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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尤四姐 4243 字 6個月前

薄怎麼行,尤其這種已經把女人從生命裡戒除的男人。他不動如山,那便要你去就山,不說其他,誘仙本身就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她提著隱花裙,水般漾了漾,衝他巧笑倩兮,“怎麼了?我說錯了?仙君這樣的態度,像是求人的麼?”

求人這個詞似乎用得太不委婉了,大司命冷冷一哂道:“既然蘇門主這麼閒,那在下便舍命陪君子了。”

言下之意是打算拚耐力?蘇畫怔怔地,沒想到天底下會有這樣寧折不彎的漢子。他果然不急著拿回他的信件,就這樣麵麵相覷和她對站著,一副打算站到地老天荒的樣子。

蘇畫有些憋屈,修行者靜坐靜站如同一日三餐,對於她這種凡人來說,要想拚過簡直是癡人說夢。她咬著唇,翻著眼看他,大司命表情倨傲,脫離了七情六欲的人,呼吸卻乾淨爽朗。

這個時候騎虎難下,竹筒在她裙底,腳尖移動就能踢到。可她不能走,更不能撿,隻好和他比運氣,看誰先讓步。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空曠的走廊下,像兩座石雕一樣分毫不讓。站了半天,蘇畫說:“我腿疼。”

大司命不屑地調開了視線。

“你笑一笑,我就把信還給你。”

大司命完全不為所動。

逼不得已,她隻好拿出殺手鐧來了,輕呼一聲頭暈,順勢便撲向他懷裡。

本以為世上的男人沒有一個會拒絕暖玉溫香,也沒有一個會那樣鐵石心腸,不說攙扶,至少不退讓。結果這個不解風情的大司命倒好,見勢不妙往後退了一步,於是蘇畫踉蹌了下,在她邁步保持平衡的時候,竹筒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他手裡。

勝利者滿臉輕蔑,轉身便走,臨走似乎說了句什麼,蘇畫一時沒聽清。等穩住了身形回過神來,才驚覺那三個字居然是老妖精!

老妖精?老……妖精?她幾乎氣得要發瘋,咬著槽牙狠狠瞪著他離開的方向,心裡暗暗立誓,早晚要叫這一把年紀還頂著個年輕皮囊的玩意兒付出代價。

那頭的大司命甚是得意,這紅塵裡的女子大概動不動就喜歡投懷送抱,他實在不齒這種行為。剛才的小風波沒有在他心上留下任何痕跡,他進了波月樓主的閨房,找到了站在窗前的君上。

夜很深了,滿城燈火璀璨,被映照得發紫的天幕上,孤零零掛著一輪碩大的月亮。如果撇開人間的濁世氣,這王舍洲的夜景算得上不俗。其實人人都喜歡盛世,越是輝煌,才越能免於庸常。

然而君上的背影看上去有些憂傷,和孤月為鄰,難免形影相吊,他有一刻竟不知該不該去打攪他,但他發現他進來,自己便回過身來。

大司命上前,把竹筒裡的書函呈上去,“下月琅嬛藏書重整,廿一俱信回稟君上。”

紫府君連看都沒看一眼,“沒有說更換府君人選?”

大司命愣了一下,“君上怎麼會有這念頭?琅嬛自建成起就一直是君上在看守,怎麼可能說換就換?”

紫府君輕牽了下唇角,視線複投向遠處的山巒,“一萬年了,除了看守琅嬛,我一無是處。有時候想,如果我不當這琅嬛君,還能做什麼……看守琅嬛是我的使命,行差踏錯就得認罰。”一麵說,一麵輕笑,抬了抬衣袖道,“緇衣戴罪,連累你們同我一樣,穿得烏鴉似的。”

君上莫名其妙的感傷總是來得很突然,過去的歲月裡常有,歸根結底他還是個心思細膩的仙啊。大司命很善於安慰,他垂著眼說:“紫府的弟子一向都是素紗白袍,偶爾穿一回緇衣,屬下覺得很有味道。君上不必難過,這次是著了小人的道,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些微疏忽,和以往的功績相比簡直微不足道。”

