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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卷(重生) 落日薔薇 4253 字 6個月前

送走小陶氏,秦婠捧著碗酥酪坐在院裡的藤搖椅上歇神。

藤搖椅隨著她的腳尖晃晃悠悠,搖得她慢慢閉了眼,倒是沒睡著,不過閉眼想事。

想的正是小陶氏母女。

這小陶氏是沈浩初親母族中的旁支,家世一般,為人懦弱,大陶氏病重之時怕自己走後繼室苛待沈浩初,所以看中性格軟弱的小陶氏,在死前千方百計促成這樁婚事,讓小陶氏嫁進沈家做了填房,可不料小陶氏太過懦弱,任人拿捏,又不得沈侯寵愛,無力中持府中中饋,被二房壓得徹底。

老太太從前大約也有心扶她,故將她叫到身邊親自教導,對外隻說讓她晨昏定省,可即使手把手教,這小陶氏也仍是扶不起的阿鬥。老太太年歲已大,力不從心,慢慢也就淡了,倒是小陶氏這麼多年都堅持晨昏定省,親自伺候老太太,沒有賢名便占個孝字,老太太雖然不喜歡她,但多少也還護著,是以府裡人雖看輕卻也不敢怠慢她。

也就沈浩初,不知被誰教唆,總覺得小陶氏嫁進沈府是她的精心安排,又說她妄圖取代大陶氏的地位,還在幼年加害過他——所以他一直不喜小陶氏,兩人關係極差。

沈芳華是她唯一的孩子,可惜承襲了她的稟性,木訥寡言不得寵愛。秦婠記得上輩子沈芳華是在兩年後出嫁,夫家姓錢,與宋氏的娘家是世。這樁婚事初時是宋氏牽線,那時老太太病重,宋氏就找了沈浩初,而當時沈浩初的身體和精神應該正在被毒侵蝕,故也沒有細查,再加上他又信任宋氏,所以親自向小陶氏提起。那會沈芳華正愁嫁,小陶氏便同意了這婚事。

豈料成親之後小陶氏才知,這錢家公子酗酒成癮,品性暴虐,沈芳華自嫁去後便沒一日安生,不過一年就被搓揉至死。因著這事,小陶氏恨及沈浩初,在沈浩初死前那兩年裡豁出命般報複,攪得大房天翻地覆。

從前她父親曾說過,凶手傷人的動機,多半逃不開情與利二字。這利字,不是錢財便是權勢,而這情字,左不過男女之情亦或私心怨恨。若是為利,沈浩初是大房獨子,他死了,大房無嗣,爵位便可能落到身為嫡次子的二房頭上;若是為情,那時最恨沈浩初的人,大概就是小陶氏。

不過……下毒又如何說通呢?

小陶氏現如今可沒恨上沈浩初,莫非是二房?

————

秦婠心裡正想著,冷不相捧在手裡的碗被人抽走,她驀地睜眼,瞧見沈浩初站在自己身邊,頎長的身體在傍晚傾斜的陽光下拖出細長的影子。

“吃著酥酪也能睡著?你不怕著涼?”他攪了攪碗裡剩的酥酪,臉色微冷。

秦婠一骨碌坐起來:“我沒睡著。”

他長腿一曲蹲在了藤椅旁,眯著眼佯怒:“不是讓你好好休息,怎麼臉色比昨天還憔悴?”

不提這事倒罷,一提秦婠的氣性就上頭。

“爺好意思來問我?”秦婠從他手裡奪回碗,霍然起身往屋裡走去。

被甩臉的沈浩初一陣懵然,下意識就詢問般望向守在旁邊的秋璃——這青天白日的誰惹她了?

秋璃想了想,小心翼翼開口:“夫人大概是因為……侯爺從昨兒到現在出去了那麼久也沒給個話,夫人擔心侯爺才生的氣?”

