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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尤四姐 4247 字 6個月前

。望江樓裡吸納了很多異邦來的舞姬,個個都是這樣的打扮,如果不細看,沒人認得出她。

闊彆繁華多日,果然還是這燈火如織的市井最適合她。先前藏身在荒郊野外,日子幾乎淡出鳥來。她像一隻蟄伏千年的妖,吸不著陽氣就快枯萎了,一旦重回人間,便每個關節每個細胞都活躍起來,一猛子,紮進了酒池肉林裡。

望江樓的前罩樓是作筵宴賓客之用的,和後麵的畫樓隻隔五六丈距離,以懸空的三條便道串聯。雖說相距不遠,但兩樓的景象卻大不相同,前樓如同尋歡作樂的蕩/婦,後樓仿佛遺世獨立的處子。崖兒跟隨幾個換裝的舞姬上了便道,往長廊那頭去,走到拐角時身形一閃,便隱入了廂房裡。

那天盧氏夫婦在露台上設宴,她並沒有進這畫樓內部,等身在其中後,才發現這樓的詭異。所有屋子都不設門,一間套著一間,層層疊疊,形製像交錯生長的花瓣。避開來往的仆婦和婢女,再往深處去,走了一段站定回頭看,發現這樓的架構原來像個巨型的蟻%e7%a9%b4,身在其中的自己活脫脫成了螻蟻。

沒有人會這麼建屋子,看來這熱海公子真是個怪胎。她貼著牆根按序查看每一間屋子,忽然聽見有兩個人聲慢慢接近。左右觀望,四通八達無處可躲,於是勾手攀上了橫梁。才剛隱藏好,下麵便走過兩個女子,照這袒%e8%83%b8露%e4%b9%b3的打扮推測,應當是盧夫人身邊伺候的婢女。

一個唉聲歎氣,“夫人又發火了,把藥潑得滿地都是。公子給屋裡加了冰,說夫人怕熱,結果那層油花兒落到地上都凝結起來,真難擦洗。”

另一個很無奈,“打盆熱水化一化吧,夫人的脾氣也著實大。”一麵說,一麵走到廊廡儘頭,吩咐裡麵的人,“這回的藥不好,夫人不喜歡。上頭說藥渣子不必留著了,都燒了吧!”

她們款款去遠,崖兒確定周圍沒人才落地。挨在門邊往那間屋子裡看,那是個巨大的廚司,鍋灶、砧板,十八般刀刃一應俱全。屋子的正中央擺著一條冰做的長案,案上整齊扣著五個竹篾的蓋子,從那漏孔參差的縫隙裡,絲絲冒出寒氣來。

聽令的是個四十來歲的夥夫,眇一目,腿腳似乎不太方便,半間屋子的距離騰挪了好半天。終於走到長案前了,伸出兩手來扣把手,一個接著一個把蓋子掀了起來。

廚司裡燈火晦暗,但還算看得清。她眯起眼睛仔細辨認,冰上放置的居然全是肉,一塊一塊,切割得整齊,並且排列精美。那肉似乎不是一般的肉,肉色比牛羊肉更鮮豔,肌理間完美鑲嵌著淡黃色的脂肪,在磷磷燈火下,泛出一層蜜色的油光。

這樣的食材,需要最輕柔的手法來撫慰它,可是崖兒胃裡升起一陣酸澀來,辣辣地直頂嗓子。她想之前的猜測應當沒錯了,王舍洲那些慘死的女孩子們,身上丟失的肉都到了彆人的案板上。

那夥夫順手取下一個鐵鉤,驚濤駭浪般一頓肆虐,鉤子破冰砸出滿地冰屑,然後那些人肉便和豬肉無異,在他鉤子上串成一串,紛紛投進了灶膛裡。

藥啊,那就是所謂的藥。胡不言雖然滿嘴胡說八道,但好多事都被他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盧照夜的夫人需要以人肉為食,難怪閨房裡總有隱隱的臭味。人吃人,哪裡還香得起來。

