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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卿且近前來,朕與你細說。”

祁太尉奉命上前幾步,皇帝隨後壓低了聲音,細細說起了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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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祁太尉終於從皇宮中出來時,褚家一行人已經乘車回到了府邸。家中女眷率先被安排回了後院休息,其餘人包括褚曦,則都被一起領去了外書房說話。

路上氣氛就很壓抑,進了外書房後還沒等眾人站定,便聽“砰”的一聲悶響傳來。

褚宴幾人剛在宮中惹了事,這會兒正心虛呢,冷不丁聽到這一下拍桌聲,頓時被嚇得打了個激靈。原本就灰頭土臉一身狼狽的人,這會兒瑟縮起來,更像鵪鶉了。

可惜沒人可憐他們,拍桌子的當家人褚煜更是恨鐵不成鋼:“說,今日在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麼?”說著手指在幾人身上一一點過:“看看你們的樣子,一身狼狽,滿身頹靡,哪還有世家郎君該有的樣子?簡直毫無儀態,丟儘顏麵。”

褚宴等人乖乖挨訓,不敢反駁。

褚煜罵了幾句,見他們如此反而更生氣了,隻是再生氣也得按捺下先說正事——之前在宮門外,他們雖向宣室殿宮人打聽過,可對方收了錢仍舊語焉不詳,隻道是幾人惹事被禁軍抓了個正著,還鬨到皇帝麵前了。可到底出了什麼事,褚家人都還不知道,自然要先問個清楚。

目光在惹事的幾人身上掃過,最後褚煜的視線還是落在了最為年長的褚宴身上:“七郎,今日在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來說。”

褚宴聞言欲哭無淚,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這麼倒黴,皇帝和大伯都選中了自己。

可在宣室殿時,皇帝已經知道他們與聞斐大打出手的事,褚宴說也就說了。再加上他當時真以為是聞斐糾纏不清,還頗有些理直氣壯。可現在不同,在宣室殿聽那一席話,他自己還滿腦子漿糊,麵對大伯更不敢開口……他下意識轉頭,為難的看了褚曦一眼。

然而褚宴這為難的一眼被褚煜看見,卻顯然誤會了,當即斥道:“我問你話,你看九娘作甚?難不成還要九娘替你開口?!”

褚宴被罵得又是縮了縮脖子,卻閉緊了嘴,一語不發——他再是莽撞,對於家族立場也是明白的。聞斐顯然不是褚曦的良人,兩年前不是,現在更不是。因此為了維護妹妹,他也不能將宣室殿中發生的事與長輩說,保險起見連聞斐的名字都彆提!

褚煜見狀更氣了,可也懶得與他糾纏,於是又點了褚洵讓他說。哪知褚洵看看褚宴,竟也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後來再點褚易等人也是如此。

褚家的郎君不能說個個人中龍鳳,但至少不是敢做不敢當的人,幾人具是如此反應,褚煜便也察覺到了不對。他心中生出狐疑,正欲逼問,卻見一直沒開口的褚曦這時上前兩步,主動道:“大伯彆問阿兄和弟弟們了,還是我來說吧。”

此言一出,褚煜還沒反應,褚宴等人便“小妹”“阿姊”的喊了起來,具是阻攔之意。

褚煜作為長輩,原本對這唯一的侄女也是頗多偏愛的,更何況男兒遇事更該有擔當。所以哪怕知道今日宣室殿一行褚曦也有份,他卻沒打算問她,直到褚宴幾人反應過激。

目光落在褚曦平靜的臉上,褚煜微微頷首:“那好,九娘你來說吧。”

有些事是避不過的,更何況當年動心之前她就已經考慮過得失了,如今這條路也不過是愈發艱難些。褚曦做好了準備,深吸口氣,便將今日發生之事娓娓道來。直到說到宣室殿內她與聞斐互表心意,說完止住話頭,接著身子一矮便跪了下來。

褚煜聽她說完,臉色幾番變化,一陣青一陣紅的。隨後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看向跪著的褚曦:“九娘,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褚曦當著所有家人的麵跪在那裡,脊背挺直,麵色平靜卻堅定:“知道。”

褚煜臉色更差了,眉間的皺痕深得仿佛能夾死蒼蠅:“知道你還執意如此?”

褚曦剛要回話,嘴就被人捂住了,是褚宴終於壯著膽子插了進來。他一把捂住褚曦的嘴不讓她繼續說下去,而後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對褚煜道:“大,大伯,她年紀還小不懂事,您彆當真。當年南下路上姓聞的救過她,她才對人動心的……這事說來都是我們的錯。”

繼褚宴之後,褚洵幾人也忙跑上前來,一麵說著求情的話,一麵將褚曦牢牢擋在了身後,仿佛怕褚煜一個發怒就將她如何一般。

今日在宣室殿的終究隻有幾人,褚家其餘兄弟此時都被褚曦的一番話震住了。直到見了褚宴等人的反應,褚旭這幾個年長的兄弟才反應過來,也紛紛上前求情道:“這不是小妹的錯,都是我們當初安排不周,害得小妹遇險不說,還欠了聞斐人情。大伯若要怪責,就怪我們吧。”

褚家兄弟此時格外齊心,在場的上到四郎褚旭,下到二十三郎,全擋在了褚曦跟前。

彆說褚煜看得眉頭直皺,表情微妙,就連褚曦自己都被這陣仗驚了——話說她隻是對長輩坦白與聞斐有情,大伯還什麼都沒說呢,兄長和弟弟們反應至於這麼大嗎?!

第114章 艱難

“至於嗎?太至於了!”

