連退路都幫她找好,這趟清洲之行到底有多少凶險在等著他,才會讓他說出這樣讖語?老太太又問她:“你還想知道嗎?知道了,就走不了了。”她飛快拭去淚,神色如常:“我會留下,不是因為沈家,是因為我嫁的男人,他會回來,我會等他。老太太請說吧。”

沈老太太點下頭,腐朽的臉上綻下些許欣慰的笑,回憶讓她的目光飄得很遠,隔著歲月望回從前。

“阿音,那件事到現在多少年了?”她問許嬤嬤。許嬤嬤掐指算算:“有四十三年了吧?”老太太又笑了:“你的記性比我更差,已經四十五年了。”許嬤嬤知道她有很長的話要說,倒了兩杯茶過來,一杯給她,一杯給了秦婠:“奴婢的記性比不上您。”

“我是不敢忘,每年都要扳指頭算算年份。”老太太抿了抿茶,道,“四十五年前的事了,我要好好想想。我記得我在及笄嫁予侯爺……就是浩初的祖父,那時他還不是鎮遠侯,隻是先祖皇帝身邊的一員猛將,殺伐果決,助先祖皇帝平定亂世,驅逐外寇,安內攘外。長年駐守邊疆他無心成家,直到班師回朝。我嫁他之時,他已二十有八,他長我足有十二歲。”

提起沈家第一位鎮遠侯沈毅,老太太的笑裡多了絲甜蜜:“他待我很好,尊我寵我,把我當成小姑娘那樣,既慣著我,又事事教著我,就像浩初和你。”

秦婠頭一垂,有些赧意。

“嫁他的第二年,我就有了身孕。那是我和他的第一個孩子,我還記得大夫把消息告訴他時,這個在戰場上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大將軍喜得手都顫唞。那幾年時局動蕩,各地皆有叛亂,宮闈朝野勾結爭鬥,而他雖已回京,手裡卻還握著大安朝的十萬兵馬,又深受軍中將士愛戴,先祖皇帝害怕養虎為患,疑他有了反心,便開始接二連三地試探他。”說至此,老太太的笑便淡了。

沒有經曆過那樣的歲月,永遠不明白血雨腥風、朝不保夕這些存於話本的詞裡,藏著多少刀光劍影和無奈。

“在我懷孕期間,皇帝以賜美作妾為由將眼線安插入府,日日要求上報沈府動靜,朝堂之上也數番敲打,那些日子我一邊懷孕,一邊擔驚受怕,生怕一個不小心便要萬劫不複,他也越來越沉默,每常抱著我也不說話,隻撫著我腹中孩子,我知他在掙紮,掙紮著要不要交回兵權換一家平安。”老太太眼裡有了些濕痕,“後來,欽天監測出天有異相,預言有災星降世禍害大安,皇帝便下令在當年所出生的孩子裡尋找這個災星,若有發現舉家皆斬。我就在那年,生下了我和他都萬分期待的第一個孩子。我們曾想過,若是女兒,便叫柔平,若為男兒,便取名從山。我疼了一夜,他在房外守了一夜,第二日雞鳴之時生下了這個孩子……”

“老太太……”許嬤嬤已經泣不成聲,“奴婢替您說吧。”

老太太搖了搖頭:“我自己說吧。那個孩子……三手六指,唇齶外翻……把當時在場的人都嚇壞了……”∴思∴兔∴網∴

秦婠聽得心驚膽顫:“這是……是皇家的計謀?”她知道有畸兒存世後便打聽過,世上有些藥物或者秘物,長期接觸便會導致孕婦誕下畸兒,而縱觀沈家與邱家三代,都沒再出過畸兒,此時她聞及誕下畸兒的時機如此湊巧,恰與欽天監的預言同時發生,由不得她不懷疑。