她順了兩口氣,打算退出去,恰好看見鐵鉤上有塊肉滾落在灶旁,腳下便緩了緩。

夥夫自然也看見了,他垂首駐足很久,那肉顯然是%e8%83%b8%e4%b9%b3部位,即便是死肉,也頂天立地。於是夥夫垂手撿了起來,卻沒有扔進灶膛,隻是托在麵前纏綿地撫弄。女人最柔軟的地方,最終勾起了畜生勃發的欲/望,那夥夫額角青筋暴起,一把拽下了自己的褲腰。

她目瞪口呆,這時身後忽然探出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她的反應極快,反手便是一記肘擊,身後人悶哼一聲,齜牙咧嘴輕呼:“樓主,是我。”

崖兒回頭瞪視他,是阿傍。打了個手勢,責問他為什麼嚇唬她,阿傍一臉正氣道:“屬下不是成心的,就是不希望那種東西汙了樓主的眼。”

崖兒翻了翻眼,聽得廚司裡響起夥夫的牛喘,隻覺一陣惡心,和阿傍退進了另一間房。

進來容易出去難,再看這樓就如同迷宮一樣,崖兒一直自詡的好記性,到這裡全然派不上用場了。

還好阿傍有備而來,他衝她挑了一下手指,指尖的天蠶絲在朦朧的光線下隱現。一路走一路牽引,沒費什麼力氣,就順利走出了那棟畫樓。

出來後不敢耽擱,兩人迅速躍入了瀟瀟的密林裡。

先前的見聞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讓人感覺很不適。並非沒見過殺人,但這種割肉做藥的手法真是頭一次見識。崖兒蹙眉道:“盧照夜的夫人果然食屍,之前隻聽說她吃藥,不知道究竟患了什麼病,竟要拿人肉當藥引子。”頓了頓問,“派去熱海的人有消息了麼?”

阿傍說有,“明王傳了書信回來,說熱海王府富甲天下是事實,府中有兩位公子,長子盧照恒,次子盧照夜。”

“確有其人……”崖兒沉%e5%90%9f,但又覺得總有地方不妥。

阿傍道:“確有其人,不過根據明王的描述,似乎和現在的熱海公子並非同一人。”

她嗯了聲,“怎麼說?”

“熱海世子盧照恒,生得相貌醜陋,才學也一般。他的胞弟盧照夜滿腹經綸,長了張貌比潘安的臉,可惜卻是個侏儒,身量還不足三尺。上回盧照夜來樓裡談買賣,屬下和魍魎都在,當時看他並沒有什麼異樣,所以這人必定不是熱海公子,大有可能是冒名頂替的。”

阿傍說完,覺得自己的分析很在理,結果他家樓主另有高見,喃喃自語著:“未必。身子不好,換一個就是了。我以前聽說過一種方術,能令身首分離。隻是換頭之後,接口的痕跡難以消除……我留意過,盧照夜的脖子就是如此。”

☆、第36章

阿傍眨巴了兩下眼, 看那一頭霧水的樣子, 就知道從來沒有留意過盧照夜的脖子。

“樓主的觀察真是細致入微。”他嘖嘖道,“屬下光以為他是冒名頂替的,沒往邪路子上想。經您這麼一說,再回過頭來思量,確實能一一對應上。這位熱海公子五月裡都穿得結結實實,又不是姑娘,還怕人看麼?他這麼謹小慎微,隻能說明一點, 他的脖子上藏著秘密。這個秘密性命攸關, 絕不能落了外人的眼……既然掩藏得這麼好,樓主是怎麼發現的?”

他的神情像揭開了了不起的秘辛,看她的眼神也變得古怪起來。

崖兒知道那顆榆木腦袋裡究竟在琢磨什麼, 白了他一眼,“他頭回登門, 我讓他等了半柱香。果然他久候放鬆, 那根紅線不小心從領褖露出來了, 正巧被我看見。”

阿傍忙哦了聲,“屬下也是這麼認為, 樓主辦事一向縝密, 屬下等自歎不如。不過說起盧照夜的長相,男人裡確實算得上上乘,屬下還沒見過比他更俊的男人。”

崖兒聽了冷笑,“是麼?我以為你走南闖北見多識廣, 沒想到眼皮子還是太淺。當真沒見過比他更俊的?”

