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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尤四姐 4234 字 6個月前

子。”

崖兒暗暗鬆了口氣,俯身長揖:“多謝仙君。”

其實在這類介乎仙與人之間的修行者麵前,瞞天過海的伎倆未必那麼成功,也許他們是懶得刨根問底,加上真的需要人做雜役吧!

崖兒被送到了專事灑掃的部門,見到青娘子前還在思量,誰會取個墮胎藥的名字。結果看清了人形後那個青紫色的巨大光亮的蟲體,終於領會了方丈洲上眾生皆有可為的含義。

青娘子談笑自若,熱絡迎接過後,替她分派了下榻處,圈定了灑掃的範圍。

“每個人都有各自負責的地方,你隻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彆的什麼都不用管。”蟲說人語,一字一句抑揚頓挫,“紫府有四類人,除了最上麵的府君,還有司命、門眾,和雜役——”一手指指自己,另一手指指她,“就是我們。我們不算紫府正式弟子,隨時可以離開,所以很多地方我們不能去,比方推步堂,還有琅嬛洞天。”

崖兒點頭領命,趁機打探:“我初來乍到,看這裡的宮闕都一樣……煩請娘子指點,究竟哪裡是推步堂,哪裡是琅嬛洞天。”

蟲子沒心眼,她揮舞著兩手,隔著天塹向東指引,“高的是琅嬛,矮的是推步堂。再往南是紫府君道場,那裡也不是你我能去的地方。”

崖兒對紫府君不感興趣,隻關心琅嬛的所在。這山裡雲霧繚繞,即便豔陽在天也有恍惚之感。她眯起眼遠望,一直以為所謂的琅嬛洞天應當是洞府,沒想到居然是樓闕。依這形製看,恐怕還是照著三垣四象的排布建造的,這麼一來想進裡麵,一時半會兒絕無可能了。

她蹙了蹙眉,轉身向青娘子一笑,“沒想到蓬山這麼大。”

青娘子隨口應了句:“仙山浩淼,你我都是微塵。”語氣裡頗有看破紅塵的自矜。一麵說,一麵遞過托盤來,“換上這個,到了山裡就不圖好看啦。”

仙家所在,不興穿得花紅柳綠的,門中人一應都是素紗袍,沒有男女之分。

崖兒接過托盤,進房裡換上,一手綰發,邊擰過身子從半開的窗中向東方眺望。宮闕建在半空中,連綿的露台雖然有腳踏實地之感,但臨空俯瞰,依然下視微茫。

其實若不眷戀紅塵,慢悠悠在山中度日,比在江湖上迎接血雨腥風要好。她之所以對魚鱗圖勢在必得,究其原因是不知還有多少人像樅言一樣了解內情。人活著,總要有一點自危的覺悟,萬一慢了半步,圖冊落進彆人手裡,那她將來的下場怕是還不及爹娘。

殺手的耐心都極好,可以不驕不躁靜靜等待時機。空閒時坐在白玉欄杆上思量,與蟲袤為伍的雜役,究竟距離琅嬛有多遙遠。不過人的際遇很難一言蔽之,司命殿裡負責打掃的雜役忽然決定回鄉,青娘子找到她,問她是否願意頂替入殿。

崖兒故作遲疑,“我手腳笨,怕不入大司命的法眼。”

青娘子說不怕,“本來就是大司命的意思,他不會有意刁難你,你隻管去吧。”

是大司命的授意,這倒有點稀奇。她開始回憶,是否有什麼地方露了馬腳。已經夠小心了,克製自己不趁著霧靄彌城的時候摸到琅嬛探路,這三個月甚至和樅言都斷絕了聯係,還有哪裡做得不夠麼?

