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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卻是一清二楚的。

一瞬間,聞斐的後背就冒出了一層冷汗,也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的表現是有多不妥。她當下便眨了眨眼睛,描補道:“沒什麼,隻是這一戰雖是大勝,卻也死了不少將士。我等得勝還朝封侯拜將,那些戰死的將士卻是馬革裹屍,連回家都不能……”

原本隻是尋個借口,可說著說著,聞斐竟真的有些傷感起來。哪怕她並不曾真正上過戰場,可接受了小將軍記憶的她卻清楚記得戰場的殘酷,一時很有些唏噓。

祁太尉原本也隻是提醒外甥而已,聽她說到這裡,自己也不免共情,歎了口氣說道:“我那裡還有些銀錢,回頭你拿去,對戰死將士撫恤一二吧。”

聞斐聞言哪裡肯要,忙擺手道:“不必了舅舅,陛下予我賞賜不少,我拿去分了就是。”

兩人說著話,態度也漸漸自然起來,並肩離開皇宮時已不見半分異色。直到踏出皇宮大門,聞斐終於沒忍住問了句:“之前瞪我那人,舅舅可知道是誰?我並不記得與他有何恩怨。”

祁太尉聞言神情一時有些複雜,深深看了聞斐一眼才道:“那是褚昂,褚家六郎。”

聞斐聽罷先是怔了怔,接著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手中聖旨——剛拿到手的賜婚聖旨,與她賜婚的姑娘好似就是褚家女,莫非那褚昂就是她這未婚妻的兄弟?

想到這裡,她又抬頭向自家舅舅看去,後者的眼神明晃晃告訴她猜得沒錯。

這下子聞斐就有些尷尬了,她抬手揉了揉額角,想要說些什麼又無從說起。直到騎上馬背,與舅舅並轡而行,聞斐才終於鼓起勇氣問道:“舅舅,能與我說說這褚家姑娘嗎?”

祁太尉麵上八風不動,騎著馬目視前方:“姑娘家的事,我不知道,但褚家可不好招惹。”他說著語氣略有沉重,倒也將知道的情況娓娓道來。

褚家是簪纓世族,從前朝就是做官的,和祁家這種新晉的外戚完全沒有可比性。而且褚家與皇室也是沾親帶故,上一代的家主夫人是皇室郡主,這一代的家主夫人還是郡主。可以說褚家與皇室早已經綁定在一起,再加上褚家上下一門人傑,在朝中著實舉足輕重。

說到這裡,祁太尉都想歎氣。看這賜婚他就知道,陛下對聞斐是真的寵信有加,選中這樣的妻族也是為她增添助力。可惜事與願違,褚家越是強勢,應對起來也就愈發不易。

退婚什麼的,目前看來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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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斐的將軍府和太尉府隻一牆之隔,事實上十八歲之前聞斐一直都是住在太尉府裡的。她父母早亡,隻有舅舅和姨母兩個親人,舅舅找到她時姨母都入宮了,那些年倆人也算相依為命。

舅甥倆關係因此很是親近,這一點就連祁太尉娶妻生子之後,也沒有多少改變。可以說聞斐是祁太尉一手教導起來的,也正是因為親手教導,祁太尉才更知道聞斐在軍事上的天賦究竟有多高。於是當聞斐表露出不甘平凡之後,祁太尉便也舍不得讓她驚才絕豔卻困於後宅。

祁太尉能從一介布衣,到如今官至三公,本也不是什麼墨守成規的人。他有野心勃勃,更有一顆同樣不甘平凡的心,所以舅甥倆一合計,索性就瞞天過海了。

如今的聞斐想到這些,都不禁為那舅甥二人道一句大膽,但讓她困於後宅她也是不願的。

馬兒踏踏踩過京都長安的青石板街道,直到抵達兩座相鄰的奢華府邸,約好晚膳過去太尉府一起用,聞斐才與舅舅分道揚鑣。

她徑自回了自己的將軍府,府中仆從一年多沒見到主人了,見她回府便是驚喜異常。

有門房上前牽過了馬兒,管家帶著仆從出門相迎。聞斐順手將手中抱著的頭盔丟給迎上來的仆從,繼而吩咐道:“備些熱水,我要沐浴。”