阿傍呆呆思量,慚愧地低下了頭,“屬下很少關心男人的長相,要麼……咱家魑魅能和他一較高下?”

崖兒愈發覺得他笨了,大概在他眼裡隻有王舍洲的男人算男人,彆的外鄉客,不論來頭大小概不算數。

算了,懶得和他爭辯,她理了理裙裾問:“明王何時回來?”

阿傍說:“照腳程推算,應該已經在路上了。原本想弄張畫像回來比對的,可惜這位二公子長相殊異,翻遍了熱海王府也沒找見半張。想必是自慚形穢吧,長得不好看,還畫什麼像。將來作古上牆,畫張大頭像掛著得了。”說完覺得自己很風趣,得意地樂起來。

貌比潘安,卻是五短身材,這樣的組合,比從頭至尾沒有一處可取更悲慘。崖兒倒有些同情他,如果自己處在他的位置,會怎麼辦?大概日日煎熬,至死方休吧。→思→兔→在→線→閱→讀→

密林裡枝葉扶疏,月光透過錯落的間隙傾斜而下,青藍的一簇光打在她高翹翻卷的鞋首上。她試著重新整理現有的線索,問阿傍:“盧照恒的動向呢?他人是否還在熱海?”

阿傍說:“盧照恒死了,死於一場大火。那時熱海王府正準備為他娶親,一個工匠半夜起來解手,不小心踢翻了油燈,於是半個王府都點著了。結果所有人都逃了出來,唯獨他睡得太熟,被燒死在床榻上了。”

這就奇怪了,一個王府世子,難道就沒有上夜的小廝或者親近的隨從?所以熱海那頭說不通的地方太多,整合起來,也是雲裡霧裡看不真切。可惜明王還沒回來,書信上的交代畢竟有限,所有疑問得當麵詢問才有確鑿的解答。她看了阿傍一眼,到這時才想起問他:“你怎麼來了?”

阿傍說:“屬下閒來無事,想進望江樓探探,沒想到正遇上了樓主。樓主這兩天流浪在外,日子不好過吧?”

說起流浪在外……想想滿嘴的龍葵味,確實是不太好過。隻不過在手下人麵前,再難也不能表現出來,便道:“還行。現在樓裡情況怎麼樣?”

阿傍垂頭喪氣的樣子,“還能怎麼樣,紫府的人占了半壁江山,好些生意都不方便接了。蘇門主和他們交涉多次,無果,現在大家各占山頭,自立為王。”

崖兒皺起眉,“那你出來,沒人盯你的梢麼?”

阿傍說沒有吧,“我原本想,就算被他們盯上也沒什麼,正好把他們的注意力轉移到望江樓去。沒想到您也在……”語速越說越慢,也越想越不對勁。倉惶四顧,林子裡隻有颯颯的風聲,還有樹頂投下的一簇又一簇光柱,乍看像牢房裡林立的柵欄。

崖兒歎了口氣,四大護法裡,隻有阿傍的智商忽上忽下。說他傻,精明起來比誰都精;說他機靈,聰明人一般摸不準他的路數,真是空長了一張漂亮臉蛋,除了賞心悅目,必要的時候就剩給人添堵了。

她退後半步,“牟尼神璧現在大食人手裡,安排人手,務必奪回來。”

阿傍道是,“魑魅和魍魎中途已經往大食洲去了,請門主……”放心兩個字還沒說完,就見她腰上金銀穗子拂弦般一閃,消失在了淒迷的夜色裡。

***

“我做了一個夢。”枕邊人耳語,嗓音裡帶著初醒時的沙啞。

他自然伸出手臂,如往常一樣把她摟進懷裡,“夢見了什麼?”

“夢見我們在熱海時的歲月,夢見家裡人,還夢見後院裡我常用的那架紡車。一晃這麼多年了……”她輕聲說,“我們離開熱海這麼多年了,在這裡成家立業,也許還要在這裡老死入土。”

每每說起以前的事,都仿佛前世今生般,總有無法擺脫的鄉愁縈繞心頭。他知道她不如意,抬手撫她光禿的後腦,%e5%90%bb她傷痕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