謝過青娘子,她端著水盆進了司命殿。這裡她來過,當初踏入殿門便步步留意,對這裡的布局都了然於心。大殿的主人不在,她垂首擰乾巾櫛寸寸擦拭,每一件擺設,每一件器皿從她手下流淌過去,連爐鼎上有幾道凹槽,都刻進了腦子裡。

這司命殿比她想象的要大,東西配殿都走過了,隻剩後殿。抬眼望,正殿後有一架巨大的山水屏風,高可達殿頂。更可驚的是畫麵上的雲層竟會流動,想必後麵大有乾坤。

她要去一探究竟,手裡的巾帕拂拭過回文的框架,不慌不忙移向邊緣。轉過去,豈料一腳踏空猛地向下墜落,她大驚,這屏風之後居然是萬丈深淵!

人在遇見危險時,自救是本能。她觸到了崖壁,隻需一掌就能借力攀升,然而臨時又改了主意,因為崖頂站著個人,正等著看她如何應對。

她仰麵跌下去,不得要領地揮舞手臂,試圖賭一賭修行者的善心。最後當然得救了,高舉的手指沒有扣住崖壁,但被上麵的大司命一把拽住,輕輕一提,便將她提上了崖頂。

接下來該怎麼表現,她自有一套。素袍下的身姿柔軟,行雲流水式地癱伏在地,氣息槽切。照理說男女避嫌那一套,在這裡也管用,可她的手依舊被大司命緊緊握著,甚至帶著強製性地,拇指在她的指腹和指根處遊走了一遍。

她暗呼不妙,假作驚魂未定,說不出話來,隻顧瑟瑟發抖。

大司命終於放開她,“葉姑娘掌心的繭子分布殊異,似乎是長年練劍所致?”

崖兒怔了怔,“仙君誤會了,我不會武藝,這繭子是掃地掃出來的。”

可是掃把和劍柄所持的著力點不同,大司命顯然不信,“劍柄在食指處,竹竿在尾指處。你食指的繭子更厚,不可能是灑掃所致。”

崖兒靜靜聽著,忽然笑起來,在他疑惑的凝視下把左手塞進他手裡,“大司命瞧,這隻手正符合你的推斷。”說罷在他掌心輕輕一抹,“我是個左撇子。”

☆、第14章

這理由算合情合理吧,所幸那雙劍靈一雌複一雄,執劍的手勢也左右相反,否則真不好搪塞。

大司命頓時一驚,很快掣回手,意外且尷尬。崖兒卻很喜歡他這樣的反應,修行者又如何,不過是遠離凡塵的男人,七情六欲不滅,僅僅是隱藏得更好罷了。

她婉轉而起,回身望山崖外渺茫的天地,懼怕地退開了兩步,頗有些哀怨:“司命殿為什麼要建成這樣呢,裝個後門多好!”

大司命漠然道:“這是通往府君道場的捷徑,你一身凡骨,重逾百斤,所以對你來說僅僅是一道山崖。”

崖兒眨了眨眼,不太讚同:“大司命彆開玩笑了,我這身凡骨再怎麼也沒有百斤重,否則連皮帶肉豈不嚇煞人?”

大司命又不說話了,他並不是個健談的人,有時候甚至簡略到希望一個眼神眾人就能領會。崖兒認真看了又看,道行不夠,解不出來。

不奢望能和他正常交談,隻關心自己感興趣的。她含笑道:“我也想舍棄這一身凡骨,請問大司命,紫府還收弟子嗎?我想拜師學藝,可否拜你為師?”

大司命哂笑,“這才是你上方丈洲真正的目的吧?”

多稀奇,所有的揣測和試探,居然在他的自問自答中自行消化了。拜師的初衷總比盜圖強,崖兒赧然不語,隻是希冀地望著他。

大司命調開了視線,“你根骨不錯,但不適合修行。六根不淨,心術不正,這是其一。”

這位說話比明王還直接,六根不淨說對了,她還惦記著滾滾紅塵三千男鮮呢。可是心術不正……是看穿了她此行的目的,還是單指她用計入山門?

她忍氣吞聲:“那第二呢?”