紫府君聽後閉了閉眼,喟然長歎:“確實著了小人的道,所以本君一定要親手捉拿她,讓她為她的不知天高地厚付出代價。”

大司命很樂意聽到他這樣的表態,畢竟要讓一位生性散漫的仙保持嫉惡如仇的態度是很難的。他環顧了一圈,“君上可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

紫府君搖了搖頭,“這地方隻是個落腳點,本來就沒打算從這裡得到什麼線索。”

大司命納罕地望著他,心道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不過他倒沒想去問,問了得到的答複大有可能是“閒著無聊,四處逛逛”。

“那麼君上接下來打算如何行事?”他遲疑道,“紫府這麼多人留在波月樓,恐怕打草驚蛇。”

他複望向窗外,微眯著眼道:“就是要打草驚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不是喜歡當賞畫人麼,本君這次也叫她當一回畫中人。”

☆、第35章

牟尼神璧居然現身了, 這驚天的秘聞幾乎一瞬傳遍雲浮大陸, 連蝸居在荒野的崖兒和胡不言都得到了消息。

外麵下著雨,萬千銀絲懸針一樣簌簌落進湖裡,激起一串又一串漣漪。兩個人並肩坐在山洞前,胡不言叼著長長的茅草剔牙,崖兒正盤腿吃龍葵,兩雙無神的大眼,俱呆呆望著遠處的山水。

“落到大食鬼蜮的手裡了,哪兒來的呀……”崖兒喃喃。

胡不言說:“萬戶侯府完啦, 據說就是從那裡掏出來的。五大門派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 結果居然便宜了大食人。”

大食洲,雲浮十六洲之一,地處偏僻, 和其他幾洲來往不多,以施毒煉蠱著稱。這些倒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人想引蛇出洞。江湖上人人湊這個熱鬨, 起先還都是將信將疑, 現在實物出現了,武林裡的正邪兩道便都瘋了。人的腦子一熱, 就容易喪失判斷力, 崖兒和胡不言鎮守在王舍洲進出的關隘,不下雨的那幾天,峽穀之下煙塵彌漫,全是馬蹄揚起來的浮土。

胡不言說:“彆等了, 乾不乾?”

她又丟了顆龍葵進嘴裡,拿牙輕輕一磕,頓時一股新鮮的酸味在舌尖爆炸,她吸了口氣,“不乾。”

“為啥?”胡不言不明白,“盧照夜那裡總得交差,你不是想拿神璧換那個要緊的消息嗎,現在正是動手的好時機。”

崖兒看了他一眼,他跟在她身邊那麼久,其實一直不知道她的身世,更不知道神璧一直由她保管。原本她是想弄個假貨來糊弄盧照夜的,結果彆人快了一步。她知道這是個圈套,所以顯得意興闌珊,但胡不言不知內情,就覺得十分難以理解。

她垂下眼,把散落滿地的小蒂歸攏,捋成尖尖的一堆,慢吞吞問他:“不言,你喜歡錢嗎?”

胡不言想都不想就說喜歡,“有了錢可以錦衣玉食,可以讓女人趨之若鷺。”

她撇了下嘴,“是趨之若鶩,你該多讀點書。”

胡不言嘿地一笑,“我沒讀過書都這麼聰明,要是做上學問,你家瀾兒就該退位讓賢了。”

崖兒聽得一怔,起先沒反應過來他說的瀾兒是誰,待想明白了,橫眉立眼的就要揍他。

胡不言抱住了腦袋,“紫府君是不是有受虐的癖好?否則像你這麼有鋼火的女人,他怎麼看得上!”

崖兒改拳為指,在他額頭上崩了一下,“因為我長得漂亮。”-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於是換來胡不言的譏諷:“膚淺!”