這大熱的天,行軍趕路不僅辛苦,更讓人受不了的是每日熱汗淋漓還沒辦法好好梳洗。這三天趕路聞斐都隻能趁著晚間紮營的時候拿涼水擦擦,雖然自己身上沒多少味道,可身邊卻總縈繞著一股汗餿味。回到家中她也顧不得其他,先洗個澡才是要緊的。

古代的生活沒有現代便利,但好在以聞斐如今的身份,總不缺仆從伺候。她吩咐下去之後沒多久,便有人來稟報說熱水已經備好,可以沐浴了。

脫掉盔甲,踏進浴房,小將軍多年的習慣,沒有人會在這時候跑來打擾她。

聞斐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將浴房的門窗都檢查了一遍,這才褪下衣衫跨入浴桶。

當溫熱的水沒過肩頭,聞斐放鬆的靠在了浴桶的桶壁上,行軍征戰積攢的疲憊仿佛在刹那間爆發。不知不覺間,原本心心念念著清洗的人,便靠在浴桶上睡著了。

聞斐這一覺睡得並不久,可睡著之後她卻做了一個夢。

夢醒之後她仍舊靠在浴桶上,仰頭看著上方木製的屋頂,一時有些回不過神——她想起來了,想起了虎躍峽,想起了聞小將軍,也想起了剛被賜婚給她的褚家姑娘。

那是穿越前她看過的一本小說,可主角並不是小將軍,更準確的說小將軍其實隻能算是其中的背景板。即便她是帝國的明珠,無雙的戰神,可惜卻是英年早逝的命運。

十八歲出戰,二十一歲封侯,三年時間位極人臣,可卻沒有一個人嫉妒她。因為最後一戰小將軍大敗北蠻,回京途中卻遭了暗算,在虎躍峽被人伏擊中了暗箭。淬毒的暗箭在七天後要了她的命,年輕的將星就此隕落,哪怕皇帝對她再是哀悼,也喚不回她鮮活的生命。

至於褚曦,那便是另一個身份了,她是故事的女主角,卻也並不讓人羨慕。因為從不看耽美的聞斐看書看到一半時,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那竟然是本耽美文!

第5章 高見

不知不覺中時間過去許久,等聞斐回過神時,浴桶裡的水都已經涼了。

聞斐打了個激靈,趕忙擦洗起來。不多時收拾妥當更衣出來,看看天色還早,但她想了想還是徑直出門往隔壁太尉府去了——約好的晚膳並不是重點,今日驟然接到賜婚聖旨,舅甥倆必然是要商議一番的。之前裝得再是平靜,聞斐心裡也是焦躁的,並不願意久等。

其實小將軍回太尉府也跟回家差不多,門口的守衛見她都不必通傳,直接便放人進去了。進門後沒走兩步便遇見了祁家表弟,小孩兒一見她眼睛就亮了,噠噠噠跑過來就抱住了聞斐的大腿。

“表兄,父親說你去打仗了,你打贏回來了嗎?”還沒聞斐大腿高的小豆丁仰頭望著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流露出獨屬於幼崽的可愛。

聞斐與他本不熟,突然被人抱大腿的感覺也算不上好,可這會兒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腦袋。

小孩兒頭上綁著兩個小髻,看著如牛角一般,也稱總角。這會兒他趕忙鬆了手,兩隻手捂住頭頂的兩個小髻,哼哼唧唧埋怨著:“表兄彆揉我腦袋,頭發要揉亂了。”

聞斐看他這樣便忍不住笑:“你怎麼跟個小姑娘似的,這般愛美?”

