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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其實也是一樁好事。

軍中既然要設宴款待李淩,聞斐短時間內自然回不了城了,於是她便派了親衛回府將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褚曦,也免得她再擔心。

是夜,軍營中一派熱鬨,軍士們訓練完後便騰出了地方,燃起了篝火。

李淩原以為隻是將領們小打小鬨的設宴款待,結果鬨出的動靜卻比他以為的大多了——三軍齊聚,烹羊宰牛,除了軍中禁止醉酒限定了酒水之外,簡直就跟一場大規模的慶功宴沒什麼區彆。彆說初出茅廬的李淩了,就連他隨行的百十人裡,也沒誰見識過這般陣仗。

這於聞斐而言,是給將士們一個放鬆的機會。於提議設宴的將軍們而言,是趁機熱鬨一場。於成日苦練的將士們而言,確實也是一次難得的放鬆歡鬨。

可李淩不知道這些,在他看來這場宴會是為他而設,因此也格外開懷。偏他的酒量還不錯,一會兒端著酒盞與聞斐敘舊情,一會兒又拎著酒壺與左右攀交情。他性情本就開朗,或許也天生適合交際,整場宴會下來不僅沒有冷場,還真結交了幾人。

酒過三巡,李淩也有了幾分醉意,他一手支著腦袋靠在案幾上,半睜半閉的眼睛正看向高坐主位的聞斐——他很年輕,對方也很年輕,隻比他大了兩三歲而已。可他還是一個小小使節,對方卻是手握軍權的大將軍,是所有人的中心,是聲名赫赫的武威侯。

理智上他知道這和自己沒關係。會投胎的人出生就是皇子,還有皇位等著他。可不會投胎的人就像他一樣,要從最底層一步步往上爬。

聞斐不是出身最好的,她隻是有些本事,有些幸運罷了。

可同時,李淩又記得當年初識,這人和他一樣身陷天災。那時兩人平等相交,那時聞斐還要靠他帶路尋果子,那時他沒覺得他們有什麼不同……如今再見,他稱一聲“大將軍”,恭恭敬敬。對方回一句“使者”,幾分客氣。

不知怎的,李淩心裡就有幾分不是滋味兒起來。於是他閉上了眼睛,醉意漸漸上頭,索性便伏在了案上,假裝醉得厲害。

又過了好一陣,這場彙聚三軍的宴會終於到了尾聲。

聞斐也喝了不少,一身的酒氣,站起身時還晃了晃。不過不等親衛來扶,她自己又站穩了,而後吩咐左右道:“安排個軍帳,今夜就讓使者歇在軍中吧。”

親衛應了,聞斐也不多留,邁開步子就往外走,略有些搖晃,邊走還邊吩咐親衛替她備馬。而昏昏沉沉的李淩這時卻“醒”了,睜著迷蒙的醉眼看了會兒,才意識到聞斐要走。他暈乎乎的眨眨眼,便問身邊的小將道:“大將軍,大將軍不住軍中嗎?”

那小將還沒醉,但喝了酒顯然話也多了,便告訴他道:“從前大將軍是住軍中的,不過現在大將軍成親了,要趕回將軍府去陪夫人呢。”

成親了?哦,對,是褚家的九娘。

李淩也想起了曾經有過短暫接觸的美麗女郎,不知怎的心中便生出一股衝動來。他撐著案幾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而後追著聞斐離開的步伐跟了上去。

後麵的小將發現了,但也沒放在心上,隻當他酒水喝多了離席去如廁。

就這樣,李淩跌跌撞撞,竟也跟著聞斐出了軍營。而他追來的時間正好,正見軍營外的月光之下,亭亭玉立的女郎扶住了醉酒的將軍。在外威嚴的大將軍在媳婦麵前半點臉麵都不要,直接伏在對方肩上,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些什麼醉話,遠遠看著倒像是撒嬌。

