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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著。”

老兵年紀比他大了一輪多,幾乎將對方當子侄看,聞言終於睜開了眼睛。他似乎有些無奈, 半勸半嚇唬的說道:“睡不著也要睡,今日不睡,小心明日就去城樓下睡了。”

城樓下是什麼?是屍體!

大部分是攻城叛軍們留下的,也有城上守軍不慎墜落。不過無論是哪方人馬,從這高聳的城牆上摔下去,也必然是個筋斷骨折的下場。說不定血肉也給摔成了泥,如今又在這盛夏的天氣裡一同腐爛,再分不清彼此。

聽老兵這般說,小兵想到城樓下的慘狀,硬生生打了個激靈。他抱進了懷中的槍,癟著嘴幾乎要哭出來了:“怎麼好端端的就打仗了呢?我爹娘當初送我入伍,進了長安駐軍不都說這裡太平嗎,我就想當幾年兵,混點軍餉回去娶個媳婦,怎麼就打起來了呢?!”

老兵聞言歎了口氣,上麵的大人要打仗,哪是他們這些小卒能夠控製的?他摸摸小兵的頭,說道:“沒關係,這裡是長安,隻要撐過這段日子,很快就會有援軍趕來勤王。”

小兵聽他說得篤定,想了想皇宮裡那位天子,勉強安心幾分點了點頭。

說了幾句,兩人到底還要養精蓄銳,便又忍著風中的血腥惡臭閉上了眼睛——這裡是長安,是天子腳下,或許明天,或許後天,就會有勤王的援軍趕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漸漸地,睡意襲來,靠在城樓上的兩人陷入了夢鄉。

夜更深了,除了城樓上火把燃燒的光亮,城中早不見燈火。宵禁之後的長安城安靜極了,就連往日通宵不息的花街,這幾天也早早熄滅了燈火。此時站在城樓上放眼望去,夜色下的長安就仿佛一頭匍匐沉睡的巨獸,威嚴而可怖。

安靜的夜色之中,城樓上無數將士枕戈待旦,值夜巡邏的士兵放輕了腳步,儘量不驚擾這些養精蓄銳的同袍。他們輕手輕腳在城樓上巡視一圈,小半個時辰便過去了。

當然,一整夜的時間,他們不可能一直走動,有人輪換就能休息片刻。

三更剛過,一小隊巡邏的軍士回到了城樓下,他們剛在城樓上巡視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異常便回來了。之後會有另一個小隊繼續巡邏,而他們則可以留在城樓下休息片刻。若是困得厲害,靠在城牆上小憩片刻也行,等下一隊人回來,他們才會再次出發。

這一隊三個老兵帶著五個新丁,一行八人已向巡視了半夜,這時候早已是疲累不堪。得到了休息的機會,便拖著兵器摘了悶熱的頭盔,躲到了城門洞裡休息。

這裡比較安靜,也不容易被巡視的上官看見,休息時能肆意些。

許多人都是這樣做的,是以城門守衛也沒太在意,隻在這隊人來時掃了一眼。見他們與所有人一樣,進來尋個角落倒頭就睡,而後漸漸有鼾聲響起,便沒太在意。

時間一點點過去,那此起彼伏的鼾聲未停,黑暗中卻有一雙雙閉合的眼睛重新睜開了。

有人摸黑爬了起來,有人躡手躡腳向著城門守衛靠近,有人取出了藏在身上的匕首,有人抹過了守衛的脖頸……新鮮的血液噴薄而出,混合著空氣中原本久久不散的血腥氣,完美的融合其中,就如那軟軟倒下的守衛,無聲無息消逝在這深深夜色之中。

終於,一雙手摸到城門門栓,接著是第二雙手,第三雙手——長安城門高大,門栓也異常粗壯,一個人根本抬不起也打不開城門。

然而兩雙手、三雙手、直到第八雙手全都托在了門栓下,也沒能將那沉木抬起來。

有人低低咒罵了一聲,同時也很不解:“這門栓有這麼重嗎?我從前看他們開門,三個人就能抬起來的……”

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安靜的夜裡足夠傳到幾個同夥耳中。同夥們先是一怔,接著齊齊意識到了事情不對,有人趕忙伸手在城門和門栓上摸索了一陣,而後罵道:“這門栓被釘死了,什麼時候做的,我們怎麼都不知道?!”