小孩兒一聽頓時不高興了,嘟起嘴反駁:“才不是,我才沒有愛美。頭發揉亂了又要梳,好麻煩的。”反駁完又問了一回:“表兄回來是打了勝仗嗎?”

聞斐聽他追問,蹲下`身與他平視:“是啊,當然要打勝仗,不然哪有臉回來?”

這話聞斐說得理所當然,眉眼裡透著鋒銳,言語中滿是傲氣,說完她自己都怔了怔,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是屬於小將軍的驕傲——她穿越了,多了一份不屬於自己的記憶,也被那個人深深的影響著。可奇怪的是她並不反感這樣的影響,仿佛說出這話,於她而言也是理所當然。

聞斐心中浮現一絲怪異,不過還來不及深究,就聽祁太尉的聲音從兩人身後響起:“過剛易折,勝敗乃兵家常事,阿斐你這性子也該磨一磨的。”⊥思⊥兔⊥網⊥

這話小將軍聽過不止一次,也透露出舅甥倆性格中最大的不同。小將軍少年意氣,祁太尉卻是老成持重,即便後者再如何教導她謹慎內斂,小將軍也是做不到的。尤其她的人生如此順遂,富貴錦繡中長大,出入戰場更是未嘗一敗,謙遜這個詞似乎天生不適合她。

“舅舅。”聞斐轉身喊了一句,也沒回應祁太尉之前的提醒。

小孩兒比聞斐更嚴肅些,之前還敢撲過來抱聞斐大腿的人,這會兒倒是規規矩矩衝著祁太尉作揖行禮,口中稱著“父親”,小老頭一般的做派。

聞斐見狀,沒忍住唇角彎了彎。

祁太尉倒是習以為常的樣子,微微頷首後,便問道:“你今日課業都學完了嗎?兩個時辰的騎射練了嗎?過兩日為父要檢查的,看看你這些天有何進步。”

這天下大抵沒有哪個小孩兒是不怕父母檢查課業的,聞斐看見小表弟的肩膀明顯縮了縮,然後尋了個借口趕忙就溜了,仿佛老鼠見了貓。

等小孩兒跑遠了,聞斐終於沒忍住笑出來:“舅舅,阿駿可真怕你。”

祁太尉聞言看了聞斐一眼,可惜聞斐壓根不怕他,兩人站在一起倒是比之前那對親父子更和諧。祁太尉這會兒也沒心思跟她說什麼家長裡短,一擺手道:“走吧,去書房談。”

聞斐聽罷也斂了笑,乖乖跟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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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富有四海,乃天下之主,大概也是天底下最任性的人……

祁太尉前腳踏進書房,聞斐後腳帶上房門,便忍不住開口問道:“舅舅,陛下怎麼忽然給我賜婚了?您也知我這身份,怎麼沒勸著些?”

然而皇帝要做的事,又有誰能勸得住呢?

祁太尉聞言簡直一言難儘:“今日之前,我並不知此事。”

聞斐聽到這樣的答案也默了默,可轉念想想陛下的性子,似乎也並不怎麼意外——小將軍正是少年,意氣風發,可比她年長了十幾歲的皇帝陛下似乎也還保留著少年心性。他野心勃勃,他爭強好勝,他愛欲其生恨欲其死,一拍腦袋做出決定的事從來不少。

從某種角度來說,當今陛下與一些昏君是有著相似特質的。萬幸他本身還有著雄才大略,也知道輕重緩急,這才沒鬨出什麼不可收拾的局麵。

當然,現在麵對不可收拾局麵的人是聞斐,她想起這莫名其妙的賜婚就感覺頭疼。左思右想也沒想到破局之策,隻好乾巴巴問道:“此事可有轉圜?或者可以讓姨母斡旋一二?”

祁太尉聞言更無奈了,甚至沒忍住歎息一聲:“阿斐你忘了,皇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