女郎似乎被她逗笑了,帶著幾分嗔意在她腦袋上輕拍了一下。後者也不惱怒,反而窩在媳婦頸間蹭了蹭,彼此間有種旁人插不進去的親昵。

最後兩人鬨夠了,騎上了同一匹馬,踏著月色遠去。

李淩一直藏在營門之後,直到這時才走了出來,在原地站了良久。但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站在這裡,為什麼要目送那二人遠去。隻是看著看著,他便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麼,偏又抓不住,最後隻能看著,隻能回去。

是夜,李淩宿在軍營裡,做了一個夢。

夢裡沒有聞斐,夢裡的他救了褚曦,而後娶了這世家貴女,得了褚家傾力相助。

他平步青雲,他左右逢源,他身居高位,他美人在懷……權利唾手可得,富貴手到擒來,美人投懷送抱,再沒有一處不是順心如意的。

然後他就醒了,睜開眼望著帳篷頂恍惚片刻,隻當夢過無痕。而後轉過身抱著被子,再次沉沉睡去。明日或者後日,他又該啟程了,西域諸國才是他建功立業的地方。

第171章 十八

李淩來得突然, 走得也很快,除了帶走一千兵馬好似沒留下什麼痕跡。

但其實影響還是有的。至少有他來了這一趟,眾人心中便有了數, 知道今年之內必不會有西征之事。心裡緊繃的那根弦鬆懈了, 安排做事也能更從容些。

聞斐的生活一下子輕鬆了起來,除了每日趕去軍營,花上小半日處理軍務,其餘時候又恢複了冬日的清閒。她有了更多的時間陪伴褚曦, 兩人倒也不是時時刻刻黏在一起,但便是各自做著各自的事, 偶爾間一抬頭能瞧見對方, 也是令人愉悅。

比如聞斐還要領兵打仗, 騎射的本事就不能丟, 可褚曦顯然對此不太感興趣。於是將軍府裡最常見的場景,就是校場裡聞斐揮汗如雨,褚曦卻坐在一旁的樹蔭下看書品茶。

兩人都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等到聞斐練完騎射滿頭大汗的回來, 褚曦就會放下手中的書卷, 親自替她斟上一杯涼茶。而聞斐喝完茶解了渴,如果有心就小小的撒個嬌, 這時多半就會享受到媳婦親手擦汗的福利, 簡直美滋滋。

當然,褚曦也是會拒絕的, 偶爾按著臉將人推開,一臉嫌棄:“你都知道自己一身汗了,還往我跟前湊什麼?不怕熏著我嗎?還不快去洗了。”

聞斐委屈巴巴,然後乖乖滾去洗澡。

日子就這般不鹹不淡的過著, 平靜有安逸,轉眼便入了夏。

北州的冬天很冷,大雪漫天,冰封千裡。可等到了夏天卻又不比長安好上多少,一樣的炎熱非常,還平添了幾分燥意,讓人愈發覺得難耐。

褚曦就很不適應,哪怕待在屋裡悶熱非常,可看著屋外被烈日曬得發白的地麵,就完全沒有踏出去的欲望。以至於聞斐想要媳婦陪著自己騎射,都得等到傍晚日頭西沉,稍稍涼爽些才行。可待在屋裡也不是那麼好過的,最糟糕的一點就是沒有冰可用。

語冬就很懊惱,時常一邊替褚曦打扇,一邊嘀咕:“冬天的時候雪那麼厚,冰那麼多,怎麼就沒想著存點呢?還有這北州城,看著也不小,夏天居然連個賣冰的都沒有!”