第二點就簡單多了,“紫府隻收年輕弟子自小培養,你年紀太大,靈識靈根都已經定型,來不及了。”

崖兒隻覺一口氣憋在嗓子裡,堵得反酸。歲月不饒人啊,她在江湖上蠻橫來去這些年,一個疏忽,鬱鬱蔥蔥的青春竟離她那麼遠了。

但青澀散儘,年華卻正好。她很快放棄了,“我不過做做白日夢而已,仙君彆當真。”邊說邊拾起巾櫛,嫋嫋卻行,“殿門還沒擦呢,大司命容我先告退。”◥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所以現在知道了,司命殿隻是個門臉,山水屏風後藏有玄機。大司命聽令於紫府君,隨傳必須隨到。那條捷徑對修行者來說,也許跺跺腳的工夫就走完,但對於禸體凡胎,可說是玄之妙之了。

夜裡吹滅了蠟燭,推窗眺望,天氣極好,一輪巨大的圓月正吊在琅嬛背後。九州的星辰比任何地方都多,然而高,就顯得碎,隻有十四主星出奇的大,能與月亮交映成暉。

入蓬山這麼久,聽說過紫府君的名號,但從來沒有見過其人。無名小卒入不了府君道場,司命殿後的捷徑她也走不成。紫府等級森嚴,想接近琅嬛,就必須同執掌它的人發生一點聯係,否則永遠不可能成功。

扭頭看桌上的更漏,時候差不多了。終於一聲清嘯從天幕的這頭劃將過去,伴隨撲簌簌的翅膀拍打的聲音,猛地一個俯衝掠過碧梅。庭院裡兩丈高的紫荊大搖其身,抖落了一地花瓣。圓月的邊緣準時出現了兩個影子,拖著長而絢麗的尾羽纏綿飛過,那是紫府君養的一雙比翼鳳,據說雄的叫君野,雌的叫觀諱。

她仰首看著那雙鳳凰在琅嬛上空盤旋,既然她進不了禁地,那隻有讓紫府君出來了。

***

碧梅有數不儘的紫荊,紫荊花羸弱,像昨晚上有鳳飛過,翅膀帶起的氣流也會刮落大片。

晨曦裡崖兒同青娘子一道清掃落英,青娘子對勞煩她做額外的工作感到很過意不去。

“最近人手不太夠,不知怎麼一個接一個都回鄉了,可能因為春天到了。”

春天萬物複蘇,過完冬的身體也複蘇了。碧梅半數的雜役由各類妖魅充當,雖說方丈洲四季如春,但身體還是要遵循天道,應時而動的。青娘子說得不那麼直白,但字裡行間有隱喻,人手大量流失,想必是因為忙於繁育後代去了。

崖兒說不要緊:“司命殿裡活兒不多,做完了也是閒坐,哪裡用得上我,娘子儘管吩咐。”言罷調轉視線看向蓬山外的海域——那裡蟄伏著樅言,一個習慣費儘心機的人,怎麼能按兵不動!

“這兩天夜裡看見比翼鳳頻繁來去,是否也因為立春的緣故?”她狀似無意地問,“它們不能化形麼?”

青娘子搖搖頭,“說實在話,鳳凰是瑞獸,哪有瑞獸化不了形的。它們是府君愛寵,就算資質再差,隻要府君替它們開了靈識,化形不過眨眼的工夫。可府君就是不給它們灌頂,寧願它們像雞一樣每年春天下蛋孵蛋,實在太糟蹋了。”

崖兒不太明白,“這是為什麼?”

青娘子兩手抓著掃帚,揮不了手臂隻能聳肩,“仙家講究一切順其自然,府君要它們自己修成正果。”

崖兒悵然:“這麼說來府君是個不徇私情的人啊。”

青娘子尷尬地笑了笑,心道看《黃帝內經》都能看出性感的人,和不徇私情挨不上邊。人家的飄然出塵隻是因為怕麻煩,隨緣隨緣……這兩個字有時真如萬金油般好用。

崖兒有她的打算,“鳳凰不能化形,鳳凰台也需要人打掃吧!負責那裡的雜役還在麼?”青娘子說不在了,她臉上浮起了淺笑,“那怎麼辦?娘子親自去嗎?”

青娘子又是一頓搖頭,麵子使然不好坦誠自己的原形,隻得含糊告訴她:“那對鳳凰腦子不大好使,我和它們有點小隔閡,恐怕不方便前往……”