“我不知道,我那時已經六神無主,又懼又疼……”老太太回憶著那個夜晚。

屋外風雨交加,是個驚雷之夜,閃電劈裂天際,一下子照亮男人的背影,仿佛在清洗他這些年手上沾染過的鮮血,而如今他又要沾上自己兒子的血。她霎那間醒過來,在他身後撕心裂肺地喊:“那是你的兒子——”他踉蹌一步,仍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她心裡清楚,這個孩子留不得,留下了就是闔府災禍,可不管如何,那也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不論有什麼缺陷,也是她的親骨肉

後來的事,她不知道他是如何處理的,她隻知那一夜除了醫女紀華和阿音外,所有在場的人都死了。紀華是當時的皇後派來的穩婆,不能死,他不知拿什麼威脅紀華,叫紀華回宮後隱瞞下這件事,隻稟說她這一胎出生後便夭折。

“他抱著孩子離開後就沒了音信,我大病一場,病得渾渾噩噩之際,他終於回來,抱著我說,念娘,沒事了,以後都不會再有事了。我問他孩子呢?他隻說他處理了,讓我不要再問。等我病好後才知道,他已將虎符交還皇帝,悉數交回兵權,原打算帶我解甲歸田,然則皇帝還是忌憚於他,便賜了鎮遠侯的爵位,要他一輩子呆在兆京。他戎馬半生,卻甘為我放手權勢之爭,到最後隻剩下個鎮遠侯的名頭。”

念娘是老太太的閨名,她到現在都還清楚記得,沈毅臥床彌留之際,握著她的手喚她閨名,說自己對不住她,除了這“鎮遠侯”的虛爵,他什麼都沒能留給她與兒孫,甚至還給她帶來一世之痛。可他故後,她卻隻剩下“鎮遠侯”這三個字,那是他掙紮了一輩子唯一留給她的東西,叫她如何能棄?

渾濁的眼眸裡滾出淚,在皺紋橫生的臉上浸出道痕跡,像被雨水打濕的枯木。

秦婠撇開頭,看著靈牌上的字,聲音沙啞:“那後來呢?”

“我們絕口不提這個孩子的事,第二年,我懷上從海。那一胎很不安穩,我每夜都做惡夢,夢到那個孩子滿身鮮血回來找我,於是我徹夜無眠地坐著,哪怕是他守在身邊也無濟於事。後來,他先忍不住,告訴我那孩子沒死,被他送到一處庵廟裡養著,他又捐資修建了那座庵廟,名為棲源。修庵時他尋了堪輿先生,先生說那孩子生而不祥,獲罪於天,是沈家的罪孽,也是他的罪孽,是他這些年手上沾染過的性命來尋他報仇,若想化解,便隻能築塔安之,將那孩子永遠囚禁塔內,方得安寧。於是,就有了佛骨塔,塔裡供的不是佛骨,是沈家的罪孽,也是我和他的嫡長子,我們還是叫他從山……”

秦婠想起那座高聳的塔與洞黑的塔門,還有那根鎖在腳踝上的鐵鏈。

“所以,你們把他用鐵鏈鎖在塔裡?”

“嗯。從山不止身有畸缺,性情也很古怪,一時平靜,一時發瘋,若發起瘋來,庵裡的人根本製不住他,照顧他的人被他打傷過好幾回,所以就用鐵鏈將人給拴起。”老太太說著忽自嘲一聲,老淚縱橫,哭聲漸大,“像個畜牲一樣拴起來……我的兒子,在那樣暗無天日的地方像畜牲一樣活了二十幾年……我沒儘過一絲為母的責任,我愧對於他……”

“老太太,不是您的錯,不是您的……”許嬤嬤走到她身後,一邊勸解,一邊拍著她的背。

秦婠垂下頭去,待到老太太聲音暫歇,她還是咬著牙繼續問了下去:“那浩允呢?”

老太太渾濁的眼被淚浸得濁紅,聽到這名字略微一滯,有了些閃爍之意,良久方回她:“那是從山的兒子。從山長到成年,我與侯爺商議著也該給他尋房媳婦,所以從人牙子那裡悄悄買了個丫頭,許給從山。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