他們不知道的事多了,幾乎就在這句話音落下,原本漆黑一片的城門洞裡驟然亮起了光。而後一個晃眼的功夫,他們就發現自己已向被團團包圍了。

幾人一時震驚,來不及自儘保全秘密,就被人重重一拳打暈了。

等他們再次醒來,已是在廷尉黑暗血腥的牢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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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被圍攻已有數日,對於百姓們而言,自然是惶惶不安。但對於世家來說,從他們得知城外是叛軍而不是北蠻人的那一刻起,大半便都放鬆了下來。

叛軍有什麼可怕的?不論皇位上坐著的是誰,總歸還需要世家幫忙治理國家!

城門太遠,他們聽不見喊殺聲,也聞不到空氣中彌久不散的血腥氣。甚至因為叛軍攻城的事,皇帝這幾日也無心政事,更沒空再找世家的茬……對於他們來說,這段日子反而詭異的平和。若非不合適,怕傳到皇帝耳中惹禍,他們簡直就要恢複到從前的歌舞升平。

褚府位於城西,距離被叛軍攻打的東門很遠,自然也聽不見那遙遠的喊殺聲。府中空氣裡彌漫的是夏日繁花盛開的花香,耳畔是清風流水,仿佛歲月靜好。

褚曦是閨中女郎,在這樣的環境下,幾乎以為外間的戰事都是自己的幻覺。

然而她比彆家女郎都清楚,眼前的平和隻是假象——高高在上的帝王心思莫測,長安城外有叛軍攻城,長安以北還有南下的北蠻人在攻城劫掠。而他們一家是帝王手中的棋,她的心上人不久前剛剛奔赴戰場,無論如何她都沒有辦法置身事外。

隻是叛軍攻城,城中也不必從前太平,這些天家人都不放心她一個女郎出門。於是她便留在了家中,每日從外出的長輩和兄弟口中打聽些消息。

這日她從五哥褚曇口中得到了個新消息:“昨夜有人想開城門放叛軍入城,被守城將軍抓了個正著。如今人已被送去了廷尉,嘖嘖,估計要不了多久,廷尉寺那剛空餘出來的牢房又得被填滿了。”

廷尉掌刑罰,廷尉寺的牢房雖然從未閒置過,但這數月間被送進去的人絕對是前所未有的多。如今前一批沾上巫蠱的人還沒殺乾淨,又多了一批勾結叛軍的,褚家兄妹毫不懷疑那些被殺空的牢房轉眼就會被再次填滿,這城中蹦躂的世家又會再少幾個。

然而他們還是太天真了,翌日褚曇是白著臉回來的,褚曦再三追問他才說:“全殺了,陛下下令把與叛軍牽連的人全殺了,根本沒送去廷尉審問就全殺了!”

死人沒什麼稀奇的,陛下下令殺人就更沒什麼稀奇的了,之前巫蠱案就殺了個人頭滾滾。可褚曇還是被嚇到了,他臉色微白對褚曦道:“前天被抓那幾人招了誰,陛下就殺誰,都沒再審過是不是攀咬。吳氏,就是和咱們家不對付的吳氏,全族上下數百人,今天全被砍了,腦袋都掛到城頭去了……”

與其說褚曇是被死人嚇著,不如說他是被吳氏的下場嚇到了——吳氏與褚氏爭鋒多年,兩家幾乎勢均力敵,都是一流世家。即便之前吳氏有族人牽扯進了巫蠱案,吳家主斷尾求生,也沒對吳氏有太大影響。可這一回不由分說,吳氏就被滅族了,褚曇如何能不膽寒?