沈浩初捏捏眉心,從地上站起時已想明白原因——她才不擔心他,多半時因為在等他的解釋,關於那件要緊之事的解釋。

等急了,這隻小貓就炸毛了。

沈浩初不禁想笑。昨天早上就開始和他抬訌,今天知道甩臉色給他看,再這麼下去,這小丫頭的尾巴該藏不住了吧?畢竟從小被父母放在掌心嬌寵長大,溫良謙恭從來不是她的脾性。

他真有些期待,不過眼下還是先想法子哄哄她吧。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好。

第16章 賠禮

秦婠掀簾進屋,悶不吭聲地坐到錦榻上,耳邊傳來青紋驚喜的喚聲“侯爺”,沈浩初也進來了。

錦榻的矮案上放著不少紅紙包的禮物,她拿著剪子一包包拆,不要丫鬟幫忙,裝作忙碌的模樣,半垂的眉眼平靜。沈浩初清咳兩聲,沒能吸引她的注意力。關於哄女人他並沒太多經驗,有限的時光裡,他隻哄過自家的侄女——十歲以下。

“生氣了?我昨日去找兵馬指揮使洪承泰查闖入咱們家的黑衣人,後來被他拉去吃酒。”他走到她身邊。軍中之人太過豪爽,將他按在酒肆裡不肯放,直到酩酊大醉,翌日一早又跟著他們去巡城,直到午後方回。

“不敢。”秦婠抬頭,皮笑肉不笑。

他好脾氣地笑笑,將拎在手中的油紙包遞到她麵前,道:“彆氣了,給你賠禮。”

“哢嚓”一聲,秦婠乾脆利落剪斷包紮的紅線,油紙包穩穩落進她手裡。沈浩初撩袍坐到她對麵,將堆在案上的禮物拔開,等著看她驚喜的模樣——

大理寺附近有間果脯鋪子,以前他的小侄女隔三差五就暗示他從官衙回去時順捎一包糖紅果,而每回小侄女發脾氣,隻要他能祭出糖紅果,保準小姑娘眉開眼笑,秦婠也還是個小丫頭,又貪嘴,這些東西應該是愛的吧?

想起家中親人,他思緒有些飛遠,其實他真的不凶,不知為何人人都覺得他嚴肅不敢和他說話,家裡人也是,除了小侄女外就沒人敢與他說笑,更彆提衝他發脾氣了。

“梁家果脯的糖紅果,嘗過沒有?他們家醃的最好的就是這個……”沈浩初一邊回憶,一邊說起果脯來曆。他不好這些,不過小丫頭們都喜歡,應該是好吃的。

秦婠剪了線,打開油紙,看到裡麵裹著糖霜的紅果,又甜又酸的氣息刺激得舌根直冒口水,沈浩初期待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她默默端過放在案角落蓋的梅花攢心紅漆盒,慢吞吞掀蓋。

沈浩初溫馨的回憶頓時停止。他意料中的驚喜眼神並沒出現。

六格的漆盒裝滿果脯,全是梁家果脯,其中一格裝的正是一模一樣的糖紅果。

“……”沈浩初的哄人計劃失敗。

她已經不是孩子。

“謝謝侯爺。”秦婠沒什麼誠意地道謝,再將油紙裡的紅果一顆顆倒進漆盒,最後輕輕蓋上蓋,好整以暇問他,“侯爺還有事?”

沈浩初坐直背,揮揮手,屏退正看戲的秋璃和青紋,道:“我們還是來談談先前同你提過的那件事吧。”

“侯爺,我沒休息好,腦子不太清醒。”秦婠一句話頂回去。

沈浩初便不說話,隻看她雙眸。

“好吧,侯爺請說。”他的目光讓秦婠覺得自己像無理取鬨的孩子,她便自覺作出讓步。

————

夕陽一點點沉落到京城的紅牆綠瓦後,朱門深宅,藏掩了無數晦澀陰私,在大理寺任寺丞那幾年,他不知道親手查過多少樁案子,看過匪夷所思的故事,也觸碰過最陰暗的勾當,越是繁華所向之地,越是包藏祟影。

對麵的秦婠安靜地等他開口,眼眸雖已不是稚子純粹,卻仍清透,仿如經流過歲月摧折的水,最後將世事複雜淘澄。

“你怎麼不說話?”