將軍府有錢,很有錢,哪怕買冰度日也買得起,可偏偏沒得賣就很讓人糟心了。

於是沒過兩日,褚曦就跟聞斐商量起了冬日儲冰的事——其實這事也並不難,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挖幾口井,冬日裡趁著天冷鑿出大塊的冰放進井裡封存,等到夏日要用時再開封取冰。而北州之所以沒人這麼做,多半還是因為從前戰亂不得安寧,活下去都得萬分小心,就更沒人惦記冰的事了。

這不是什麼大事,聞斐沒多想就答應下來了,之後才想起明年夏天自己說不定就在西征路上了。不過褚曦總是要留在家裡的,藏了冰倒是正好給她用。

北州的夏天很少有雨,褚曦便愈發不愛出門了,可不出門也不代表她成日待在房中什麼也不做。

這一日聞斐從軍營回來,便瞧見滿院子都是書,一陣風過便吹得書頁嘩嘩作響。她抬頭看了看明晃晃的日頭,不必多想就知道媳婦這是在曬書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說來當初兩人成婚,褚家給褚曦的陪嫁不少,但其中最貴重的卻是兩車書——這時和後世不同,想要什麼書都能買到,這是個世家橫行,壟斷知識的年代。對於平民來說,或許一輩子都見不到一本書,底蘊不足的寒門想要出頭也是難上加難。

毫不誇張的說,即便是當今皇室的藏書,也比不上千年世家的傳承。而褚曦作為出嫁女能帶著這麼多書冊陪嫁,一來是家族對她的看重,二來也未必不是對聞斐的示好。

誰叫聞斐和她舅舅出身都不好呢,論底蘊真是連三流世家都比不上的。

這兩車書便是褚氏送給聞斐的底蘊,或許其中許多孤本都不是真跡,可即便是謄抄而來的知識也是珍貴萬分的。因此此番北上,知道重返長安遙遙無期,褚曦便將這兩車書都帶上了。今日曬書更是不假人手,一本本都是她親手取出,親手翻開來曬的。

聞斐回來時,褚曦都不知忙活了多久,一張小臉曬得通紅,看著滿院子的書時眼睛卻是亮晶晶的。直到一道陰影投射下來,她抬頭看去,才發現是聞斐回來了。

褚曦便直起腰,抹了把汗:“你回來了?”

聞斐看得有些心疼,拉著人直避到廊下的陰涼處,這才說道:“曬書的事,讓仆從做就是了。你不是怕熱嗎?看這曬的,你就不怕中暑啊?!”

褚曦也不掙紮,隻笑:“平日裡嫌我不肯曬太陽的是你,現在怕我曬著的還是你。”

聞斐聽罷也笑:“是是是,都是我。”說完抬頭摸摸褚曦曬得通紅的臉頰,感覺有些燙手:“平日裡總不曬太陽的人,今日這猛的一曬,看這臉曬得通紅,也不怕曬壞了。”

褚曦聞言也摸摸臉頰,倒不太放在心上:“行吧,那等太陽落山了我再來收。”

可並沒有等到太陽落山。

北州的夏天少雨,之前已經一連晴了七八日了,滿府的衣裳被褥都被仆從們翻出來曬了一輪了。也是因此,當褚曦發現自己的書冊中有些受過潮,這才決定都翻出來曬上一曬。

可老天偏愛與她作對,她滿院子的書剛鋪開曬了沒兩個時辰,風雲突變,驟雨忽至。

雨滴毫無征兆的落了下來,天邊的日頭還沒被雲遮住,於是一邊放著晴,一邊落著雨。房中休憩的兩人壓根沒有察覺,還是外間有仆從發現落雨了,這才出聲驚動了眾人,忙不迭搶著收拾起來——這是太陽雨,誰都知道下不久,可即便如此書也是淋不得的,否則墨跡化開怎麼辦?

鬨鬨哄哄,驚動了兩人,聞斐和褚曦也跟著出去搶收。等好不容易將書冊全部收回來了,那一陣太陽雨也過了,落在地上的丁點濕痕也沒維持多久,沒半盞茶就乾透了。

看著廊下堆滿的書,兩人麵麵相覷,片刻後聞斐遲疑的問:“這書,還要曬嗎?”

褚曦額上都是急出來的汗,看一眼庭院裡灑落的陽光,滿心的無語。可看著多多少少被雨淋過的書,還是一咬牙:“曬。我就不信這麼倒黴,還能再來一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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