褚曦也是一驚,接著追問:“還有哪些家族被牽累,阿兄可都知曉。”

褚曇知道,一一數給她聽,越數越是害怕。就怕自己這邊數著數著,那邊就有羽林來圍了褚家,然後他們一家也步了吳氏後塵。

所幸並沒有發生這種禍事。褚曦聽他數完了在心中一盤算,發現加上之前的巫蠱案,長安城裡的世家將近有一半都遭了牽扯,心中頓時安穩下來……這是極限了,除非皇帝真被憤怒衝昏頭腦,想殺得自己朝堂空空,不然這時就該收手了。

目前看來,皇帝可不是蠢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第149章 逆轉

清晨, 天方微明,攻城的叛軍便再一次集結在了長安城下。

站在城樓上,可以清晰的看見城下叛軍分為三方勢力, 他們分彆屬於安王、瑞王和興王。這三人早有不臣之心,隻是皇帝登基之後很快便通過一場場勝仗握穩了軍權, 因此一直以來都不敢輕舉妄動。直到這一次皇帝突然對世家下手, 在他們看來便是自掘根基,於是蠢蠢欲動。

恰逢巫蠱案再發, 世家大受牽連, 有不忿者便投靠了三王。後來又得知皇帝受到詛咒,身體一日差過一日,消息傳到三王耳中, 更覺這是機會。

三王於是勾連起來, 私下裡動作頻頻。一方麵準備起兵, 一方麵聯絡士族,與此同時為了保險, 安王甚至通過宮中暗線盜走了邊境布防圖,勾結了北蠻殘部同時發兵南下。這才有了北蠻南下的勢如破竹, 以及聞斐臨危領命, 不得已還帶走了長安大半的駐軍。

得到這個消息的三王簡直大喜過望,匆忙起兵就往長安殺來。而這一路攻伐竟也十分順利,除了遇見少數抵抗之外,竟還收攏了不少藩王勢力。

到如今,隨著叛軍站在這城下的早不止三王,足足有七位藩王。隻是其餘藩王都是他們起兵之後加入的,分彆依附於這三人,如今看上去便還是三股勢力。

當然, 都站在長安城下了,曾經一心謀反的三王如今也早已各懷心思。

騎馬立於軍陣之前,遙望著長安高聳的城樓,緊閉的城門。安王不複往日的躊躇滿誌,難得皺起了眉:“城內是不是有了什麼變故?昨日明明看到城中信號,約定了城中趁夜打開城門,放大軍入城,怎麼咱們等了半夜這城門也沒開?”

旁邊興王懶洋洋看他一眼,手中馬鞭一甩,嗤笑一聲:“這有什麼好猜的?如今打著仗呢,城門肯定守衛森嚴,說不定人當場就被逮住了。”

這話實在不好聽,尤其如今長安城還沒破呢,城中的天子也還安然無恙,實在沒到撕破臉內訌的時候。瑞王於是忙打圓場:“興王說得對,許是沒尋到機會,安王不必太過憂慮。”

三王談論著昨夜被爽約的事,但其實就連皺眉的安王都沒有太過擔心。畢竟隻要不傻,派出去做這種事的肯定都是死士,即便偷開城門時被抓了個正著,他們也會迅速了結自己以保全秘密。之後死無對證,城中的世家哪個也不是好惹的,在這兵臨城下的緊要時刻皇帝肯定也不敢輕舉妄動。

如此一來,大不了他們再等下次機會就是了。而且就算他們沒辦法再打開城門裡應外合,城裡的世家隻需要在城中放幾把火,惹出些亂子,也能幫到他們。

三人一合計,便決定放過昨夜之事,今日繼續攻城。

軍令一下,集結的叛軍便如潮水一般,再次向那高聳的城樓湧去。隻是還沒等第一架雲梯架上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