眼前無聲的男人忽然生出陌生的迫人氣勢,讓秦婠連呼吸都不由自主變緩,她早收起脾氣,正色以對——也是奇怪,心裡明明認定他是個荒唐的人,可每當他露出這樣的神情,她總會產生信賴的錯覺。

“在斟酌要從何說起。”沈浩初總算開口,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裡特彆磨心。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到底何事讓你如此為難?”秦婠問道。記憶中沈浩初可不是言語謹慎的人。

“鎮遠侯府的事。”他道,如願看見她眼底閃過的驚訝,“不知出於何故,有人想對我不利。”

秦婠微滯:“此話怎講?”

“前天闖入府中那個人並無惡意,隻是以石子擊翻我欲飲的湯物,後又引我到廢院那裡,出言提醒,讓我小心府中飲食。我昨日已將那盅翻灑的湯物殘渣送去找仵作勘驗,從中檢中了少量含毒性藥物。”

“仵作?你幾時認識仵作?毒?什麼毒?”

僅管早已知道有人下毒這事,秦婠還是很詫異。沈浩初什麼時候認識仵作?趁夜提醒他的人是誰?出於何種目的?

這些問題沒有答案,但不管怎樣,這一世的發展似乎和上輩子不相同——沈浩初變了,而本不該這麼早就被查覺的事竟然在一開始就有人提醒,這讓沈浩初起了戒心,可上輩子他明明不知道,又或者他早就知道卻沒告訴她?

秦婠眉頭緊緊攏起。

“這你就不用管了。”沈浩初不打算解釋自己如何認識仵作,雖然昨日是找了仵作,但結果也沒這麼快出來,隻不過食物裡下的哪種毒他早就有數,“下在湯裡的是西域春子根,不算是毒,應該算藥,夏秋生長,經冬日雪水滋潤,春日方結根塊於地。”

“草藥?那有何功效?”她又問他。

“春子根又名多子根,是一種……”沈浩初微頓,而後仍正色解釋,“男人興陽之物,也可治女子宮寒。”

“……”秦婠臉一紅,卻見他神情坦蕩,不過正常解釋而已,便也將羞意拋開。

“此物少量服用無礙,可若長期食用,則會致使精/血虧損,身體虛耗,此外還會出現譫妄症,致人性情大變,最後非瘋則亡。”沈浩初並未因她是女子而對此藥有所遮掩,相反他儘可能地解釋清楚。

“難怪……”秦婠想起上輩子成親之後沈浩初種種表現,確實越往後脾氣越暴躁,甚至納了幾房妾室還不知足,仍要尋春問花,當時人皆以為他天性頑劣不堪,所以無人深究。

“難怪什麼?”

“沒什麼。”秦婠再看他時目光裡添了幾分同情,“既然是藥,侯爺何以認定是要毒害你?難道不能是彆的……”

沈浩初似乎知道她有此一問,很快答道:“我查過這段時間府庫進出,並沒春子根,廚房那邊也去探過,那人參雞湯是老太太命人燉給各房爺們公子滋補,斷不可能下這藥,另外藥量下得極少,喝個兩三次毫無作用,顯然是打算長期下藥且還要掩人耳目,再加上那人的警告,由不得我不想,即便不是真的要毒害我,我們也該長點心。”

聽到最後那句,秦婠不禁想——要長心也是他長,跟她有什麼關係?

這想法被他讀出來:“我若死了,你就是寡婦,能有什麼好處?”

秦婠嚇一跳,抿唇瞪他,有種被人揭穿心事的尷尬——她還就想當寡婦。

他捏捏眉心,心裡歎氣,她眼裡那麼明顯“巴望著你死”的神色,難道不能收斂些?心裡真有股衝動要把真相告訴她,再問清楚她和沈浩初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導致他們彼此怨恨,可到底他什麼都沒說——若是她知道丈夫換人,恐怕該無法自處了。事關她的名節,且也不知這錯誤何時會被扳正,他不敢告訴她。

有些事,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