夜色漸深, 早到了休息的時候,可褚家兄弟卻沒一個回去自己的屋子睡覺,相反全聚集在了褚曦的小院裡。十幾個人濟濟一堂, 生生將原本寬敞的堂屋襯出了幾分擁擠來。

褚曦不太明白兄長和弟弟們為何如此緊張, 但眾人的臉色卻都嚴肅極了。

最後在兄弟們的示意下, 還是褚宴出麵解釋道:“小妹你這些年不在長安, 有些事你不知道。就近來說, 街尾楊家的三娘子,小妹你還記得嗎?”

褚曦自是記得的, 那是個明豔動人的小姑娘,天生愛笑,在家中也頗得寵愛。

見褚曦點頭,褚宴便繼續道:“她沒了。聽說兩年前的中秋燈會上,她偶遇了一個寒門學子,兩人一見傾心, 漸漸有了往來。後來楊三娘不顧家中對她婚事的安排,一意孤行想嫁對方,楊家人拿她沒辦法, 更不願她壞了家中女兒名聲, 然後她就‘病逝’了。”

褚曦聽到這裡, 心裡猛的一跳, 接著就聽褚宴又道:“還有隔壁街朱家的七娘子。朱七娘就比較倒黴,她是出城上香是不幸遇到歹人,被人虜去了半日, 後來也在莊子上‘病逝’了。”

世家總是格外在意名聲的,女兒家的名聲更是要緊,畢竟哪家女兒若壞了名聲, 聯姻的價值必然大打折扣。楊三娘的“病逝”未必就是真的死了,但即便她活生生的出現在了楊家門口,楊家人也不可能再認她這個女兒,所以楊三娘某種意義上也確實是“死”了。

這樣的事屢見不鮮,可褚曦一直以來都被家中人保護得很好,類似的消息是不會告訴她。所以乍然聽到這些,褚曦也不由得一震,明白了兄長和弟弟們為何突然緊張。

不過震驚之後,褚曦也很快冷靜了下來,認真道:“褚家隻我一個女兒,不怕連累姐妹名聲,祖父和大伯他們也沒想過讓我聯姻。所以阿兄和弟弟們大可不必如此緊張。”

褚旭這時卻歎了口氣,說道:“小妹你還不明白嗎?即便你不嫁人,或者隨便嫁給什麼人,都比聞斐要好。她早站在了世家的對立麵,江南之事後,雙方更是結下了死仇。褚家不可能與她結親,否則便是背叛了世家盟友,家族的立場更不會因你一人改變。”

褚曦其實明白,但聽了褚旭的話,還是不免臉色微白。

褚旭等人見狀不免心疼,於是紛紛苦口婆心勸了起來。可惜褚曦卻不聽勸,她隻緊抿了唇一言不發,但從她側臉緊繃的線條也能看出她的倔強來。

褚家兄弟無奈麵麵相覷。當年他們是接到過褚旻來信,說自家小妹與聞斐關係親密,可隨著後來事態發展,便都以為二人分道揚鑣。哪知兩年時間過去,褚曦非但沒有忘了聞斐,還一下將事情鬨到長輩……不,應該是直接鬨到了陛下跟前,這下可怎麼收場是好?!││思││兔││在││線││閱││讀││

所有人都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褚曦心裡也沉得厲害,幾乎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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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家因褚曦坦白一事,引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風波,歸根結底所為是家族立場。而聞斐這邊就又是另一番局麵了。

祁太尉出宮時夜色已深,他幾乎是趕在宮門下匙前最後一刻出來的。

祁駿等爹等得昏昏欲睡,最後實在沒忍住,靠在聞斐身上睡著了。於是沉著張臉回來的祁太尉一腳踏上馬車,還沒來得及衝聞斐發作,便發現了酣睡的小兒。到嘴邊的責問因此一滯,最後祁太尉還是按捺下了脾氣,隻吩咐了車夫一句“回府”,然後便再沒說什麼。

不過逃得過一時,逃不過一世。等車馬抵達太尉府,又命人將祁駿抱下去安置過後,祁太尉的臉色便陡然一沉,衝聞斐道:“你跟我來。”

說罷拂袖而去。

聞斐已能料到將要麵臨的狂風暴雨,可卻沒有退縮的餘地,隻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兩人進了書房,門一關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怒罵。直到祁太尉罵得口乾舌燥了,這才端起茶盞灌了一口,而後將空茶盞重重往桌上一磕:“說吧,你和褚家那女郎到底怎麼回事?”

聞斐早被罵得蔫頭耷腦了,聞言這才打起精神。她擺出了最嚴肅表情,然後用最認真的語氣說道:“舅舅,我在陛下麵前說的都是實話。”

祁太尉聽了隻覺心頭一梗,不可置信般看著她:“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份?這種話也能亂說?!”

聞斐就知道會有這一問,她與祁太尉對視,目光平靜而篤定:“我知道,也沒有亂說。”頓了頓才擠出一抹複雜的笑,對祁太尉道:“舅舅,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

祁太尉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似乎不能理解自己聽到了什麼,恍恍惚惚的。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方才說什麼?”

聞斐咬牙,又將之前的話重複了一遍。

祁太尉擰著眉頭又聽了一遍,表情仍舊有些恍惚。

好半晌他回過神來,深深看了聞斐一眼,卻喃喃自責:“是我不對,當年便不該縱容你隨心所欲,如今這般可真是,真是……”

祁太尉並不算個循規守矩的人,否則當年他便不會縱容聞斐女扮男裝,乃至今日位極人臣。但聞斐的坦白顯然也超出了他的接受範圍,一時間除了自責竟不知如何反應才好。他滿心都是“荒唐”二字,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