她閒閒調開了視線,偶爾回想起那時的事,自己也會覺得驚訝,哪裡來那麼多的甜言蜜語,灌足了紫府君迷魂湯。她覺得自己也許已經把一輩子的溫柔都用儘了,對彆人再也不會花那樣的心思。一個人能否吊起另一個人的胃口,也得講緣分。就像鹵水點豆腐,她看見那個人,自然而然便想親近,想糾纏。拿到圖冊雖是最終目的,但過程並不令她彆扭和痛苦,更像是心甘情願。

可惜,闖下大禍了,區區數十日的耳鬢廝磨,其實說到底彼此還是陌生人。

胡不言仍舊糾結於錢的問題,反複問了自己好幾遍,最後總算得出結論:“說到根上,我喜歡的是女人,不是錢。我的這點追求……”他悲涼地望著崖兒,“是不是很沒出息?”

崖兒不是臨水照影的閨閣女子,對於這種實在話沒有任何大驚小怪的反應。她點了點頭,“狐狸精喜歡女人是天性,這點可以理解。”說罷輕聲道,“我給你看樣東西。”然後在胡不言糊塗的一聲唔裡,那對神璧飛馳而出,回旋在朦朧的雨幕下,幽幽發出青紫色的流光。

胡不言睜大了眼睛,“這是什麼?”

崖兒淡然笑了笑,“牟尼神璧。”

胡不言看她的神情像見著了鬼似的,“兜了這麼大的圈子,神璧在你身上?”

她嗯了聲,“見不得光,我爹娘就是因它而死的。”於是把身世和盤托出,還有這些年的心路和遭遇,一五一十都告訴他了,真是說得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胡不言全程半張著嘴,像在聽一個古怪的笑話。等她全說完,他禮貌性地感慨了一下:“果然壞人都有很可憐的身世啊!”為防挨揍,眼疾手快跳開了。

雨嘩嘩地下,天地間一片霧靄,他的總結陳詞很有良心,八字大開站在山洞前,拍著%e8%83%b8脯說:“你把這麼重要的秘密告訴我,說明很信得過我,我老胡感念你這片情義。起先我不太明白你的做法,現在知道你為什麼那麼看重熱海公子提供的消息了。假神璧在大食人手上,反正這個消息人儘皆知,咱們不如將計就計。我去把那個假貨弄回來,讓你名正言順交給盧照夜,這樣既能換回消息,又把火引到望江樓,一舉兩得,你看怎麼樣?”

崖兒似笑非笑看著他,“你去?就憑你那三腳貓功夫?”

胡不言說怎麼,“你彆小看人,單打獨鬥我不行,鑽空子抖機靈,那是我的強項。”

可惜現在和波月樓失去了聯係,否則應當傳話給四大護法,讓他們出馬才對。反正神璧現身,她不能親自去,胡不言願意代勞正合她意。於是召喚了撞羽,讓他陪胡不言一同前往。胡不言上下打量這相交不多的少年,“他?”

撞羽向她揖手:“主人放心,屬下一定全力辦好此事。”然後向胡不言一笑,“胡公子,請吧。”

胡不言拽下嘴裡的茅草,狠狠摜在了地上,“若行動失敗……”拿腳尖踩了幾下,兩指一比,“就如此草。”

一狐一劍瀟灑離去,崖兒定神坐了良久,複把剩下的龍葵一顆一顆都吃完,這才站起身來。

入夏的雨,來去都很快,將到傍晚時差不多停了,隻餘零星的幾點,似是而非地拍打在臉上。崖兒帶上朝顏離開了山穀,要不是為了換取盧照夜的內/幕消息,她應該早就離開王舍洲了。可氣的是波月樓竟然被紫府君占用了,這神仙大概經過多次打擊,已經到了發瘋的邊緣。不在放蕩中變壞,就在沉默中變態。

紫府的人喬裝之後,依舊在城內巡視,當初她在碧梅掃了三個月的地,有些麵孔還是很熟悉的。小心躲過他們的視線,她換上金縷裙,覆上了金珠鑲邊的麵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